第九章：迷離的海風

一出小鎮，濃霧迎面撲來，入口冰涼，阿弟哈出一口白氣。

遠處化工廠煙囪冒出火光，隨風搖曳，化作燈塔，給他們指明道路，大海就在化工廠的另一邊。

小路蜿蜒崎嶇，一半的太陽能路燈微微發亮，形同虛設，另一半路燈黑暗一片，就是虛設。阿弟緩慢地行駛著摩托車，瑟瑟發抖，摩托車的鹵素大燈在暗與更暗之間徘徊，也形同虛設。

小莫說：「今天是我生日。」

阿弟點點頭，牙齒冷得顫抖。

路過一個工業小鎮時，他敲開小鎮唯一一家蛋糕店的店門，買了最後一塊三角形的草莓蛋糕。

再次上路，摩托車頭用膠布纏了一支剛買的手電筒。

便利店的店主介紹下，阿弟心裡期待的是，此電筒的光亮可以射程一百米，亮如白晝，可以直接把對面開著遠光燈的司機雙眼致盲。

現實是，手電筒的射程也是五米，它存在的意義是：讓昏黃的車燈變得蒼白一些。

路過化工廠時，巨大的儲存罐三國鼎立，粗壯的輸油管道前後看不見盡頭，像是被濃霧吞噬。空氣中瀰漫的複合氣味一言難盡，這與白天小心翼翼不同，畢竟這個時候，相關部門的相關領導，都在躲在溫暖明亮的高檔飯店裡，觥籌交錯。

他們的世界里，世間萬物太平，人民安居樂業。

小莫用長出來的圍巾幫弟包住嘴鼻，打斷了阿弟用憋氣的方式逃離。

阿弟加大油門，把藍灰色的化工廠扔在後面的陰影里。

工業區的道路四平八穩，兩遍栽種的紫荊花垂頭喪氣，路兩旁停滿長短各異的油罐車，三倆中年司機在路邊燃起篝火取暖，橘紅色的火光映射著他們的愁容滿臉。

寒冬，終究還是來了，沒有人能躲得過去。

大海正在漲潮，濃墨般的驚濤駭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迸濺起的水花沫灑在岸上毫無美感的歷史名人石雕上，空氣腥臭潮濕。

小莫鼻子微紅，面朝大海，不遠處的迷你燈塔燈光燦爛。

阿弟鼻涕橫流，站在旁邊。

他想起小學春遊時的大海，陽光明媚，海鳥沙灘，冰淇淋和椰汁，她和一群同學逐浪奔跑，回程時的水壺裡裝著滿滿的貝殼，照片里的她站在中間，身穿白色斑點連衣裙的她笑靨如花，阿弟被擠出畫面。只有一隻腳定格在相片里——這是他和小莫唯一的合影。

阿弟說：「吃蛋糕吧。」

小莫接過用塑料袋包著的蛋糕，微微一笑，思索著怎麼下口。

阿弟遞過一長條的阿爾卑斯草莓味棒棒糖，說：「不知道你……」

小莫高興得接過，直接壓爆包裝，掏出一個，放進口裡含糊不清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阿弟不知如何回答，張嘴灌了一口海風，心神蕩漾。

小莫說：「你冷嗎？」

阿弟瑟瑟發抖地說：「不冷，對了，我有禮物送個你。」隨即掏出被擠扁的禮品盒遞過去。

小莫驚奇道：「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阿弟說：「我不知道，我……我上次弄髒你的毛衣……」

小莫說：「沒關係，已經洗乾淨了。」說著打開禮品盒，裡面還有弟身上的溫度。

阿弟看著粉紅信封的一角，局促不安。

小莫掏出毛衣，信封順勢飛起，迎著風，刮向大海，阿弟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抓，重心不穩，一個趔趄，便滑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