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寒風瑟瑟,孤月凄凄。夜色籠罩下的山野,無蟬鳴亦無人語,儘是一片漆黑死寂。
山野間,一茅草屋亮起燭火,突然滲出的燭光,剎那間,幾乎將整座山野點亮,但也僅僅只是剎那間耳。
草屋內,一男子抱著一女子依著牆,坐在一張草席上。
女子身著花白羅裙,盤靈蛇髻,裝翡翠玉簪,飾白玉耳墜,容貌艷麗,舉止溫雅,年紀估摸著也就二十六、七。
再看男子,年紀估計得有三十六、七,容貌俊朗,身形高壯,墨青長衫加身,發簪普普通通,腰帶普普通通,鞋具普普通通,除了身旁的佩劍鑲了塊紅寶石外,再無任何珍貴配飾。
這間茅屋,髒亂無比,滿是塵灰、蛛網。一張破桌、一張破床,一張破草席,外加一個破灶,一口破鍋,兩個破罐,三隻破碗,半截蠟燭。東西還挺齊全,只可惜,除了蠟燭,沒一樣是好的。
燭光之下,再細說兩人,女子名叫慕容馨,男子名叫顧雲。此刻,慕容馨的花白羅裙滿是污泥、血跡,髮髻亦有些凌亂,左邊耳墜斷了一半,挺著大肚,算算日子,已懷孕近八個月了,面色慘白,渾身癱軟乏力,神態憔悴,被身旁顧雲緊緊抱住。顧雲墨青長衫亦是破破爛爛、血跡斑斑,清晰可見的傷口分外瘮人,有的傷口是新的,而有的傷口已然結疤。
慕容馨氣息微弱,低聲說道:「顧大哥,我好累,好想睡覺。」
聽了此話,顧雲溫柔說道:「馨兒,有我在,累了就躺下睡會兒吧。」
女子輕輕搖搖頭,小聲說道:「我不能睡,萬一,睡著之後,他們追上來該怎麼辦?」
「我們已經逃得夠遠了,你就放心睡吧,有我在,他們要是敢追上來,來多少,我殺多少!」
慕容馨拉著顧雲衣袖,輕輕的搖了搖頭,閉上眼,淚珠悄然落下。
顧雲吃力的抬起手,輕輕擦去女子眼淚,溫柔說道:「傻瓜,你是我的夫人,我發過誓,只要有我在,就一定會護住你周全!」
兩人看著彼此,舒心一笑,眼下,安靜的躺在一張破草席上,便是兩人從不敢想的奢望。
瑟瑟秋風順著窗門吹進,蠟燭被吹得胡亂搖曳,燭火與秋風交戰數個回合,最終,秋風贏得勝利,蠟燭熄滅,草屋重回死寂。
只聽屋外腳步聲起,一陣燭光從外面照射進來,一青年人,手執燈籠,慢慢走進。
青年人將屋內燭火重新點燃后,看著顧雲,嘆息幾聲,並未講話。
顧雲抬頭看了眼青年人,微微一笑:「師弟,你也不肯放過我們嗎?」
青年人者,名叫葉述,正是顧雲的師弟。
葉述搖搖頭:「師兄,谷主待你可不薄,你為何要與師門作對,與天下武林作對!」
「我與天下武林作對?可笑!我只想與馨兒歸隱山林,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了此餘生罷了,這也算與天下武林作對?!」
「和這個女魔頭共度餘生?!師兄,你清醒一點兒吧!」
「住口!你們張嘴閉嘴就是女魔頭,女魔頭,我倒是想問問你們,馨兒究竟犯過何罪?你們要喚她女魔頭!」
「她不是女魔頭是什麼?難道,你忘了谷主是怎麼死的了嗎?」
「一碼歸一碼!慕容顧造的孽,與馨兒何干!」
葉述看了看面前奄奄一息的慕容馨,毫無憐憫之心,冷哼一聲道:「兄長草菅人命,殺人如麻,我不信,這做妹妹的還能是個好人?可笑!」
「可笑的是你們!說到底,你們根本不了解馨兒!對她有誤解也就罷了,可為何?竟是連半點辯解的權利都不給!憑著莫須有的猜想,就斷定馨兒是女魔頭,追殺了我們整整七天!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可笑,可笑!」
葉述吼道:「師兄,你醒醒,這個女魔頭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蠱,你清醒一點兒啊!師兄!」
顧雲大怒,拔出佩劍,指向那青年人:「葉述,你要是再污衊我夫人是女魔頭,可別怪我不顧同門之誼!」
青年人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咱們一起在凌雲谷上求學二十三年!二十三年的同門之誼,就這麼不值一提嗎!只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將刀劍指向你師弟!」
一聲雷響,緊接著,暴雨傾盆,屋外下大雨,屋內則下起小雨。
葉述的位置正好被小雨淋到,他眼眶濕潤,也不知是雨還是淚,搖搖頭,說道:「我這裡有一瓶毒藥,乃是山萬蛇之劇毒,我跟他們說了,只要慕容馨服下此葯,過往恩怨便一筆勾銷!」
「葉述,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這毒喝下去,還能活嗎?你不要忘了,馨兒曾經救過你的命!」
「師兄,難不成,你以為是我想殺她!你自己看看外面!她能不能活,哪由得了你我!」
男子向外一掃,茅屋外,除了傾盆的暴雨,還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如果沒估錯的話,外面包圍的江湖人士應有百餘人!
