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嘉偶天成拜玉堂（下）

因為結婚時來的人多，特別是娘家人要來三四桌，生怕太緊張，張天順決定在家裡待客，在西寧的一幫朋友就在西寧擺幾桌。所以今天來的人較少，劉慶有、王總和賈成明是開車娶親的人，薛伍也是娶親的人，吳元慶是媒人，郭恩和幾個人玩得時間最長，說我避相也不行，必須去，去了不和吳梅蘭見面。

該到給父母敬酒的時候了。院子里水泥檯子上擺了四把椅子，老張和羅桂蘭坐在東邊，吳繼英和吳梅蘭姑姑坐在西邊，因為吳梅蘭父親來不了，這些只能讓弟弟妹妹代替了。吳梅蘭今天穿了一身紅色的旗袍，這是張天娟專門挑選的，吳梅蘭說這個腿子上開這麼長的口子咋穿出去，張天娟說人家模特都穿三點式走來走去的，看把你羞臉大著。吳梅蘭嘴上說著，心裡卻很喜歡，就半推半就買上了。她今天是化妝最濃的一次，不僅描了眉毛，還戴了假睫毛，打扮得格外漂亮。頭髮更是昨天吳元成拉到縣城裡去做的，燙了盤好定型后一直保護著。按風俗，娶新娘是「兩頭不見日」，也就是晚上去、太陽出來時要到新郎家。昨天十點時車隊就出發，一點多到她家，吃了上馬席后三點就出發了，早上六點才到張天順家。她整整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但依舊神采奕奕，畢竟這是她今生最重要的日子，從此她就要和最心愛的男人廝守一生了。

「阿大，兒媳婦給你敬個酒！」張天順和吳梅蘭跪在老張前面，張天順提著酒瓶，吳梅蘭端著酒盤子，害羞地說。

「聲音大點，你阿大耳朵背著，聽不見！」賈成明大聲喊著。

「阿大，兒媳婦給你敬酒了！」吳梅蘭聲音提高了八度。

「還是聽不見！這個媳婦要踹兩腳……」劉慶有大聲喊著，還做出要踢的姿勢。

「好了，好了，我聽見了！」老張大聲說，生怕這些傢伙再為難吳梅蘭，趕緊掏出紅包塞給吳梅蘭，然後端起酒杯一連喝了四杯酒。

同樣的鬧劇在羅桂蘭身上發生，羅桂蘭笑著，顫顫巍巍地端起酒杯，破例喝了四個酒。看著張天順結婚了，她這個娘心裡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有，杯酒入肚，火燒一般，讓她止不住流下了眼淚。

「看你阿媽高興得都哭了！」劉慶有打趣著。

「就是，娃娃結婚了，我高興、高興！」羅桂蘭顫抖著，拿出一個銀手鐲給吳梅蘭戴上。她已經記不起張天順生父的模樣了，只記得那是一個身高馬大的中年人，把她騙到飯館里，給她吃了一頓飯，然後帶到一個樹林里，讓開始懷著感激之情的她瞬間掉進地獄，受盡了屈辱。而後那個人就揚長而去，留下她抱著衣服在樹林里哭了一晚上。就那麼一次，沒想到種子卻發芽了，而且長成了眼前大小伙。不管是誰的種子，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依然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兒子，情願用生命來呵護他一生。

親戚開始搭紅了，先是張天順的外家，楊偉貴他們走上來，然後是姑父、叔叔們，最後是姐姐方起秀和王總他們這些朋友代表們，大家一一走上來，給張天順和吳梅蘭綁上紅色的緞被面子，左一條、右一條，打扮得像個佛爺一樣。王元芳今天特別開心，看著和自己從小玩的大侄子結婚了，不時「咿咿啞啞」地比畫著，還不時跑到新房裡，不停地打著手勢和吳梅蘭說話，誇讚張天順如何好、小時候如何調皮，吳梅蘭根本不知道她在講啥，只好不停地笑著、點著頭。搭紅時王元芳掐掐張天順耳朵，又捏捏他的臉，

吳梅蘭問「她在說啥？」張天順說「姑姑說我長大了，以後要聽你的話！」樂得吳梅蘭說以後要好好學啞語，和姑姑多交流。

一整套饋程走下來，就一個小時了，各個桌子上也已經開始戰鬥了，到處都是划拳行令的，到處都是敬酒的。今天是正宗的青海「老八盤」，冷盤是「全盤」，大號盤中扁豆芽、粉絲墊底，上面鋪了一層白肉片，熟雞蛋一分為四，如花瓣一樣擺在碟子周圍邊。糖醋里幾、全肘、全雞、扣碗牛肉、扣碗羊肉、紅燒魚、八寶飯、炒青椒，外加雞蛋醪糟櫻桃湯，妥妥的農家風味，王總因為年齡較大沒有和劉慶有他們一塊去鬧騰，加之開車沒喝酒，吃得特別歡，一邊吃一邊對同桌的說：「這席，放我酒店裡，一桌沒有四百塊錢拿不下來，太實在了，太好吃了，回去一定要做成招牌菜！」

