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痛苦泥潭
星際前線,行星護盾之外,先遣戰略部隊歐米茄分隊的臨時宇宙空間站。自從整個先遣部隊被護盾隔離在太空中,他們便開始計劃解決問題的進一步對策,國際各空間站的飛行員和宇航員盡全力保證所有更多人在太空得到安置。歐米茄分隊的臨時宇宙空間站正是為期數月努力的產物。
最初有人提出全體人員集體遷至月球先遣基地再做考慮,後來因為月球的資源供應也遇到問題,所以被迫暫時在宇宙空間作業,同時兼顧抵禦隕石雨的持續撞擊。這是人類首次實現完全在太空建設公共設施,卻是因為政治變遷而被迫實現的。
「佩德羅,你問我要過情況報告對吧?我這就給你。目前情況毫無好轉,隕石雨受時空裂縫的吸引無論規模還是頻率都在不斷增加,我們的艙外工程師們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們的臨時宇宙空間站剛剛建成不久,就遭到隕石雨的襲擊,雖然這次的規模不算大,但空間站基礎結構也遭到嚴重破壞;此外,我們的分析師確定了時空裂縫的工作機理,可能會有辦法緩解,但我們還是無法通過行星護盾,所以那個結果對當下的我們毫無意義。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水星和金星先遣基地的朋友派運輸船為我們送了一些補給品,主要是食物、飲水和生活用品,我們的燃料資源還是非常匱乏——所以這就引出了我們的下一個話題……」
「我們是否要轉移。既然月球基地指望不上,我們就可以指望金星、水星和火星基地,他們派來的運輸船都符合載人標準,現在的情況看來那樣做會比較樂觀。」周鵬倚在走道的壁板上說。周鵬是隸屬於歐米茄分隊的一名戰鬥機飛行員,代號為「極樂鳥」,是佩德羅信賴的搭檔。
「沒錯,你想去金星基地看硫酸雨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站在戴倫旁邊的賽琳娜·尼爾森說道。賽琳娜是歐米茄分隊最年輕的女性宇航員,代號為「長尾雉」,她是跟隨父親瑞安首次出征的,但幾個月前她失去了他,能夠保持樂觀是她的本事。
「不行。」佩德羅·維爾修斯走過來打斷了他們。
「佩德羅,拜託,聽我們說完。」
「不行,周鵬,你得聽我說。現在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保護地球免受隕石雨侵襲,保護我們廣袤宇宙中這顆渺小的星球。」佩德羅繼續說,「有沒有想過如果隕石雨侵襲時護盾突然關閉會怎樣?難道我們要寄希望於黑刃團的保護?我要隨時待命守護地球,就如我入伍時的誓言所說——所以你們可以自作決定,但我不會擅離職守,因為我是先遣戰略部隊歐米茄分隊的信天翁中校,受命於星際前線空間計劃——我絕不會棄艦而逃。」
佩德羅說完便從周鵬和賽琳娜中間走過去,他沒有回頭,默默地撫摸著別在胸口的徽章,那面徽章由太陽系軌道紋樣和一柄形似銀星的利劍構成,周圍雕刻著麥穗的花紋。佩德羅以凝重的目光看了一眼徽章,然後長嘆一口氣。
經過幾段連接著的空間通道后,佩德羅走到宇宙空間站的醫療衛生服務區。服務區是一個燈光充足的半球形艙室,這裡的事物都被燈照得看不清形狀,這是工程師專門設計的,由於時常有宇航員在前線負傷犧牲,他們希望這裡布置的像夢中天堂。
「你好啊,戴倫。」佩德羅面露苦色地走到一個男青年的病床邊。
