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淵市西郊影視城。
由星耀娛樂出品,莫松導演執導的大型古裝連續劇《大慶風雲》,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中。
由於天氣炎熱,大腹便便的莫導坐在攝像機后,拿手裡的劇本一刻不停地扇著風,任由助理導演站在高處,舉著大喇叭指揮群演。
今天是一場災民入城的戲碼,因而現場群演特別多。
災民雖然是假的,但他們身上破破爛爛的戲服不知道被多少人穿過,頭套和鞋子更是重災區,幾十號群演擠在一塊兒,現場味道可見一斑。
拍到一半,莫導的助理小劉突然急匆匆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莫導,虞總來了,人已經到前邊兒城門口了。」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
聽到大老闆來了,莫導以不符合他體型的靈活動作跳了起來,領著助理急忙就要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麼,對著助理導演擺擺手,示意他們暫停休息。
在場的都是人精,看到莫導的舉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扮演皇帝巡察御史的男三、現場製片、劇務主任等都悄悄跟了上來,企圖在大老闆面前說句話,混個臉熟。
男三應霖是星耀自己人,但他是今年年初才被經紀人從別家挖過來的,因此還沒見過大老闆。他悄悄碰一碰現場製片,問:「虞總怎麼突然過來了?」
他們開機都兩個多月了,這位大老闆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這是當然的了,他們這位虞總可是虞氏財團虞董事長的小孫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N代,不僅手裡管著星耀娛樂,另外還有好幾家子公司,都跟娛樂產業掛鉤的。
他們這個劇組雖然投資不算小,但這樣的連續劇星耀每年都要出十幾部,加上電影、網劇、紀錄片等等,大老闆不可能每個劇組都來探班。
現場製片抽空瞥了他一眼,沒吭聲:問他,他問誰去?
但現場製片的冷淡並不能阻礙應霖的激動,今天早上其他主演都沒戲份,只有他來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
虞總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特助。但應霖和導演組全體,甚至還未完全散開的群演,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個西裝儼然,連襯衫最上面一顆紐扣都扣得整整齊齊的矜貴身影身上。
他走動的步伐並不快,但氣質冷肅,偶爾露出袖口的腕錶和腳下的定製皮鞋,都在向眾人訴說著它們的昂貴。
群演們也不傻,在劇組穿成這樣,還讓導演親自過來迎接的,肯定是他們惹不起的人,一個個都在他過來之前就躲開了。
應霖走在莫導後面,正想跟著上前搭話,但有一個人比他們動作更快——
只見一個穿著流民戲服、長相還不錯的年輕群演原本也是要避開的,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太陽下面曬太久了,眼下青黑,嘴唇一絲血色也無。
路過大老闆前方的時候他突然身子晃了晃,悶頭朝著他的方向栽了過去,將大老闆撲了個正著!
「虞總!」莫松眼皮一跳,趕緊快走幾步,彎腰伸手,想和回過神來的虞總特助一起把人帶開。
這種事情他在圈裡看過太多了,第一個念頭不是這個年輕人被曬暈了,而是覺得他裝暈,別有所圖。不然暈倒的時候撲誰不好,偏偏撲倒在大老闆的西裝褲下?
沒錯,就是撲倒在西裝褲下,這會兒還拉著沒放呢。
當著他的面搞這種小動作,當他莫導是死的?開除,必須開除!
莫鬆快氣死了,拽了拽沒拉開,就狠心用了點力氣。
「等等。」虞卿羨突然喊了停,黑著臉拉了拉自己的褲管,發現對方抓得死緊,只能深吸口氣道:「先把他抬到陰涼處去。」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感受得清楚,對方剛剛那一撲撲得結結實實,他本來是無意去扶對方的,但對方倒下時無意中抓住了他的褲子口袋!
要不是他出手及時,他的褲子說不定就保不住了!
