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窮算卦富燒香
入夜時分,黃忍冬和老徐靜靜地坐在炕上,面前的矮桌上擺放著幾盤下酒小菜,一壺散裝高粱白酒敞著口呼喚著主人,但是主人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依然自顧自地悶頭吸著「紅塔山」。
煙霧四散瀰漫開去,將惱人的思緒推開又拉回,拉回又推開,如此這般反覆交替錯雜,似乎要在他們亂如麻的思緒上再狠狠地綰上一個死扣。
黃忍冬一抬頭看到面前的酒壺,他抓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卻並不管老徐,兀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喉嚨里「咕隆」一聲,一口白酒滑落到肚子里。
「特么個白菜,老子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就偏偏攤上這麼一檔子爛事兒?!」黃忍冬實在憋不住了,索性就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起來。
老徐吃了一驚,本來仄歪著的上身一下就坐直起來,拿眼睖了黃忍冬一下,心裡暗自發笑:「小子哎,這才算什麼事兒,可就頂不住了?呵呵……」
黃忍冬看到老徐坐起來,連忙給他倒上酒,嘴上還不忘碎碎地念叨著:
「徐師傅,來來咱喝酒喝酒,聽我給你連幾句哈——辣酒一口悶,煩惱不沾身,辣酒兩人分,兄弟感情深,辣酒一連三,嫦娥把燈端,四杯酒下肚,不知在何處,何處、何處……何處邀明月,陪咱把話說,說、說……徐師傅你說,你說說、說說看哈。」
老徐早就笑得一塌糊塗,他推了一把黃忍冬,打趣道:「都說黃老闆你這人特別搞笑逗趣,百聞不如一見,果不其然,雖說你這是隨口一連,倒也不算胡扯亂彈,有意思、有點意思哈。」
黃忍冬遞過去一支煙,隨口打著哈哈連聲應付著:「徐師傅,別光顧著說我哈,我就這副德行改不了了。咱說說事兒說說事兒哈,你說這事兒到底咋回事兒嘛?」
老徐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黃忍冬:「黃老闆,咱不是說好了嗎?增加施工工序——燙沙呀!也是,燙沙就要額外地費錢費工,這就增加了成本不是?賺的就少嘍。不過,咱可以找到廠方再談談,看看能不能適當加點價。放心吧,他們不會吃虧,多一道燙沙工序,防水層效果更好了,防水保障年限自然就更長了。不但不虧,他們還賺了不少哪!」
黃忍冬不屑地一擺手,很顯然他並不想聽老徐說這些細節,他心裏面自有自己的盤算和講究:
「哦……徐師傅,我不是斤斤計較這些個,這些都是小事兒。我就是一直納悶得慌——這件事有啥子說法沒有?哎……對了,我看你炕頭上平時放著《易筋經》、《推背圖》,還有《天柱預測學》什麼的,想必你也沒少費時間研究這些不是?你給我透個底兒,說說看、說說看怎麼樣?」
老徐偷偷一樂,心想還說什麼《易筋經》,那可是《易經》中不中?但卻並不挑明,乾脆將錯就錯地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你是說《易筋經》哈,嗐!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反正下雨天幹不了活兒,打發時光消磨時間唄,也就是心裡有個念想,省得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耽誤瞌睡,弄不好還心裡難受渾身發癢。」
黃忍冬看到老徐一直有意無意地打擦邊球,就是不肯或不便切入正題,還以為自己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清楚道明白,於是就繼續試探著追擊:
「我說徐師傅,這個野兔是什麼來頭?《易筋經》有沒有寫上這一條?哎呀這些個孬種野兔,就活該千刀萬剮下油鍋氽,炸它個外焦里酥兩面金黃,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老徐淺淺地嘬了一口酒,
一聽黃忍冬火上了頭,竟然又出口不遜罵罵咧咧地詛咒起野兔來,心裡就不是滋味兒。
畢竟野兔才是損失慘重的直接受害者,你黃忍冬能有什麼損失?
