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君子不立危橋

撞球店的老頭已經蓋著橄欖綠色的軍大衣靠在椅子上睡著了，長發算了算時間，掏出二十塊，壓在撞球桌上，阿弟冒著小雨趕回來，摩托發動機排氣管冒著水蒸汽，行人紛紛詫異：這貨騎的可是一台蒸汽機？

他們三人蹲坐在塑料凳上，看著蓬布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各懷心事。

土賊說：「今晚我們怎麼回去？」

阿弟說：「等下看雨會不會停。」

長發說：「今晚是不會停的。」

土賊說：「不一定，等下會變小。」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的水迸濺開來，他們往裡面移了十厘米。

土賊一臉尷尬：「等會，等會就小，它現在是最後的衝刺。」

雨應聲而大。

長發說：「閉嘴吧！烏鴉。」

阿弟打開手機，查天氣預報，搜查結果是：晴天，天氣適宜，適宜洗車，曬被子。

阿弟覺得氣象局和地震局都沒有存在的意義，前者一直沒準過，後者好不容易准一次也只能提前17秒預告，但是很快土賊就反駁他了：這就是科學。

我們的世界悲哀的是：一群不科學的人研究科學，並告訴我們，要相信科學。

雨越大越大，他們退了五次，最後退進了小賣部里，老頭的收音機里，世界三大疑難雜症都被縣城的退休老軍醫攻克，只需三個療程，絕不複發，節目中段，主持人接進來一個患者電話，主要是感謝神醫的醫治之恩。

土賊上去撥弄一會，換了個頻道：先是半首周杰倫的《半島鐵盒》，接下來換了一首劉德華的《恭喜發財》，劉德華唱到一半，土賊又換了一個頻道，有個女聲唱道：

你穿著，透明的衣服。

給我一個人唱歌。

唱的都是我喜歡的歌。

土賊罵道：「這明顯就是一個中年猥瑣男人寫的詞。」

阿弟問：「你怎麼知道？」

土賊說：「這你還聽不出，這就是描寫男人去夜總會讓小姐給他唱歌的場景。」

女聲接著唱道：

等我們都長大了，

就生一個娃娃，

他會自己長大遠去，

我們也各有遠去，

你給我寫信，我不會回信。

就這樣吧！

土賊指這收音機憤然說道：「看吧！人家還是個未成年，還要人家給他生孩子，還不給人家回信。這什麼破詞，可惜了，這麼好的曲。」

阿弟說：「有沒有可能他只是為了讓這首歌壓韻？」

土賊又換了一個頻道，裡面的歌曲是中國風，琵琶演奏凄美，哀傷悠長，一個感冒的男生唱道：

那女子是誰？蓮花移步走過我的門前。

你怎麼能這麼美？只讓我一個人看見。

這前世的一句戲言，活生生又在上演。

土賊一拍大腿贊道：「好詞！認真聽，認真聽。」

男聲接著唱道：

霸王收起劍，別姬也已走遠。

城門外告示還寫這他們凄美的遺言。

土賊立刻把收音機關了，囁嚅道：「文盲。」

阿弟驚訝道：「莫不是他覺得霸王別姬是霸王和別姬的故事？」

土賊臉一紅，轉移話題道：「怎麼辦，著雨下的……下的真……大。」

老頭驚醒：「你們不玩啦？」

土賊接話道：「不玩了，我們躲會雨再走。」

老頭站起來，從懷裡摸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水，

神情陶醉說道：「看樣子，今晚雨是停不了啰。」說著指一角落的簡易床鋪繼續說：「不介意的話……」

土賊說：「不介意，不介意。」

老頭眉頭一皺，接著說道：「不介意的話，你們出外面棚子躲雨，我要休息了。」

三人被趕到外面，老頭關了一半門，突然又打開，說：「你們是不是還沒結賬？」

外面起風了，西北風夾著雨沫到處亂飛，土賊抱著身體，神色無奈地說：「今晚怎麼熬？」

長發踢了踢店門口蛇皮袋，打開一看，半袋木炭。

十分鐘后，炭火燃燒起來，棚下一片溫暖。

大家圍著木炭烤火，神情肅穆，神聖莊嚴。

土賊感嘆道：「今晚的雨啊……」

阿弟和長發異口同聲喝道：「烏鴉閉嘴！」

漫漫長夜，加上沒有吃晚飯，三人飢腸轆轆，左右掃視，發現小賣部旁邊的小塊空地上居然聳立著幾株植物，土賊披了一隻紙箱就跑過去，再回來時，懷裡抱著六根玉米。

炭火熊熊，主要是把小賣部門口的一張舊木長凳也拆了燃燒，玉米苞扔進炭火里，半個小時，噴香撲鼻，每人捧著一根啃得眉開眼笑，果然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啃完玉米，土賊在垃圾桶翻了空三個罐頭盒，就著屋檐流下的雨水，清洗乾淨，裝了滿滿三盒水，放在炭火上燒著，隨手又從口袋掏出一把薄荷葉，扔進去煮。

阿弟驚嘆此人的熟練程度，想必背後肯定是擁有一段驚妙絕倫的經歷。

寒風凜冽，天空想是捅破了，雨沒有要停的意思。

土賊拆了幾個紙箱，鋪在地上，躺著玩手機，長發盯著豆豉鯪魚罐頭盒裡沸騰的薄荷茶發獃。

阿弟拍了張篝火的照片，發給小莫，配上文字：你相信光嗎？

等了半個小時，收到回復：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