這個名叫戴倫·斯賓塞的青年平靜地躺在床上,塑料軟管連接在鼻腔里,還有輸液管連接在手背。在最近的一次抵禦隕石雨任務中,作為轟炸機飛行員的戴倫執行熱核炸彈投放時,轟炸機左舷翼被隕石擊中,情急之下戴倫通過彈射逃生,但由於逃生艙氣壓過載導致他陷入昏迷,而且有碎石擊穿了他的腹部和大腿,很可能面臨生命危險。
「我得說,這幾天還真挺忙的,空間站被打得支離破碎不說,隊員們也都開始考慮『正當叛逃』。即使這樣我仍然抽出時間來看你,因為作為中校我不會放棄任何人,但你卻仍一言不發。」佩德羅緊緊握住戴倫的手。
「這真是他媽的無語啊。我們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當賽琳娜把你從混亂的太空中救回來時,你本該是我們的救星,因為你是我們最優秀的轟炸機駕駛員,是我們戰勝這一切的希望——這裡的人們需要希望,他們都是自願加入這個任務,他們不該在這太空中死去,與所愛的一切分隔開——那本該是我的結局才對啊。」
「你瞧,我是這一切的禍根,真的。我們受困於此的每分每秒,都有男人、女人和孩子因黑刃團而受苦或逝去,這一切都有我的責任。在叛亂戰爭的對峙階段,是我挑起了沒有必要的戰爭,導致世界多地遭到襲擊;而近些年來,我在部隊犯下錯誤而降職,使得很多危險沒有被避免,也導致安德森·哈定有機可乘成功掌權——而這還不夠,他還欺騙了我,讓我配合建設這個把我們困在地球之外的護盾,他完美地戲弄了我。」
「於是,我成了受人利用的傻瓜。我一直想要證明自己,想要告訴所有人我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履行職責和使命的軍人。但我落到了和月光女克里斯蒂娜一樣的下場,奔波於一個又一個的任務,想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記,最後還是一場空,可能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我想要人們愛戴我,可我的所作所為卻適得其反,現在我能做的只有坐下來等待,看著我的過錯,等待機會做正確的事情,但沒有你們任何人,我都做不到。明白嗎?飛行員,你的代號可是雲雀啊!你本該成為地球守護者的,來證明自己啊!」
「我需要你起來幫我解決這一切,可惡啊!你聽得到嗎?我需要你醒過來……」
佩德羅望著不省人事的戴倫,淚水模糊雙眼。
我們深陷痛苦泥潭,泥潭中布滿荊棘,讓我們劇痛無比,只希望儘早結束這一切,但就如世間,萬物一樣,我們沒有選擇結束方式的權利。
通往死亡冥界的度朔山林中,化作復仇惡魔的徐雷拿滾燙的木錘擊打安德森·哈定脆弱的皮膚,安德森痛苦的慘叫聲響徹整片陰森的樹林,他似乎沒有任何辦法去反抗,只有默默承受苦難,還清生前的罪債。
「安德森先生,這是我的禮物。你最終會逃離這個地方,你最終會感受到寧靜,但不是以擺渡靈魂這種傳統的方式。」徐雷兇惡地說道。
英國倫敦黑刃議會大廈里,另一個安德森·哈定仍在回憶紐特市發生的事情,他記得自己僥倖從爆炸中逃脫的整個過程,當他被魔法轉移到議會大廈時,安德森發覺只有疲憊不堪的西方女巫在身邊,以及自己口袋中的最後一塊機器碎片,再回憶其他片段,他突然發覺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高指揮官?他們都準備就緒了。」部下走到安德森·哈定身後敬禮報告。
「感謝你,列兵。」安德森轉過身來,他那雙空洞無神的藍色眼睛在深邃的眼窩裡閃光,「我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雪莉。」
