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松海也有窮人

馬俊的老婆叫曹穎，在郊區一家服裝廠上班，每周只有周末才回家，平時都住廠里，曹穎是個勤儉人，晚上還會兼職送外賣，前天夜裡曹穎送餐時，由於轉彎車速過快，為了躲避一台迎面駛來的跑車，曹穎連人帶車摔了出去，性命無礙，左邊小腿骨折。

「要不是她這次出車禍，我都不知道她居然還兼職送外賣，而且還送了一年多了，據說還是五星騎手？」

馬俊一臉匪夷所思，「我跟我老婆是一條弄堂里長大的，小學到初中都是同一個學校，高中也是貼隔壁學校，我那時候天天騎自行車上學，她說她不會騎車，我就天天帶她，早上接，晚上送……我到現在還以為她不會騎車，原來人家已經好當五星騎手了？他媽媽的。」

小桃忍不住插嘴，道：「她是故意的，她其實就是想要你帶她！」

馬俊大腿一拍，道：「還真是，我就知道，她早就瞄好我了，非要嫁給我，不過，她是多慮了，她就算會開飛機，我騎車還是會帶她的……。」

說笑了一會兒，馬俊漸漸流利，回到正題，他想請一位鐘點工，每天下午四點到七點，做三個小時，主要內容包括接孩子放學，做一頓晚餐，洗衣服，以及打掃衛生。

「事情是不是太多了？」馬俊提完訴求，又有些不安，「反正就是家裡這些事，能做多少做多少。」

「沒關係，鐘點工都會看情況的，到時根據實際需要，再決定工作內容，」顧湘安慰他，又道：「我們愛蓮舍的鐘點工，工資一般是50到60之間，50都是簽長約的，你們考慮長期用人嗎？」

馬俊臉色僵了一僵，「那應該不會……」

「那就得要55。」

「行情我知道，55就55！」馬俊一咬牙，又忙道：「但可以先說50，萬一沒人願意，再說55，行不行？」

小桃插嘴道：「50肯定沒人願意。」

馬俊：「……」

顧湘只得解釋，道：「你是熟人，我們不會騙你，鐘點工一般都想做長單，像你家這種情況，最多也就用三個月，完了別人又要重新找活兒，好的鐘點工肯定不願意接。」

「我明白、我明白！那就55吧。」

馬俊填完客戶信息表，臨走時又好奇地問道：「我聽說現在住家傭人能拿到一萬五一個月？真的假的？」

顧湘笑著道：「一萬五一個月是比較優秀的，通常就是七千到一萬之間。」

「那也不少了，比我多多了，」馬俊眼裡閃著艷羨，「你們要不要男佣人啊？要得話你叫我啊。」

小桃第一個「哈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完發現馬俊和顧湘都沒笑，「俊哥你認真的？」

「認真的，我和我老婆現在這點收入，也就勉強一家吃飽飯，女兒一天天大了，以後花錢的地方肯定更多，我心裡急啊，」馬俊說著，又嘆口氣道：「想想我女兒沒福氣，要是投胎在我們小區業主家裡，該多好，偏偏攤上我這個沒出息的爸爸。」

顧湘把馬俊送到門口，轉身回來，見小桃拿著馬俊的客戶信息表若有所思，問道：「怎麼了？」

「我沒想到俊哥居然是松海人，」小桃指著表上一欄，「我一直以為松海人都特有錢。」

「我來松海之前也和你一樣，覺得松海遍地是黃金，松海人各個是大富翁，後來發現並不是，俊哥不算窮，比他窮的松海人也多得是，」顧湘笑笑，又道：「不過，俊哥也是有福報的，我看群里說他女兒讀書成績特別好，在學校都是出名的。」

「光成績好有啥用啊，不是有一篇文章說，寒門出不了貴子了嗎？這年頭小孩上學都要報這個班那個班，說不定還要留學，要我說，這讀得起供不起，還不如索性讀不起，早早死心才好。」

顧湘見小桃說得煞有介事，哭笑不得，「別瞎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讀書就是窮人翻身最大的指望，俊哥再寒門，也有一套房，只要孩子能讀得出來，肯定供得起。」

「那我怎麼辦啊，」小桃捂著臉假哭，「完了，我這輩子沒有讀書的機會了，我無法翻身了。」

「誰說沒有讀書的機會了？你真想讀書，學學英子呀。」

「英子是被籍貫耽誤了的學霸，我哪兒敢和她比，我這塊料，就算我是松海戶口，再給我加五十分我也考不上，」小桃恢復了嬉皮笑臉，把剩餘的奶茶一口吸光，「給俊哥推薦誰好呢？要不讓許秀兒試試？」

