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
昨天半夜,盛與瀾給雲以桑掖了掖被角,悄悄來到三樓書房。
三樓還留著很多盛家老爺子特意給盛慕準備的收藏品、樂器和藝術品。
盛慕出生時可謂萬眾矚目。他父親是盛家長子,既定的盛家繼承人,母親是豪門千金,他是強強聯合的產物。
盛家老爺子對盛慕很滿意。他自幼聰慧,學什麼都又快又好,也不像盛與瀾性子那樣強硬,別人對他稍微好一點,就會靦腆得想著回饋給對方。
這份寵愛表現在物質上,盛家老爺子幾乎把一切都捧著給盛慕了。他不管想要什麼,老爺子都能給他找到,最後都落了灰,堆在三樓間被遺忘的房屋裡。盛慕真正想要的東西,卻總是抓不住。
人生總是難以圓滿。
盛與瀾整宿沒睡,直到黎明天光乍現,才回屋洗澡換衣服。
他衣著整齊,一絲不苟,在餐桌旁緩緩入座,直到早餐都冷了也沒動幾口。女傭緊張的上前,「先生,今天的早餐是不合您胃口嗎?」
「沒有。」盛與瀾低聲道。
隨後女傭把早餐端下去重新熱一下。
其實盛與瀾的視線並不刻意,可偏偏盛慕是很敏感的那類人,察覺得很快。
盛慕側頭看了過去,盛與瀾彷彿又沒在看他。
盛慕眉尾一挑,拿起手上的牛柳三明治幾口吃完,起身拎起書包就要走。
「盛慕。」盛與瀾喊住他。
果然,這人心裡肯定有什麼小九九。
盛慕轉身盯著盛與瀾,四目相對,盛與瀾安靜的看盛慕一會,嘴角緊繃著。
「你要去工作嗎?」盛與瀾開口,說了句廢話。
「嗯,怎麼了?」盛慕警覺。
這人是想找什麼借口把他留在家嗎?
「沒什麼,早安,盛慕。」盛與瀾沖盛慕露出點笑容,很標準,那張臉在陽光下英俊的讓人睜不開眼。
盛慕:「……?」
他內心感到一陣匪夷所思的震驚。
強壓住抽動的嘴角,往後退了一步,和盛與瀾拉開距離。那股無所適從的感覺讓盛慕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一轉身,他見到了宛若花孔雀一般的盛哲。
「早啊小慕,早啊哥。」盛哲撩了撩劉海,露出燦爛的笑容,那八顆潔白的牙齒簡直能直接被拉去拍廣告。
「沒想到你們都在這,看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在這等我對吧?」
盛慕:「?」
他懵了。
大早上的,怎麼這人也不對勁。
盛與瀾面無表情將視線移到盛哲身上,眼神不再柔和,他醞釀了好一會卻被人打攪,心情是極其不快的。從昨晚起,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
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是知道雲以桑不見后。
盛哲的動作僵在原地,總覺得自己不說出個所以然,盛與瀾能扒了他的皮。
盛哲訕笑了幾聲,站規矩了,從身後掏出雲以桑送他的禮物,甚至自己配了鐺鐺鐺的音效。
「雲以桑出去玩還不忘給我帶禮物,你們猜是什麼?」
「是我之前一直想要的簽名版膠片,哎,這就是我們大學同學情誼的見證吧。」他的語氣頗為欠揍。
「盛慕也有。」
盛與瀾一句話就讓盛哲的氣焰消了。
盛慕的禮物比較重,所以雲以桑讓傭人今早放在他床邊。他看到了,但顯然沒盛哲這麼激動。
「你的禮物是什麼?」盛哲好奇的湊過來,推了推盛哲的胳膊。
盛慕淡淡的說,「一整套五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三怎麼了?這就是我現在最需要的,那是她懂我了解我。」盛慕就差對盛哲翻白眼了。
此刻,盛與瀾對盛慕滿心的愧疚與關懷,立即和盛慕站在同一戰線上。
看盛哲囂張的模樣,他適時開口。
「你好像不知道,你這東西,是我和她逛跳蚤市場時建議她買的。」
「知道你喜歡收藏黑膠唱片的人,是我,不是她。」
盛哲,「???」
如果有一台手機,他能把問號鍵給扣爛。
再去看那被當寶貝似的唱片,他覺得很不順眼。
盛哲表情複雜的臉被清晨的陽光照亮,盛慕的嘴角忍不住向上,臉上掠過一抹笑意。他轉身往外,背對著沖屋內揮了揮手,出門拍攝了。
盛與瀾目送那輛載著盛慕的車消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黑眸沉沉。
他也很快上車。
盛哲在外面敲了敲車窗,彎下腰說,「對了,哥,我還要和你講一件事,明年我不幹了。」
「你要去哪?」
「去外面闖闖唄。這行業真沒意思,我要去一個誰都不知道盛家的行業。」
「你要從頭做起?」
盛與瀾看了一眼盛哲,沒想到他還有這心氣。前二十年真的看錯他了。
盛哲愣了一下,心虛的說,「那倒沒有,我就想換個行業創業。當然了,我還是老闆。」
