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子
不待林君澤回答,世子話鋒一轉,語氣倏然凌厲:「這把匕首明明是本世子的侍衛青鷹在發現你殺人後看見你拿在手中的,你現在跟本世子說匕首兩年前就丟了?難道是青鷹故意陷害你不成?他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陷害你?」
林君澤頓時沉默下來,看起來百口莫辯。
正如世子說的那樣,青鷹與他無冤無仇,沒有理由陷害他。
那麼,到底是誰在針對他?
他陷入回憶:
當時在客棧房間發現黑衣人後,他火速追了出去,從窗戶跳下后,他就尾隨黑衣人來到一條深巷,看見黑衣人閃進一間隱秘的屋子,他沒有多想,也跟了進去。
可是進去后再沒找到黑衣人的影子。
由於是夜晚,光線不好,他在屋子裡亂串,然後不小心踢到了一具硬邦邦的身體,艱難地打開火摺子,才發現是張本全。
張本全的胸前被什麼利器穿了一個洞,鮮血染紅了衣服。
林君澤蹲下來探了他鼻息發現他已經斷氣了,緊接著看到了旁邊地上的匕首,一眼覺得眼熟,於是拿起來研究,很快確定這就是自己兩年前丟失的那把,同時驚覺自己中計了。
剛要拿著匕首離開,門口突然有人舉著火把走進,看到了屋內場景,喝到「何人如此膽大包天」,於是想要抓拿他,林君澤哪裡會屈服,所以兩人打了起來。
在動武的過程中,林君澤漸漸覺得渾身無力,所以很快被對方打倒了,然後被挾持到了衙門,並且匕首也被對方拿走了。
那個人就是世子口中的青鷹。
公堂上,眼見林君澤沉默良久,春雪等人有些焦急起來。
世子冷笑一聲:「林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林君澤回過神來,微微怒道:「我與張老闆也是今日剛剛認識,沒有理由殺他。」
世子眉頭一挑:「哦?難道藍田墨玉不是殺人動機?」
凌君澤徹底怒了:「休要血口噴人!」
世子步步緊逼:「藍田墨玉彌勒佛被盜,至今下落不明,若是在林大人下榻的地方找到,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林君澤剛要發火,這時外面跑進來一名衙役。
「稟報大人,藍田墨玉已被找到!」
「在何處發現?」知縣問。
「在林君澤的馬車上!」
林君澤一聽,幾乎要跳起來,奈何動彈不得。
「簡直一派胡言!我何時偷盜藍田墨玉?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林大人好生可笑!你當人人都有你一樣精湛的演技?」世子話語毫不留情。
「你!」林君澤惡狠狠瞪著世子,幾乎要用眼神將他殺死。
世子不為所動,懶洋洋坐著,對林君澤回以輕蔑一笑。
這時的安容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也理清了思緒,終於說話了。
「表哥稍安勿躁。」
然後她抬眸對上世子的視線:「不知這位世子大人,是哪位世子?」
知縣大人看見這位婀娜娉婷的女子不卑不亢,聲音好聽,忍住了拍驚堂木的衝動,提醒道:「休得無禮!」
然而,世子忽然抬起一隻手,示意知縣閉嘴。
他嘴角彎彎,漆黑如點墨的雙眼緊緊盯著安容,眸中隱隱露出一絲光,彷彿在看一隻有趣的獵物,開口似戲謔。
「這位小娘子好生面熟。」
安容聽了這話,面紗下的雙唇頓時抿成一條線——古人也會像現代的男人那樣,用這種方式撩妹的嗎?
然後,年輕男子語氣倏爾認真,回答了安容的話。
「你聽好了,本世子乃京都魏國公府,韓琦。」
安容心中一跳——這來歷,果然夠大。
繼而又眉頭一皺——不對啊,他說他叫韓琦?韓琦不是北宋有名的宰相么?可那也只是多年以後的事,如今只是天聖四年,按照歷史軌跡,韓琦這個時候尚未進京科考,只是一落魄家族的子弟,父親早逝,從小跟隨兄長生活,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魏國公府的世子?
她不會是來到了假的北宋吧?