《環球熱點新聞》:今日全球新聞,成千上萬的群眾現聚集於英國倫敦黑刃議會大廈廣場,參加黑刃團的政治宣言儀式!聯合國際防禦部隊最高指揮官、黑刃團最高指揮官安德森·哈定將在那裡發表重要演說,為他領導的新聯合政府描繪未來藍圖。黑刃團已經在互聯網通訊和全球媒體中執行了更嚴格的限制規定,並在多數重要城市實行了宵禁令,都一切都從近日的抵抗組織指揮中心突襲開始,這次襲擊抹除了反抗軍的領導,鞏固了黑刃團在全球的統治地位。
然而黑刃議會大廈前廣場上可不僅僅有群眾。抱著筆記本電腦的魏桐正穿梭混亂的示威遊行隊伍當中,他佩戴上耳部通訊設備,保證與艾澤拉·洛伊和其他朋友們實時聯絡。
「這裡是魏桐,現已就位,聽候差遣。」
「好的,現在所有人都已就位。」艾澤拉回應。
「等等,艾澤拉,好像不是所有人吧?馬克跑到哪裡去了?」卡羅萊娜疑惑道。
大概二十多分鐘前,艾澤拉·洛伊和馬克·洛佩茲正坐在某輛黑刃團裝甲車的駕駛室里,當時艾澤拉還在組裝一支全新的十五毫米智能狙擊步槍。馬克默默地注視著艾澤拉組裝每節槍管、瞄準鏡和消音器,他耐不住性子還是張口。
「艾澤拉,你覺得緊張嗎?好吧,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其實我……我挺緊張的——」
「你不需要緊張,我說過我會解決這個。」
「對啊,可是我們都知道,更希望做那件事的人是我,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啊。安德森·哈定在舊金山基地殺害了我父母,我應該為他們報仇,我應該為他們親手殺掉安德森·哈定。這些日子來你始終在向我灌輸這個想法,不是嗎?」馬克說道。
「沒錯,那麼既然結果已定,我們其實不必太擔心這次行動,對吧?安德森的身體弱不禁風,而看得出來你現在如此鬥志昂揚。」艾澤拉說。
「才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當一名殺人兇手,畢竟幾個月前我還只有拿著電棍欺負校園裡書獃子的份,校園惡霸可能是我的上限了。但當我得知他們在舊金山遇害后,我就已經開始懷疑那個殺手必須是我,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當然了,我對那種感受熟悉不過。該死的,我可能把另外一隻瞄準鏡落在後面的車廂里了,趕快幫我拿來。」艾澤拉指指身後的裝甲車廂。
「哦天哪,抱歉艾澤拉,我不是那個意思。」馬克起身離開座位,然後走到後面的車廂里,他在槍械架上漫不經心地翻找瞄準鏡,但架上除了剩餘的近戰武器沒有其他設備,「你把它放哪了?我找不到,你會不會已經——」
當馬克猛然回過頭來,發現裝甲車廂與駕駛室間出現了暗藍色的納米隔離板,透過它可以看到艾澤拉神情複雜地看著被困在車廂里的馬克。「嘿!你這是幹嘛?拜託,艾澤拉!」
「他們造出這輛車是用來押送薩尤丁族愷撒王的,換成我的話就不會試圖逃出來,等時間到它自然會開的。」艾澤拉淡淡地說道,「在我做必要的事情時,給你個地方單獨冷靜一下,況且這輛車還足夠安全,沒有人會來找你麻煩。」
「別這樣,拜託,你需要我!」馬克瘋狂地拍打著隔離板,真誠懇求著艾澤拉的鐵石心腸。
「其實這種事情沒有你我也能辦到,你父母的仇我也會幫你一併報,我並不會擔心這個。而且說真的,年輕的馬克·洛佩茲先生,當我看著你的時候,我找不到一絲殺手的影子。」艾澤拉冷峻的目光從馬克的面前劃過,她握緊組裝完畢的狙擊步槍,然後頭也不回地推門下車離開。