……
楚繹迷迷糊糊中看見了一雙漂亮的鳳眼,眼頭尖尖,狹長的眼尾先是委屈向下,然後才斜上飛揚,纖長的睫毛遮住淺淡的眼波,但也遮不住那雙眼睛里的冷意。
「醒了?能把我的褲子放開了嗎。」鳳眼的主人用冷淡的陳述句道。
楚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手指一麻,然後有什麼從他僵硬的指縫間被拽走了。
那雙清淡鳳眼最後看了他一眼,隨後轉身,不知道對著誰說了一句:「交給你了。」
那人嘿嘿一笑:「我辦事,虞總你就放心吧……」
楚繹再次醒來的時候,記憶融合已經完成了。
他有些失神地望著黑乎乎的房頂,沒想到一覺醒來,這世上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他的掌門師侄,還有他那些把他當兒子養大的師兄們,想必都已經作古了吧。
楚繹苦笑,他搶著做逆轉天命的陣眼,是想保住他們的命,沒想到陰差陽錯,反倒是他自己活了下來。
他本是天機門上一代掌門的關門弟子,因為是個六親斷絕的孤鬼命,父母去世之後,村裡沒人敢收養他。
好在師父算到他們有師徒緣,把他帶了回去。
他也很有天賦,比他所有的師兄都要早下山,那時他才十五歲。
當然,他也懷疑過是因為他六親緣淺,他師父不得不早點把他趕下山去做好事賺功德,免得一眾師兄師侄受他連累的緣故。
不過他和師兄們的感情一直很好,下山之後和他們的聯繫也沒斷過,偶爾還會約著一起回師門聚聚。
直到天順三年。
那年天下大旱,烈日灼燒大地,河道枯竭,百姓多渴死、餓死,人相食。
他和師兄好不容易尋到六件上古法器,用了逆轉天命之法求來一場大雨。
他最後的印象里,天書祭成,他五臟六腑破碎已經炸成了一個血人,掌門師侄在雨中凄聲喊他的模樣彷彿還歷歷在目……
他應該是死了罷?魂魄被帶走到了五百年後,這具身體也是他的轉世,他在記憶里都看到了。
如今主魂回歸,他功德圓滿,算是逃過了輪迴之苦……
「總算醒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晚上去呢。」沒等楚繹想明白,門外突然有人推門進來,語帶調侃地說了一句。
楚繹有這具身體的記憶,認出他是跟在那個虞總身後的人,莫導喊他歐陽助理。
不過他應當是不認識對方的,於是問了一句:「你是……」
「你不記得了?」
歐陽助理嘴角勾起一抹壞笑,一點不嫌麻煩,啪嗒啪嗒幫他事情經過回憶了一遍,著重講述了他是怎麼扒著那虞總的褲子,連中暑昏迷都還死扒著不放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羨表哥…我是說虞總,這麼丟人!他臉都青黑了,哈哈哈哈……」歐陽助理一邊說一邊「噗嗤噗嗤」,彷彿豌豆射手,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這一身猥瑣的氣質,跟他帶眼鏡穿西裝的精英形象嚴重不符。
過了一會兒,某助理終於笑夠了,握拳輕咳一聲:「咳咳,劇組醫生給你掛了水,虞總讓我送你回來。你也不容易,這一千塊就當給你補身體了。」
他當著楚繹的面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紅票子,數出一半,然後另一半又要裝回自己的口袋裡。
見楚繹怔楞地盯著看,他還理直氣壯:「怎麼了,我都等了你一下午了,補償金分我一半不為過吧?」
不過隨後他有些心虛地注意到,楚繹這間狹小昏暗的出租房裡只有幾件光禿禿的傢具,還有他曬得黑黑的臉和乾瘦的身體……眼神又變得愧疚起來,悻悻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敢拽我羨表哥褲子讓他變臉的份兒上,都給你了。」
他把兩疊紅票子合到一塊兒,遞到楚繹跟前。
楚繹好笑,拒絕道:「無功不受祿,閣下…你收回去吧,我沒事。」
今天的事說起來是他不對,人家沒找他要賠償都是好的了,他怎麼敢要人家的補償?
他剛才盯著歐陽助理看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天倉地庫飽滿、鼻樑挺直,鼻頭圓收而不露孔,是富貴之相。
如此做派,實在是跟出生與財位不符……不過他曾經見過的有錢老爺吝嗇的也不少,驚訝過後就算了,並沒有嫌錢少的意思。
不過楚繹剛把錢推出一半,自個兒肚皮就「咕」地轟鳴起來,一連轉了好幾道彎兒,聲音之大,恐怕連門外都聽見了。
歐陽助理眨了眨眼睛,臉上表情要笑不笑,顯然忍得十分辛苦。
楚繹:「……」
他想起這具身體已經見底的存銀,還有兩天沒吃飯的現狀,表情微赧,推拒的動作就做不下去了。
他不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乾脆又厚著臉皮接了過來:「既然歐陽助理一定要給,那我就幫你相個面吧,這些就當是相面錢了。」
他現在丹田空空蕩蕩的,沒有修為,只是單純看相還是沒問題的。
歐陽虞元樂了:「你還會看相!」
他好整以暇:「那你說說,你都會看什麼,不會告訴我我印堂發黑,不日就有血光之災吧?」
楚繹盯著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表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