張天順和吳梅蘭端著酒盤，給每個桌子上都去敬酒。吳梅蘭今天穿著紅色的高跟鞋，走了一圈又一圈，累得都快站不穩了。張天娟跟在屁股後面，不停地給嫂子介紹來的親戚，一邊保護嫂子，一邊給嫂子做保鏢，不讓那些調皮的親戚、庄鄰欺負嫂子。

酒席吃得差不多了，娘家人要走了，馬克明、吳新龍等一幫人在門口早支起了一張桌子，這叫「攔門桌」，早上娘家人進來的時候要攔著敬酒，走的時候也要攔著敬酒，表示婆家人的留客之意。按照這邊風俗，以前娘家人和婆家人還要在門口打擂台，就是中間桌子上擺了一溜酒具，中間是個大碗，一斤的，兩邊分別從大到小擺上三個或兩個碗或杯子，總共擺上七個叫「七星擂」，擺上五個叫「五星擂」，除了中間大碗可以代酒外，其餘輸了均要自己喝。這一擂下來就是二斤酒，小擂也有一斤酒，一般拳不行、酒量不行根本不敢上陣，只不過前幾年因為打擂台喝死了人，這個風俗慢慢改了，改成了「喝閑酒」。馬克明他們本來要鬧騰一下，但馬守成他們堅決不幹，說我們就沒這習慣，你們這些高朋貴友都是高拳大酒量，我們娘家人認輸。其實結婚就是圖個喜慶，圖個熱鬧，既然娘家人主動投降，那婆家人也勉強幾次后哈哈一笑罷場。

「來來，今兒我們娘家人千里路上來了，來到我們這莊子里，酒沒喝好，飯沒吃飽，薄酒幾杯，再次相敬！」馬克明他們一幫庄鄰在外面推著桌子，馬守成一幫娘家人在裡面往外擠，大家笑著，鬧著，互不相讓。

「阿爸、嬸嬸，丫頭就交給你們了，我這妹妹命也苦，十六歲上出門打工，一直給家裡管這個管那個，吃了不少苦，現在阿媽沒了，阿大也不行了，……以後有啥不到位的，你們就多擔待點，有啥不會得多指教下……」吳文遠和吳文祥在「交禮」，吳文遠今天高興，原計劃帶隊不喝酒，經不起劉慶有他們連敬帶划的，已經醉了。他想到以後妹妹就成親戚了，想到父親還在炕上躺著，有一天沒一天了，想到自己一年辛苦到頭一分錢沒到手，不由悲從心起，泣不成聲。吳文祥倒是比較穩重，他也不停地和張玉林幾個說話，讓多指教妹妹，一臉悲戚之色，但沒有落淚。

「走了，我們走了！」嫂子和姐姐還有姑姑幾個女的去和吳梅蘭告別，說以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以後就是張家人了，要好好孝敬公婆、不要給娘家人丟臉啥的，開始吳梅蘭看著親人們要離開，心裡沉重但還不傷心，因為她知道這「哭別」也是一種「饋程」，雖然抹著淚但哭不出聲。但大姐無意說起父親病重、看樣子恐怕也就一半個月的事了，不由悲從心中起，想起以後自己沒有了爹娘，在一個陌生的家庭中度過一生，放聲大哭，惹得幾個女的都哭起來了。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梅蘭找了這個好的婆家，你們還有啥放心不下的！」吳文祥見大哥和幾個女的哭成了淚人，-趕緊進來一個個往外推人。

「嗚……」吳梅蘭哭著，要跟著去送人，被姑姑一把拉住了。姑姑是「送親奶奶」，今晚還不能走，還要陪著明天行「包包子」「挑水」，等看完「十天」等「饋程」后才回去。

「嘣」「砰」，三聲炮響，娘家人走了，吳梅蘭還在炕上不停哭泣著，姑姑也坐在一邊不停地抹著眼淚。外面幾個小東開始收拾桌子了，結婚分兩茬，第一茬座席的是娘家人和親戚朋友，以及庄鄰中一些來婚禮現場年齡大的。第二茬主要是庄鄰們和幹活的，還要把庄鄰中家時年齡大的老人請過來，一併吃席。這次總共擺了十四桌，娘家人三桌，老張親戚三桌，老張峽口朋友一桌，張天順朋友一桌，庄鄰四桌，其他家務人、老人等兩桌。

「梅蘭，再別哭了，一天沒吃東西了，把這碗熱熱吃了！」羅桂蘭端了一碗飯進來，裡面有肉丸子、肉片、粉條、洋芋等，真的是貨真量大。

「我吃不下！」吳梅蘭打著哭腔說。她確實早上吃了一碗面后就沒有真正吃過幾口，一怕口紅掉了，二是太忙了沒時間吃，三是怕人們笑話新娘子是吃貨。

「丫頭，趕緊吃，這茬席下來他們就要『點煙』（就是鬧洞房），到時有你受的！」姑姑趕緊勸著。

「嬸嬸趕緊吃，幾個阿爸說著今晚要吃你口紅說呢！」這時，王元芳進來了，後面跟著王文燕，滿臉笑著瞅著吳梅蘭的嘴巴說。

「這死丫頭……」羅桂蘭揪了一下王文燕的小臉蛋，笑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