當下,男子更怒:「來啊,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耳,我顧雲,還怕他們不成!」話罷提起劍便欲起身打鬥,但此時他的狀態,別說百人,十人,就是一打一,估計也夠嗆。女子緊緊拽住男子衣袖,眼眶濕潤,一個勁的搖著頭,哭道:「顧大哥,夠了,你為我做的夠多了,別再殺人了!」
顧雲再也崩不住了,也哭了出來:「馨兒,哪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要殺我們啊!」
慕容馨搖搖頭,對葉述說道:「葉大哥,如果我喝下這瓶葯,他們會放過顧大哥的對嗎?」
葉述道:「當然,有我在,他們絕不敢動大師兄一根汗毛!」話罷將毒藥丟給那女子。
女子接下毒藥,微笑著看向身邊顧雲,這一笑,露出可愛迷人的小酒窩,恰似兩人初見時一般,但這次的笑容,再沒了初見時的天真與純粹,更多的,只是無奈與解脫。
「顧大哥,你後悔遇見我嗎?」
顧雲搖搖頭:「我確實有點兒後悔,但不是後悔遇見你,而是後悔在凌雲谷求學時,我偷懶了,沒能練成師祖的絕世神功,使得你我身險今日之困境。」
女子淚如泉湧,小聲說了句:「顧大哥,謝謝你。」話罷,拔開瓶塞,拿起毒藥便往嘴裡灌去。
葉述長吁一氣,面色和緩許多,彷彿是解決了一件極其棘手的事兒一般。
但顧雲卻急了,立馬拿起劍鞘,將女子的手壓了下來:「不!我不許!」顧雲繼續說道:「馨兒,我說過,只要我還活著,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女子哭喊道:「顧大哥,我們已經被包圍了,你救不了我的,兄長他欠下的孽債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還不清的!這一天,早該來了!你就讓我喝了它,還世人一個公道吧!」
「還什麼公道!你根本沒有錯!你兄長也沒有!」
女子搖搖頭,臉上妝容早已哭花。
男子臉上同樣滿是淚痕,當下一揮手,將臉上淚痕抹凈:「好,馨兒,你既執意求死,那我陪你便是!」話罷,劍鞘一揮,輕輕鬆鬆將毒藥挑了過來,左手接下,沒有半分猶豫,拿起毒藥便朝口中灌去,毒藥盡數下肚,一滴沒剩。
葉述大驚,急步上前想要阻攔,但為時已晚。
「師兄!你糊塗啊!千算萬算,竟!」
「顧大哥,你這是何苦啊!」慕容馨淚若泉涌,抱著顧雲痛哭起來。
服下山萬蛇的劇毒,渾身自是苦不堪言,但顧雲卻並未表露半分苦色,反而是一臉微笑:「馨兒,若有來生,你願與我過山野老農的平凡生活嗎?」
女子一個勁兒的點頭,哭喊道:「我願意,我願意!」
「一破屋、一破床、一破席,足矣!」顧雲一邊說著,一邊吐出血來。
顧雲還欲說些什麼,但卻已然沒了力氣,說不出話來,只將手放在女子腹部,無比吃力的撫摸著尚未出世的孩子,接著,他閉上了眼,頭向一邊倒去,再沒了生氣。
青年男子將手放在他的鼻息處,顫抖的手,再沒試出半分呼吸。
「妖女!妖女!若不是你,我師兄何至於此!」
女子毫不理會葉述言語,視線一直注視著她身邊的愛人,微微一笑,話音溫雅謙遜,一直以來,話音都是溫雅謙遜:「顧大哥,我來陪你了。」話罷,舉劍自刎……
與此同時,外面包圍的武林高手紛紛湧進草屋,狹小的草屋,竟彙集了大半武林精英,凌雲谷:葉述、顧雲,豫蛇教:慧恩師太,白馬寺:祈野方丈,劍閣:章雲閣主,百葯宗:杜懸宗主,洛川大俠:洛擇懷,聽風閣主:狐肅,寒岩閣主:王綰……
中原各派高手加江湖散修,來了近百人!如此大動干戈,卻只為殺兩個重傷之人,可笑,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