此時此刻,年輕人們仍不知馬克被暫時囚禁的事情,但他們眼前有著更加重要的任務。倫敦當地市民、各國各界政要以及社會新聞媒體已經陸陸續續聚集在黑刃議會大廈前廣場,現場人數比亞特蘭娜女王到訪時還有更多。
這棟議會大廈是在威斯敏斯特宮原址上新修建的現代化建築,背靠著泰晤士河岸,而廣場則是維多利亞塔花園重新修整后的結果,使這個充滿歷史時代感的地點多了幾分褒貶不一的獨特意味。此時的大廈前門處布置了一處演講台,這也是安德森·哈定一貫舉行全球演講的地方,演講台下的人群中飄揚著繪有黑刃團徽標的黑色旗幟。
「年輕人們,聽我說,我有新指令給你們——站在演講台上的四名原聯合政府議員,三位先生和一位女士,他們是當前政體的囚犯,被迫宣誓效忠於黑刃團統治。安德森企圖利用他們的效忠來證明原聯合政府支持他,一旦襲擊開始,你們就去救他們逃出來。」艾澤拉在耳機里命令道。
「等下,艾澤拉,什麼襲擊?」莫里斯疑惑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我有這次戰爭的必勝王牌。」艾澤拉言簡意賅。
大概五天前,倫敦政治特區內朴文琪的地下隱匿通道里,艾澤拉·洛伊平靜地坐在那個他們費盡心思成功解救的老人床邊,她溫和地對老人說:「我知道你被困於這衰朽之人體內,腦中思維正急劇退化,所以你會感到迷茫、枉然,這就是他們給你這位最優秀的聯軍戰士設下的牢籠。」
眼前這個瘦削羸弱的老人實際年齡五十齣頭,他名叫弗雷德里克·穆魯迪,曾經是聯合國際防禦部隊在歐洲戰區的一名普通士兵。約十二年前,聯軍科研部提出了轟動全球的「超越者計劃」,該項計劃利用量子級計算機開發人類大腦的終極潛能,聲稱這將成為一舉擊敗叛軍的關鍵科技。
弗雷德里克正是「超越者計劃」的一名志願受試者,接受計算機改造后將自己的大腦開發至百分之三十利用率,這使他成為了戰場上干擾敵軍的重要武器。但是好景不長,「超越者計劃」因違背倫理道德而被叫停,弗雷德里克也因一次東歐戰役落敗而遭到黑刃團俘虜,被帶到英國進行殘酷的科學研究,在那段時間裡,黑刃團科學家的殘害讓弗雷德里克的外貌極速老化,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直到最近黑刃帝國建立之後,他才被轉交到武器專家朴文琪手裡。
「但現在你必須醒來,你的同胞需要你,黑刃團已經將矛頭對準了全世界的人民,他們肆意獵殺無辜、殘忍迫害可憐的人們。他們讓全世界的人民妻離子散,褻瀆聯軍的信仰,而我要給你一個機會反擊,為了你的復仇、為了你的同胞。我只要你握住我的手,釋放你超凡的大腦。」艾澤拉繼續說。
剎那間,奇迹出現在眼前。弗雷德里克猛然睜開雙眼,顯露出那對散發鉛色光芒的瞳孔——
時至今日,弗雷德里克的復仇已經開始。
「弗雷德里克會用他的能力控制現場黑刃團軍隊每一個士兵的低等大腦,並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後你們趁亂行動,而其他事情由我料理。」
艾澤拉·洛伊此時已經在前廣場側面的一棟較高建築上架起她的十五毫米狙擊步槍,瞄準鏡中的十字線也已經對準議會大廈前門。
當艾澤拉的指示話音剛落,前門面側就已經發生了劇烈的炸彈爆炸——那是黑刃團士兵們瘋狂互毆的結果,他們持著機槍互相掃射,很快便伏屍滿地,演講台也因炸彈侵襲瞬間坍塌下來——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差,卡羅萊娜、莫里斯、魏桐和魏榕便已經從人群中衝到演講台處,他們趁亂迅速地將四名議員成功帶離。
「黑天鵝,所有黑刃議會大廈的守衛都已經派到了襲擊現場,你可以行動了。」