雖心裡有萬千疑惑,但她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原來是韓世子。」
「不知這位小娘子有何高見?」
韓琦充滿磁性與魅惑的嗓音傳來,拉回了安容的心神,她回話:「高見不敢當,只是,我認為這件案子還有很多疑點,不能判我表哥林君澤的罪。」
「哦?什麼疑點?」韓琦頗有興趣地問道。
「只是我一介小小女子,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唐突世子大人與知縣大人,還請世子大人先恕小女子無罪。」安容知道,在這個封建社會,女性權利得不到保障,她的一言一行可能會被視為異類,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說明為好。
「無妨。只要你所說能讓眾人心服口服,本世子恕你無罪。」
「多謝世子大人。」
有了韓琦這句話,安容放心了,然後繼續開口。
「首先,藍田墨玉雖然是在我表哥馬車上找到,但是不能就此證明是為我表哥所盜,這世上栽贓陷害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其次,世子大人從頭到尾沒有讓您的侍衛青鷹大人出來與我表哥對峙,有點以權壓人的感覺;再次,藍田墨玉被盜的時間與張老闆被殺的時間是否銜接得上?還有,那把匕首我表哥解釋過了,兩年前就已丟失,就算是他撒謊,他為什麼不在殺人後的第一時間把匕首藏起來?或者逃走?反而把匕首拿在手中等人發現?」
「那是因為他來不及藏,就被青鷹大人發現了。」知縣大人這時插了一句。
韓琦皺起了眉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直了身子,其實剛才他想阻止知縣的話,但是來不及。
「知縣大人果真頭腦靈活,」安容輕輕笑道,「不知知縣大人可有請仵作驗過屍?」
「小娘子為何有此一問?當然是驗過屍的。」
「驗屍結果如何?死者可是死於被匕首刺中導致的失血過多?」
「正是。」
「傷口與匕首吻合嗎?」
「當然。」
「既然張老闆是死於失血過多,也就是說,當時他被匕首刺中后沒有馬上死去,而是在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后血液流干而死,請問知縣大人,這中間,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這……」知縣大人頓時犯了難,也隱約感到自己剛剛說錯了話,他不安地轉頭看了韓琦一眼。
韓琦冷冷瞥他一眼,語氣也變冷了:「知縣大人如何辦案,難道還要請教本世子不成?」
知縣冷汗涔涔:「不敢不敢!」
安容再次發話:「大人回答不出來,不如請仵作上前答話。」
知縣只好請仵作。
安容重複了剛才的問話。
仵作回答:「這要看被刺的位置。通常,人在被匕首或刀劍等利器刺中胸口或腹部后,若沒有及時救治,會在一刻鐘之內流血休克直至死亡,若是刺破了心臟,血液流失會更快。」
「那麼,張老闆的心臟被刺破了嗎?」
「沒有。」
安容再次輕笑一聲:「也就是說,當時張老闆身中匕首后沒有馬上死去,而是在一刻鐘后徹底死亡的。既然如此,我表哥為什麼要在刺了他一刀后,還待在原地一刻鐘?他是傻了?還是故意等著被抓?」
「也許,張老闆當時並沒有死,而是被青鷹大人和林大人誤認為死了?」
知縣弱弱地又插了一句話。
「那麼,這就是青鷹大人和衙門的責任了,發現傷患不第一時間救治,反而迫不及待給無辜之人定罪?」
知縣一噎。
韓琦雙眸一眯,發出一聲冷冷的哂笑。
公堂上一片沉默,氣氛變得很詭異。。
安容繼續道:「這是第四個疑點。第五個疑點,也是最不起眼的卻最關鍵的疑點,在提出這個疑點之前,我想請問仵作大人,張本全張老闆的死亡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要具體到什麼時辰什麼時刻。」
仵作頓了頓,不經意間瞥一眼韓琦,雖然動作很不起眼,卻被安容捕捉到了。
「仵作大人,您只需要答話,看韓世子做什麼?」
這時韓琦端起身前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很快放下。
仵作答道:「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戌時一刻。」
安容接下這話,快速說道:「這就是第五個疑點——張老闆死於戌時一刻,按照被刺及流血時間推算,那他就是在戌時初,戌時剛剛開始的時候,遇到兇手,被兇手行刺的。可是,戌時初的時候,我表哥明明還在他的房間。」
「哦?你如何得知林大人戌時初還在房間?」
韓琦出聲問道,眸光再度放於安容身上,嘴角扯著玩味的笑容。
「據我表哥的護衛及春雪所說,戌時初還聽到我表哥在房中與貼身護衛鐵軒說話。」
「是嗎?可是,這位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口中的護衛及春雪,都是你們的人,做不得證的。而且,林大人的貼身護衛鐵軒在何處?」
韓琦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彷彿一頭狐狸在逗弄著眼前的獵物。
安容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不慌不忙道:「世子大人,這位昏迷的人便是鐵軒。現在,不該聽聽我表哥說清楚,鐵軒為何會昏迷嗎?」
「那就請林大人解釋一下吧!」m.