如果非要說你有損失,那麼也是自己內心有鬼患得患失,杞人憂天凈瞎琢磨,說到底還不是腰裡有幾個臭屁錢兒?有錢兒就特么的窮講究瞎掰扯。
你罵孬種野兔不得好死,如果野兔天上有靈的話,那麼它該罵誰去?哎!還用去罵么?直接認準目標嘍特么支棱起來一顯靈——
「天靈靈地靈靈,神靈保佑野兔精,兔精我今夜顯威靈,無關人等都快散凈,單捉瀝青工頭黃忍冬。我說黃忍冬呀黃忍冬,我與你無冤無仇無糾葛,你為何支下油鍋起大火,你守株待兔樂呵呵,存心要我等過油鍋,還說什麼外焦里酥兩面黃,看不出你良善的外衣會說謊,暗藏著蛇蠍般歹毒心腸。黃忍冬呀黃忍冬,掏乾淨耳屎你聽分明……」
這一番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玄之又玄的話語,竟然出自徐師傅之口,這讓黃忍冬極其驚愕之餘又不禁大跌眼鏡。
一聽讓他掏乾淨耳屎聽分明,黃忍冬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一抬頭卻看到老徐正靜靜地安坐著吃菜喝酒吸煙,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徐師傅、徐師傅,你剛才怎麼了?怎麼凈說些嚇人的話嘞?」黃忍冬忍不住問道。
老徐連頭都懶得抬一下,伸手抓了幾隻花生米往嘴裡填,津津有味地「咯吱咯吱」嚼著,待覺得時機已到,這才將花生碎咽下去,然後低沉著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黃老闆哪,其實你也不用擔心害怕,這件事兒發生與否走向如何結果怎樣,本來就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以我多年的經驗來判斷,並非像你所擔心的那樣可怕。常言說得好,「窮算卦富燒香」嘛,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覺得自己是窮還是富呢?」
黃忍冬一聽就感覺這是個陷阱,要說自己窮吧手頭又不缺小錢,說自己富吧存摺上又沒有大額存款,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說窮不窮說富不富的那一類人。
黃忍冬努了努嘴,乾笑著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表示空空如也一無所有:「這個嘛真不好說哈,哎呀……怎麼說我還算是一個窮人吧。你剛才說『窮算卦』,要不你給忍冬我抽籤算一卦咋樣?來來來!」
老徐表示出一臉不屑,異常冷靜地說道:「算一卦?你還算什麼卦?你黃忍冬要是還去算卦,我老徐就沒活頭嘍!還是算了吧,趕明兒起早燒香去吧,誠心誠意地給善男信女做個伴兒,單單祈求菩薩保佑你好了。」
「燒香嘛,哎呀這個燒香它歸燒香,不是一回事兒。今兒個你就先給我算一卦,不然我又該睡不著覺了。」
「呵呵,你當真要算一卦?」
「嗯嗯,當真要算一卦!我的徐師傅喲,你就只管開卦吧。」
老徐「嘿嘿」一笑,並不去做什麼準備,只是一邊端坐著繼續喝酒吃菜,一邊低聲細語地緩緩道來:
「那中吧,咱就事論事也不胡扯犢子哈,就拿這野兔說起。先看『兔』這個字,『免』字加上一個『、』划就構成了一個『兔』字,那一點是什麼?就是飛來橫禍呀。『兔』字就是『免點』,免除一點飛來橫禍嘛。這樣看來還是不錯嘛,兔子那是特意跑過來給咱祛禍免災來了。不過,這代價也太大了,這是犧牲了野兔族群,保全了咱們大夥的安危和你黃老闆的生意呀!」
黃忍冬額頭上開始滲出黃豆大的汗珠來,他為自己詛咒野兔的粗俗不堪而感到羞恥、汗顏。他心裡琢磨著:要說徐師傅真中,一個「兔」字還能有這些引人入勝發人深省的說道。
「『兔』字諧音『圖』,『宏圖』、『藍圖』、『駿圖』、『畫圖』、『美圖』、『企圖』……這些都是好詞賦美意,可遇而不可求哈。」
黃忍冬心裡不覺湧起一股暖暖的熱流,熱流迅速傳遍全身,他整個人頓時變得精神爽朗,腰板筆挺,面色也開始紅潤起來。
「再說『野』這個字哈,這個字由『予』和『里』組成,『予』就是『我』,『里』諧音『哩』,意思就是『我哩』、『我的』;『野』又諧音『業』,你看『偉業』、『基業』、『霸業』、『大業』、『事業』、『家業』、『學業』、『企業』……個個也都是吸人眼球引人注目為人看重不是?」
黃忍冬高興得簡直就要跳起來了,他怎麼沒有想到這些呢?這可是振聾發聵催人振奮的的真知灼見哪!哎喲喲我的徐師傅,沒想到你還真有兩把刷子,看來我黃忍冬慧眼識珠,沒有看走眼哪!
「綜上所述,歸結在一起就是——『先免除一點災難,只管開創屬於我的宏圖偉業』。『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是我個人的理解,一家之言不足為信。黃老闆,你怎麼看呢?」
黃忍冬早已喜形於色,他驀地站起身來,兩隻手使勁地鼓起掌來,揚聲讚歎道:「徐師傅,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忍冬這下就一百個放心了。哎呀真沒想到,這野兔原是跑來幫襯我的哈!哎呀呀我那可憐的野兔子呀……」
「好了好了,快別假惺惺地哭了,你以為掉幾滴貓尿,野兔就真的起死回生歡呼雀躍了嗎?我還沒有說完哪!」老徐瞥了一眼黃忍冬,語帶揶揄地說。
黃忍冬完全沒有了脾氣,連忙又是倒酒又是讓煙,殷勤而又親切地陪著小心,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笑嘻嘻地催著他快說:「徐師傅哎,你只管說嘛,忍冬早就一等一地掏乾淨耳屎單等著聽你說話哪。」
「為什麼咱寧願虧本,還要增加一道工序——燙沙?」老徐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一下子就將黃忍冬的心一把抓得牢牢的。
黃忍冬的心糾得厲害,他有些隱隱作痛,來不及思索就隨口問了一句:「那是為了什麼?徐師傅,你是在想……」
老徐罕見地點了點頭,一抬手往嘴裡扔了一顆花生米,「咯嘣」一聲嚼著,隨即撂出一句話來:
「燙『沙』嘛,就是要狠狠燙一燙獵手闖門的衝天『殺』和野兔氽鍋的撼地『煞』,確保這次事件兒邪不壓正賦正能,讓咱的生意從此以後蒸蒸日上沖九霄,炙手可熱勢絕倫!」
黃忍冬只要一激動起來,就天生有一種「忘我」精神,說起氣話來又開始驢唇不對馬嘴,可著喉嚨一個勁往外嗡嗡:
「那就燙『沙』——燙死它個龜孫兒的衝天『殺』和撼地『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