「非常感謝你,朴博士,和你合作真愉快。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必須——」
艾澤拉還沒有把話說完,就因為一聲尖厲刺耳的霰彈槍聲迅速撲倒在一旁,艾澤拉靈活地跳到建築的支撐柱背後,然後快速確認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艾澤拉謹慎地探出腦袋,她看到那是一個身穿啞光黑色護身皮衣的男人,像是拉丁美洲人種的面孔,懷裡正抱著剛剛用來攻擊她的霰彈槍。
「我想要你知道,我並不樂在其中,但可惜我有命令在身。」男人轉了轉頸部的關節。
「你是那個叫惡狼的雇傭殺手,甘願服從黑刃團愚蠢的命令。我還在想是誰能把我跟蹤得這麼緊。」艾澤拉鎮定地從支撐柱後面走出來。
「你讓我費了不少勁呢。」惡狼說道。
「那當然。」艾澤拉蔑視地說著,迅速地扯起放在自己附近的一把椅子,猛地將其朝惡狼的面部拋去——椅子在惡狼胸口四分五裂,黑色啞光護體皮衣幾乎對於這種程度的攻擊免疫——但惡狼雖成功了椅子,但卻沒有注意到艾澤拉的一記飛踢。
艾澤拉朝後空高高翻起,恰好踢到惡狼左側的面部,這一重擊使惡狼眼睛周圍和鼻腔中滲出鮮血,他已經被這個人類徹底激怒了。「所以安德森許諾了你什麼?讓你如此賣命?」艾澤拉問他。
「他承諾給我一支軍隊,讓我完成畢生的理想,如果那樣的話,我將成為史上最強大的超維度夢魘,成為人類最黑暗恐懼的扭曲反映,向我家鄉的統治者證明。」惡狼兇惡冷峻的目光看向艾澤拉,他的嘴裡逐漸生出兩根鋒利的獠牙。
另一邊,黑刃團裝甲車的車廂中,馬克·洛佩茲焦急地來回踱步,試圖找到逃離車廂的方法,他自言自語:「拜託,混蛋馬克,你要怎麼才能逃出去啊——等等,艾澤拉說這是個運囚車,對吧?囚犯通常都是怎麼逃跑的?」
馬克把目光聚焦在槍械架上,看到了那桿自己始終帶在身上的金屬長矛,他將長矛從槍械架上取下來,然後環顧四周,最終猛地朝車底扎去,車底迅速滲出汽油的膩臭味道。「來場火災就好——」
滲透到車廂內的汽油觸碰到某些外接的系統電路,瞬間燃起熊熊烈火,車廂內逐漸布滿瀰漫的黑煙,「警報!警報!檢測到煙霧!檢測到煙霧!」車載消防系統開始響起刺耳的警報鈴聲。
「沒錯,把門打開吧。」馬克得意地笑了笑。
「收到門禁請求,需要語音密鑰!」
「狗娘養的!」馬克憤怒地喊道。
沒過多久,這輛黑刃團裝甲車的後車廂門終於開啟了,但從那些深深淺淺的划痕可以看出,它絕對不是自動開啟的,火焰和黑煙從車裡漫出來。而此時,馬克·洛佩茲已正在緊握著金屬長矛朝黑刃議會大廈前廣場的方向狂奔——
惡狼和艾澤拉·洛伊陷入了艱難的搏鬥。趁艾澤拉躲在掩體後面暫時喘口氣時,惡狼更換霰彈槍的彈夾,然後朝艾澤拉躲藏的地方射擊,當艾澤拉試圖撲出來制服惡狼時,一顆子彈擊穿了她的腹部。惡狼逐漸靠近倒地的艾澤拉:「站起來吧,黑天鵝,作為天生的殺手,我覺得我們倆完全不同,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同一陣營。」
惡狼憑一隻手抓住艾澤拉的腳踝,隨後猛地拽起艾澤拉輕瘦的身軀朝窗戶邊甩飛出去,艾澤拉重重地摔在窗旁的牆板上,這幾乎折斷了艾澤拉的脊柱。惡狼看著癱在牆角的艾澤拉,繼續說:「對於你們這些人類,他說得對。你們太過軟弱,太過恐懼,沒法做必要的事情,而黑刃團可以,我已經見識了,我將幫助他們改變你們。」