顧湘搖頭，「秀兒不合適，你別看俊哥隨和，越是手頭緊的客戶，對傭人越挑剔，尤其是這種從未有過用傭人經驗、平時自己又做慣家務的，剛開始特別容易產生矛盾，秀兒應付不了這種，還是要找熟手。」

「熟手誰願意干這種短期的啊？」小桃犯了難，「要不我把他家要求發到群里，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接？」

「再想想，」顧湘接過馬俊的表格看，「咦，他家也住工人新村啊？」

「是啊，就咱們宿舍後頭那棟。」

顧湘笑了，心裡有了打算，「那正好，讓何英子試試吧，她合適。」

「英子？」小桃不解，「她不是說最近要複習考學，不想上單嗎？」

「所以才叫她上這一單，考學也不能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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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英子接到小桃電話時，正在鬆通駕校（二部）報名。

負責接待的是個精瘦精瘦的男人，穿一件短袖紅條紋T恤，拿了個塑封的價目表往何英子面前一丟，何英子粗略看了一下，問道：「還有優惠嗎？」

「你要什麼優惠？」紅條紋翻著死魚眼，不屑地道：「十年前，考個手動擋的駕照，要一萬多塊，現在只要四千九，還是自動擋，教練早晨還來接你，如果考不出來還可以免費重學，你還想要怎麼優惠？」

何英子「哦」了一聲，無動於衷地道：「那到底有沒有優惠？」

「沒有，這年頭的價格都是公開透明，我們明碼標價，線上線下一個價，你可以到點評網上去查。」

「好的。」

何英子轉頭就走，剛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胖子氣急敗壞的聲音，「回來！」

……

或許是因為剛交了四千五報名費的緣故，何英子覺得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以至於小桃打電話來問她要不要接一單鐘點工時，她竟有了一種心想事成的感覺。

和顧湘一樣，何英子也覺得自己合適，馬俊家也在工人新村，她從宿舍走過去只需要兩分鐘，交通成本為零。每天只做三個小時，既不影響她複習備考，還能掙個仨瓜倆棗；別的鐘點工或許會嫌棄這家做不長，但何英子不會，因為何英子以後肯定還是會去做住家，畢竟住家掙得更多。

「先試工看看。」何英子答應下來。

「啊哈哈，我本來還不信，湘姐就說你一定會答應，她可真聰明！」小桃歡快地道。

何英子這才知道，是顧湘點了自己的名，她對小桃的感慨深以為然，顧湘的確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之一。

手機震動起來，是「夜已深」發來了微信，一串數字。

何英子打了一個「？」。

夜已深回復：「需要記個手機號，借用你的寶地。」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你要是臨時記手機號，說明手頭有急事，不會那麼快回復我。」

「未必，我剛好忙完。」

「一般用別人微信記號碼都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們交情還沒那麼深。」

「你這麼說我可就傷心了啊！」

「實話實說。」

「那你說這號碼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的手機號？」

「！！！」夜已深發來一大排感嘆號，彷彿沖著何英子大吼：「你既然知道，那你還不趕快記下來？」

何英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夜已深總是能讓她覺得很開心，兩人正聊著，趙小媛打電話來，「你怎麼不回復啊？」

「什麼事？沒看到。」何英子道。

「晚上我打算請大家吃烤魚，你有空沒？」

「我可以，你昨晚去哪兒了？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

趙小媛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給何英子回復，得意地道：「昨晚發生了一件好事，今晚告訴你。」

何英子切換到群聊里，發現趙小媛果然@了所有人，可只有許秀兒一個人回復「好的」，顧湘的回復是：「不好意思，今晚有約了。」

趙小媛：「@如蝶咱們美麗的李老師呢？」

許秀兒：李老師在講課呢！

汪莉萍則是隔了好一會兒才冒頭，「謝謝小媛，我就不來了，大家替我多吃幾口呀。」

一分鐘后，何英子發現被拉進了一個嶄新的群聊，趙小媛在群里道：「我忘了汪莉萍還在這個群里，以後咱們就在這個新群里說話吧。」

何英子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但她什麼也沒說，別人也什麼都沒說，大家都特別自然的在沒有汪莉萍的新群里聊著天，何英子明白，汪莉萍已經被這個小團體排除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