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1地鴨毛

雨下了一整夜，把小鎮所有的路洗刷一遍，顯得小鎮更加骯髒。

阿弟整個晚上都在忙碌，凌晨五點才稍停，靠在椅子上眯了一會，再睜開眼已經七點了。

大蟲匆匆上樓，抖掉雨衣上的水珠，看到阿弟就說：「下面一群混混，不知道今天要堵誰。」

阿弟趴窗一看，毫無意外，紅皮褲帶著七八個混混，擠在小院的停車篷里抽著煙。阿弟驚慌回頭一看，長發已經不知去向，打電話顯示關機，一時間，氣氛有點緊張。

阿弟說：「他們堵的人是我。」

大蟲驚訝得說：「你怎麼得罪他們了？」

阿弟把事情經過簡明扼要地講了一遍。

大蟲說：「按道理，他揍你一次，你哥揍他一次，算是扯平。」

阿弟說：「問題是他們不一定講道理。」

大蟲說：「這樣吧，你先別出去，他們應該不敢衝進來打人。」

這時，下面的混混開始罵罵咧咧，呼喊著讓阿弟和長發下去。

大蟲憤憤道：「這群人渣，天天耀武揚威心狠手辣，很難對付。」

阿弟說：「要不報警吧？」

大蟲說：「報警有什麼用，警察一來，他們沒有動你，沒有證據。警察一走，他們肯定對你下死手。」

阿弟說：「那怎麼辦？」

大蟲說：「只能讓六哥出面了。」說著連忙打電話給六哥。

阿弟有點著急，今天是鴨場發工資日，一開始說好是一個月一結，後來一拖再拖，半年的時間過去了，一共只發了一個月的工資，今天無論如何，必須按時上班，一起向老闆討薪。

大蟲掛了手機，面色難看道：「六哥關機了。」

阿弟臉色更難看，他知道，現在出去，肯定會死在這場污水橫流的冬雨中，而他還沒做好這場準備。

所有小說寫到這個時候，必定有個蓋世英雄身批黃金戰甲，腳踩七彩祥雲出現，把反派平定，小嘍啰躺到在地，結局皆大歡喜。

那是小說的情節，而現實是，阿弟什麼都沒有，他把手機包在塑料袋裡以防被雨水淋濕，穿上雨衣，打開臨街窗戶，順著下水管道就滑了下去。還好昨晚車棚的摩托車停滿了，他的車只能停在街口，他剛發動摩托，一扭油門就飛躥出去。

冰冷刺骨的雨水撲在臉上，讓他無比清醒，他以前一直想清醒地看待這個世界，每次都是模糊不清，此刻如此清醒，這個世界卻還是模糊不清。

熟悉的街景此刻陌生無比地朝阿弟迎面撲來，他覺得空氣自由新鮮，他感覺到心臟跳動有力，他像越獄成功的人，貪婪的吮吸著冰冷的空氣，他想就這樣一直騎下去，逃離無盡的骯髒和污穢，他只想好好活一次，為了自己。

摩托車的轟鳴伴隨著輪胎碾壓濺起的水花，劃了一個弧線，在鴨場門口停下。

所有工人聚集在門口議論紛紛，看到阿弟，紛紛焦急招手示意。

鴨場老闆跑路了，連夜搬走所有值錢的東西，人間蒸發，留下一地鴨毛。

他們沒有社保，沒有勞務合同，沒有任何證明，甚至沒有人知道老闆的全名。

他們罵累了，哭累了，坐在藍色塑料桶上，蹲在污水肆孽的地上，悶頭抽煙。

阿弟接過土賊遞過來的煙，生疏地點燃，雨越下越大，打在破敗不堪的鐵皮屋頂上，噼啪作響，似乎下一秒，房子都會傾倒，把這群可憐的人埋在裡面。

他緩緩地吐出，

一片青煙，一嘴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