艾澤拉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惡狼從腰間拔出兩柄鋒利的短刀,他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艾澤拉逼近。艾澤拉擺擺手,然後猛地朝惡狼撲來,一頭撞在惡狼胸前的護甲上,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惡狼失手將短刀丟了出去。
艾澤拉注意到落地的短刀,趕忙撲過去撿起。當惡狼重新站起身傲慢地朝她撲來,艾澤拉憑藉自己精準的聽覺感官定位了惡狼的空間位置,她背對著惡狼,瞬間丟出兩柄短刀,如同兩道帶有鋒芒寒光的迅捷閃電劈向惡狼。
兩柄短刀分別貫穿惡狼的左右大腿,鮮紅的血液流淌出來,瀰漫在啞光護甲上。惡狼痛苦地大吼一聲,然後強忍著疼痛跪倒在地。
「你們正在釀成大錯,你們都不理解,他把他的秘密告訴了我……所有的死者都會回來,他將利用那個現實修改機器修復一切,讓你們的世界恢復原貌……他會把所有人都復活,復活你們所失去的一切。」惡狼痛苦地喘著粗氣。
搏鬥終於結束了。艾澤拉踉踉蹌蹌地走到窗邊,重新架起狙擊步槍,她疲倦地對惡狼說:「真沒想到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最清楚這一點的應該是你才對,可憐的夢魘,但我們沒法彌補我們失去的一切,他們能做的只有把更多人帶走。」
艾澤拉終於能夠鎮定自若地把眼睛放到瞄準鏡上,但她通過放大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面——艾澤拉趕忙將狙擊步槍丟到一邊,然後從窗戶飛躍出去——她喊著:「我的老天!馬克!」
黑刃議會大廈的前廣場上,聚集的人群已經都因為黑刃團軍隊引發的混亂紛紛逃離這裡,廣場很快就變得寬闊無比,但卻掩蓋不了混亂留下的滿目瘡痍。現在碩大的廣場中央,只剩下了兩個人:穿著納米外骨骼戰甲的安德森·哈定、以及手持金屬長矛緩緩朝安德森走來的馬克·洛佩茲。
「不好意思,孩子,你怎麼不和你的父母趕快撤離到更安全的地方呢?你找不到他們了嗎?」安德森·哈定挺直腰桿朝馬克走來。
「他們死了,而且是被你害死的——而我是來報仇的。」馬克咬緊牙關吐出幾個艱難的字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孩子,我很清楚這些,如果你想要來殺了我,那就來吧。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安德森輕蔑地笑了笑,手腕處的輕甲中伸出了鋒利的短刀,他似乎已經準備好不顧形象來教訓這個年輕氣盛的刺客了。
艾澤拉·洛伊被廣場周圍的黑刃團士兵包圍,她現在只希望將面臨生命危險的馬克從裡面拉出來,但四面八方的士兵實在是過於多了,他們不斷地朝艾澤拉撲過來,似乎不僅僅是想保護安德森的安全,而是想要安德森和馬克二人進行公平對決——
但艾澤拉還是使出渾身氣力擺脫士兵們的全面阻擋,她獨自衝出重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馬克跑去——此時安德森已經高舉起手臂處的短刀,準備給馬克致命的一擊,而馬克也握著長矛撲向他。
剎那之間,手起刀落,鮮血淋漓。安德森·哈定的短刀已經被鮮血染成駭人的暗紅色,他因自己眼前的事態怔住了——那些鮮血並不是馬克的,而是來自艾澤拉·洛伊脆弱的頸部——當他們二人互相攻擊對方時,艾澤拉瞬間衝到了他們之間。
艾澤拉砰然倒在地上,失去了聲息。