「……」
盛與瀾面無表情升上車窗,轎車飛速駛出盛家老宅。
盛哲吃了一臉汽車尾氣,但絲毫不生氣,笑著解開兩粒大衣扣子,覺得這個早上真讓人心情愉悅啊。
能看到盛與瀾和盛慕一起氣氛融洽的聊天,他比什麼都要開心。
這時,盛哲還不知道自己將面臨春節獨自被拋棄在家的孤苦命運。
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
……
離過年只剩下兩天,拍攝地點洋溢著濃烈的春節氣息。
盛慕抵達時,一片「盛老師,新年好!」的聲音,顧燎原和隊長都給他提前準備了紅包。
「怎麼了?」盛慕一愣。
「你春節不是不在嗎?」顧燎原笑嘻嘻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說,「我和陳哥準備乘春節出國玩兩天,你不來,紅包我們給你提前準備了,弟弟。」
自打關係變好后,顧燎原就很喜歡抓著自己比盛慕大一歲的點。
盛慕笑了笑,把紅包放進書包里,抬頭盯著化妝室內鬧騰的場景發了一會呆。明明第一次出道時,一起呆一個化妝室還相顧無言,十分尷尬,怎麼才半年就變成這樣了……
他感覺自己愈發接近某個真相,但又始終抓不著那個點。
「小慕,到你化妝了。」隊長拍了拍盛慕,好心提醒道。
盛慕化好妝,忽然想起雲以桑給他帶的禮物。
他舔了舔嘴唇,沖顧燎原說,「等我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真的嗎?」顧燎原一臉不正經,「我看中一輛911保時捷,可以嗎?少爺。」
盛慕,「滾。」
其他三個人捧腹大笑,東倒西歪。
盛慕會罵人滾,都是最近和顧燎原鬥嘴時學的。
拍攝在中午之間結束。
盛家的司機在門口等候多時,見到盛慕后,拉開車門等著他上車。
盛慕在車旁駐足,回頭看了一眼。
顧燎原注意到他的動作,揮手喊道,「少爺,明年見!」
盛慕勾起唇角。
回去的路上,盛慕發現路上的車流減少,午高峰都不堵車了。昔日繁華的北城正在一點點變得冷清,人們彷彿歸巢的鳥兒飛往自己家鄉。
盛慕的家鄉就是北城,但他並沒因此對北城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他百度過雲以桑的家鄉,南川,一座在地圖裡很不起眼的二線城市。他注視著這兩個字,因為某種特殊的際遇,他產生了一些嚮往的情緒。
隔著屏幕,好似能看到那個女孩在那個城市裡慢慢長大的畫面。
雲以桑和原主的家鄉都是南川,離海市很近,經濟一般,教育更是地獄等級。她們都是一路從小城鎮考上來的,長得都很漂亮,只不過心性脾氣各不相同。
更巧的是,父母的姓名、工作也一模一樣。
雲以桑得知這些消息后,恍惚了一陣。
對於回家這件事,她心底是既期待又害怕的。怕被看出不同,又害怕從「父母」身上發現相同的地方。
還好她身邊跟著盛慕和盛與瀾。
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時,熟悉的人或事總是能給人慰藉和安全感。
盛與瀾對這次回鄉十分重視。
他安排了一架私人飛機。
下午三點,雲以桑獃獃的看著龐大的私人飛機停在了跑道上。
雲以桑已經坐過很多次私人飛機了,不是以前那個土包子了。
可她還是大吃一驚,「?我們只是回家過個年而已。」
「我聯繫了南川那邊的機場,我們直接停在那。」盛與瀾觀察她的神色,「不會很引人注目的。」
雲以桑思索了下,拿出手機邊打字邊說,「好的,到時候我爸媽會來機場接我們的。」
盛與瀾把嘴邊那一句「我已經派人在南川安排好了車」吞了回去。
「好。」他說。
坐車前往飛機的路上,盛與瀾看了好幾眼表,盛慕坐在他們身後,不由得多看盛與瀾幾眼。
是有工作嗎?還是有其他事?盛慕心裡揣測道。
他看到雲以桑下車,眼疾手快的跟了過去,緊挨著雲以桑站好。
盛與瀾坐車上沒動,依然在看錶,彷彿在等待什麼。
他手機隨即響了一聲。
幾秒后,氣喘吁吁的蘇特助出現在大家視野里。他坐在另一輛引渡車裡,跟在大家身後,旁邊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律師。
「夫人,我來找您是需要您簽署一份文件的。」蘇特助連頭上的汗來不及擦,掏出懷裡的文件袋,把文件遞過來。
他準備充分,連做認證的律師都現場帶過來了。
雲以桑看了一眼文件第一頁,立即疑惑的抬頭望向盛與瀾,他也正注視著她,對她抱以一個輕柔的笑容。
「看看吧,一份新的婚前合同。」
盛慕猛地轉過頭來,瞥了一眼盛與瀾,又看了看正認真翻看合同的雲以桑。
他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婚前合同嗎?