韓琦說完,又恢復了慵懶的模樣,靠在座椅上,玩著大拇指上的扳指。
林君澤只好把自己從戌時初睡醒發現有人下迷藥開始,到被黑衣人引至案發現場,發現自己的匕首,又被青鷹發現並被抓回來的經歷說一遍。
「表哥是說,你是在戌時初開始被人引至案發現場的?那麼從清風客棧到達案發現場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我是一路輕功過去的,因為黑衣人的速度太快,大概是半刻鐘時間。」
「世子大人,我表哥說的是否屬實?從清風客棧到達案發現場,輕功需要半刻鐘?」
「不錯,青鷹說,案發現場在石頭巷尾一間破舊的倉庫,從清風客棧過去,輕功確實需要半刻鐘,」韓琦絲毫不吝嗇地回答安容的話,「可是,這又如何?你們還沒證明,林大人在戌時初的時候,還在客棧的房間。」
「這個簡單,」安容輕輕笑道,「還請世子大人傳青鷹大人當堂對峙。」
「正合我意,」韓琦也扯著唇角,只是笑意不達眼底,不過他在看著安容的時候,雙眼會流瀉出一點難以察覺的光芒,「傳青鷹。」
青鷹很快進來——他一襲青色錦衣,面容英俊,高大挺拔,身配長刀,威風凜凜。
不愧為世子大人的侍衛,顏值也不是蓋的。
「不知這位小娘子——對了,還不知小娘子如何稱呼?」韓琦問道,語氣似漫不經心,又似認真。
「小女子姓高,名安容。」
「那麼請問高娘子,你打算如何讓他們兩個對峙呢?」韓琦再次問道,心裡卻在思量著另一件事。
姓高嗎?
呵呵,有意思。
安容卻說:「不急。先請仵作大人想辦法將鐵軒中的迷藥解了。畢竟他一直這麼躺著也不行,世子大人,您覺得呢?」
韓琦點點頭:「有道理。仵作大人,開始吧。」
然後仵作來到昏迷的鐵軒身前,半跪下來,先是仔細檢查他中的是什麼迷藥,然後從袖中拿出一瓶解藥之類的東西放到鐵軒鼻尖,停留了一會兒。
趁著仵作忙活的功夫,安容再度開口:「如果我表哥所說屬實,那麼他也應該中了迷藥,雖然當時逼出來了一部分,但是多少也會吸入一點,所以他在與青鷹大人交手的時候才會感到渾身無力,從而很快落敗。表哥,你現在感覺如何,還是渾身無力嗎?」
林君澤聽到問話,輕輕點了點頭,並說:「若不是如此,我怎會被他們脅迫跪在這裡!」
這時,鐵軒已經緩緩蘇醒過來,一睜眼看到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連忙來到林君澤身前,擔憂地看著林君澤:「大人!你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肅靜!堂下鐵軒跪下回話!」知縣大人適時地拍起驚堂木,「請高娘子繼續。」
「鐵軒,你來說說昏迷之前的情況,」安容也不拖泥帶水,吩咐完鐵軒又對仵作說道,「請仵作大人幫我表哥解毒。」
「這……」仵作頓時又開始為難。
「高娘子,」知縣大人開口,「你莫不是在開玩笑?若是給他解毒,那他跑了怎麼辦?」
突然,韓琦把茶杯蓋狠狠一蓋在茶杯上,發出很大的響聲,知縣嚇了一跳,轉頭驚疑不定地看著韓琦,不明白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