「不!不!」馬克吶喊起來,他瘋狂揮舞起強有力的拳頭朝安德森·哈定的臉部擊去,其中一拳直接擊斷了安德森的鼻樑骨。馬克的重拳如雨點般毫無間隙地落在安德森臉上,淤青和鼻血很快便布滿了這張本來光鮮亮麗的臉龐。
這可能是馬克·洛佩茲揍打別人最暴力、最沒有底線的一次,心中裹挾著的憤怒、不滿、悲痛如泉涌般宣洩出來。他的拳頭一次次沾染安德森的血,一次次擊打在安德森的臉上,想起自己被捆在牆上喪生在機槍掃射中的父母,想起剛剛為救自己的亦師亦友的艾澤拉·洛伊,他絕不會絲毫留情。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嗯?!」馬克·洛佩茲怒吼起來,扼住已經極度虛弱的安德森的喉嚨,他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我的使命,我也知道應該做些什麼,當初加入抵抗組織時我還不明白,但現在——我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因了。」
馬克高高舉起金屬長矛,準備朝安德森的胸口刺去,但他的耳機里突然響起其他人的聲音。
「馬克,別做傻事。」
「莫里斯?」
「聽著,你不能這樣做的,即使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艾澤拉……今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避免你走到那一步,難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有的想法嗎?我們不是來阻止艾澤拉,而是來阻止你的,避免你最終成為艾澤拉的樣子,她的人生無論怎樣掩飾都已忘不掉那些黑暗的過往,但那不是你的人生。」
「不管你怎麼想,你還有選擇,你現在的抉擇將決定你的餘生。馬克·洛佩茲,你想要成為怎樣的人?艾澤拉想讓你成為怎樣的人?你的父母又想讓你成為怎樣的人?」莫里斯心平氣和地說道。
馬克沉默了片刻,他扼在安德森·哈定喉嚨上的手漸漸地鬆開了,他將已經昏厥的安德森放到地面上,將手裡的長矛丟到遠處,長嘆出一口氣:
「你說得對,我絕對不是個殺手。」
確認安德森·哈定沒有生命危險后,黑刃團士兵和空中的機械士兵很快包圍了馬克·洛佩茲和早已經包露出來的其他幾個年輕人,「別動!以黑刃團的名義,你們都被捕了!」面對如今的形勢,年輕人們只能舉手投降、束手就擒。
刺殺安德森的行動終究以失敗告終。
黑刃團的士兵們將安德森·哈定扶起來,進行簡單的醫療處理傷口后,安德森逐漸睜開眼睛,被士兵攙扶著返回議會大廈內,他虛弱地說:「瑞秋……讓瑞秋·加德納趕快過來。」
約十多分鐘后,黑刃議會大廈戰情室內,逐漸恢復狀態的安德森·哈定站在屏幕的時況彙報下,神情複雜地皺起眉頭,瑞秋·加德納出現在他的身後,安德森怒目圓睜地說:
「事情不該這麼發展的,一切事情就這麼急轉而下,而我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這一切,似乎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讓局面越發地失去控制。我本知道這絕非易事,而我也早已……準備好面對犧牲,做必要的事情,可現在我還不能停下,雪莉——」安德森面容惆悵,「不僅僅是她,還有徐雷、師霖、現在又多了一個艾澤拉?我本來想救他們啊,我想要和他們一起建起更好的世界,如今我……從未感覺到過如此的孤獨。」