盛慕完全不知道這回事,他連盛與瀾簽過遺囑的事都不知道。但他看過電視劇,在有錢人和灰姑娘結婚就會有這種戲碼,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有錢人的財產。
盛慕的想象力豐富,越想越憤怒,臉色冷得像凝著冰。
有那麼一瞬他下定決心,今晚和盛與瀾攤牌,他改變主意了,他想未來繼承盛家。
往日他對家產沒有任何興趣,此刻,他無比的想要話語權。
空氣里只有書頁翻動聲響起,帶著風雨欲來的壓力。
氣氛微妙,蘇特助察覺到盛慕的變化,只覺得自己屬實搞不懂這一家人。
雲以桑看到後面幾乎不說話了,飛速的翻閱著厚厚的附件。
那是資產的清算單。
合同只有薄薄幾頁,上面規定了,如果離婚她將能分到盛與瀾一半的財產,但又是很奇怪的分割方式,劃分好的那一半資產里,全是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東西,甚至看到國外石油為期十五年的置購權。
一目十行的看了十幾頁頁,後面的她懶得再看。
雲以桑的手都有些抖,太多錢了。她壓下心中的激動,問,「我就直接簽字了嗎?」
「對。」蘇特助殷勤搶答。
簽字筆遞到一半,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
「這是什麼?」盛慕往前幾步,停在雲以桑身前。
一道修長的影子沒過雲以桑的臉龐,她微微一怔,而盛慕盯著盛與瀾不鬆口。「這到底是什麼合同?」
盛與瀾掀起眼帘定定的望著盛慕,沒有回答。
甚至連身上的氣場都虛弱了許多。
往常他是很有壓迫感的那類人,揚起下巴看向別人時,很容易給人一種像是在看垃圾的感覺。
只有盛與瀾自己知道,昨晚之後只要他面對盛慕,胸口就彷彿堵著什麼,上不來,也下不去。
那種不適感提醒著他,讓他沒有辦法再像往常那般對待盛慕。
這舉動落在盛慕眼裡,卻顯得盛與瀾心虛。
雲以桑反應過來,想開口解釋。
蘇特助比她更快。
他口才極佳,三言兩語之間就解釋清楚這份合同的來源和對雲以桑的好處。
聽完后盛慕沉默了。
他飛快的眨了下眼,似乎想起什麼,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過頭快步走進飛機。
雲以桑簽完合同,也跟著盛與瀾一起進去。只是……她看了看盛與瀾的側臉,今天他一直不太對勁。
私人飛機內空間很大,盛慕坐在角落的沙發里,別過臉走神的望著窗外。
誤解了盛與瀾,他有些尷尬和愧疚,但還不至於因為這些小事就對盛與瀾改觀。
真正讓他驚訝的是另一件事。
蘇特助說,這是盛與瀾準備很久的,昨晚還加班和秘書處一起在審閱。
所以說,昨晚盛與瀾滿城找他們時,哪怕是最生氣的那一刻也沒有想過取消這份贈予嗎?他再有負面情緒也會盡量自己消化掉,不傳遞給雲以桑嗎?
盛慕代入自己……完全做不到這樣。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比不上盛與瀾,可在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了差距。這個認知讓他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