安德森繼續說:「瑞秋,現在我需要你,比以往更甚,你是我僅有的能夠信任的朋友了,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拜託了……如果你還真的把我當成朋友……」
當安德森轉過身來看瑞秋的反應時,卻發現一個鋒利無比的刀尖出現在自己的喉嚨處,只需要稍稍用力就會捅進他的氣管里。瑞秋握著刀柄,冷峻的目光緊盯安德森的雙眼,她似乎分心了。
安德森·哈定猛地揮手,擊中瑞秋的肩膀,喉嚨處的刀尖在頸部劃過一條血痕,然後掉落在周圍的黑暗中,安德森用力制服住瑞秋,使她沒法動彈,然後喊起來:「守衛!守衛!」
「有何吩咐?」黑刃團守衛持槍衝進戰情室。
「請瑞秋指揮官去獄中坐坐。」安德森·哈定冷酷無情地說道,「另外,通知黑刃團最高議會,我要做個演說,面向全球——我們明天就宣戰。」
就這樣,我們準備好了去面對黑暗,準備好了讓黑暗吞噬我們,直到我們看到了那束光,她能讓我們再度崛起,因為她是希望。那點微光就是我們存活下去的依託,即使她似乎遙不可及。我們陷入了迷途,沉淪至此,單靠我們無法走出那片黑暗,我們僅需一隻手將我們拉起,需要有人讓我們重拾信念,帶領我們走出荒漠,我們需要那個人。
復仇惡魔瘋狂地蹂躪著另一個安德森·哈定,木錘上的烈火也已燃燒殆盡。安德森癱倒在地上,恍惚之中,他看到黑暗的樹林中浮現出一道光影,再仔細去觀察,那是一個嬌柔婀娜、年輕貌美的女人躲藏在樹榦後面觀察他。
安德森突然想起些什麼,睜大眼睛猛然伸出腿向徐雷的頸部踢去,徐雷本就四分五裂的肌膚瞬間發出碎石斷裂的聲音,他怒吼起來:「安德森!你真他媽是個蠢貨!」
而安德森·哈定也朝徐雷怒吼一聲,迅猛地從地上躍去並撲到徐雷身上,而徐雷的身後是個至少數百米高的自然懸崖——「啊啊啊!」安德森和徐雷扭打著從懸崖上墜落下去,經過一段時間的高速墜落,嘩啦一聲,兩個人徑直跌入崖底的溪流中。
就在溪水淹沒安德森頭部的一瞬間,他看到那懸崖之上破碎的星點光影,溫暖的高飽和度光芒像是晴空中的閃電,瞬間擊穿他意識中的迷霧。安德森很快上浮,頭部衝出水面,他吐出一口水,然後鼓足了勁猛地撲到溪流的岸邊,發覺那個復仇惡魔已經被湍急的溪水所吞沒。
美國亞利桑那州,科羅拉多大峽谷。崎嶇蜿蜒的桌狀岩層和高低山脈為紐特市抵抗組織和難民群眾提供了天然的庇護所,他們乘坐噴氣運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裡,暫時避開了黑刃團的監視。至少有四十多名難民在紐特市喪生,許多人陷入了悲痛,他們開始質疑抵抗組織的承諾,但抵抗組織也已經失去了他們的領導者——到目前為止,師霖和艾澤拉·洛伊的死訊已經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艾兒啊啊啊啊啊!」喬·本內特是得知那個噩耗后情緒崩潰最嚴重的人,他哭得撕心裂肺,因為其他人失去僅僅是朋友或領袖,而他失去的是生命中唯一的愛人。
厄瑟·歐沃克森忍著傷勢倚在喬的身邊,試圖安慰這個已經經受了太多的男人;其他人負責安定難民們的情緒,並故作堅強地盡量不把憂愁表現在臉上,但同樣有些人淚流滿面,或雙手捂在臉上默默地承受心中的痛苦。「就這樣了嗎?一切都結束了——」福井良介皺著眉頭癱坐在一塊岩石旁邊。
但忽然有個男人的剪影逆光出現在岩石的高處,等到科羅拉多大峽谷上方似火的驕陽被濃密的雲層悄然遮蓋,男人的面孔終於顯露出來——那是約翰尼·瓊斯,他換上了自己曾經在聯合國際防禦部隊擔任最高指揮官時的作戰制服。
「不,這並非我們的終點。」約翰尼毅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