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墜落(7)
不知過了多久。
一股冷風忽然將李力吹醒,他猛地一抖看向四周,發現天邊泛起了赤紅的黃昏,低頭一看錶才知道現在已經下午六點半了。
他竟然不知不覺的睡了好幾個小時!
他急忙看了眼樹下,發現那隻暴躁的獨角牛已經不見了蹤影,這才逐漸安心。
李力看了看雙臂,發現兩邊磨破的傷口已經初步結痂,也不知道後續會不會感染,他有些擔心,這時候他又想起用來消毒的碘伏忘記從飛機拿走,不由得哀嘆著敲自己的腦袋。
李力現在還不敢下去,擔心獨角牛還躲在附近等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氣連續跳了好幾棵樹,最後掏出背包里一件黑色外套一裹,好讓自己融入黑夜,這才輕手輕腳的下了樹。
慢慢走了幾步,保持和樹木之間的距離,找機會在身上抹了泥漿,消除氣味,七拐八繞,就這樣他小心翼翼的一路摸到了樹洞,這才徹底松下氣來。
沒有再遭遇獨角牛,也沒有將對方引過來,總算是逃脫成功了。
從樹洞去往飛機大概有一小時的路程,他是從半途回來的,也得花至少半個小時,所以現在已經天幾乎徹底黑了。
夕陽的微光夾雜著暈染散開的星光從頭頂灑下,穿越濃密的樹冠勉強為李力照亮眼前,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饒是如此四周也黑的十分嚇人,彷彿隨時都能有什麼東西突然跳出來將他拖走。
李力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懼並不是虛假的,所以要趕緊返回樹洞,確保安全。
望著眼前熟悉的洞口,鬆了口氣的感覺湧上心頭。
終於能休息了。
總算安全了。
裡面有水,有食物,有鋪好的「床」,還有燈光。
溫暖的庇護所,溫暖的家。
終於回來了。
他趴下,飛快的鑽了進去。
但沒爬幾步他就發現面前好像多了什麼東西擋住了他。
「是什麼?」他摸了摸,發現觸手堅硬,彷彿某種夾雜毛髮的鱗片,很堅硬,不冰冷也不溫暖,總之不是死物。
李力拿手電筒一照,明亮的燈光略有些晃眼,他發現擋住他的是一個碩大的鱗甲屁股,正好滿滿當當的堵住了前進的路。
這大概是某種穴居生物。
因為他甚至還聽見屁股後面傳來哼哧哼哧的啃食聲,還有塑料包裝被撕開的聲音,裡面似乎吃的很歡。
「我,我..........」李力錘了一下鱗甲屁股,
「我的樹洞。」
他腦袋裡的某根弦忽然崩開了。
「我的食物,我的樹洞,我的物資!我的床!我的!我的!給我滾出來!那是我的!是我的!!」
他瘋狂的用拳頭砸那隻奇特的生物,但對方根本不在意他,屁股只是一拱,巨大的力量便將李力頂飛了出去,跟個球一樣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他氣憤的爬起來跺了跺腳,看了看四周,用樹枝加匕首綁了一根長矛,然後他舉著這根長矛便向那鱗甲屁股上衝鋒,拼盡全力的捅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
咔!
那是樹枝斷裂的聲音,匕首做的槍頭掉在地上,銳利的刀尖斷掉,而鱗甲屁股甚至都沒有掉一根毛。
李力絕望了,丟下斷掉的樹枝撿起刀,又害怕的看了看四周,各種奇怪的聲音在四處響起,對黑暗的原始恐懼在李力心頭升起,他趕緊朝其他方向走去。
趁現在天還沒徹底黑下來還勉強能看清腳下時。
溫度在急劇下降,李力的口鼻已經呼出了白氣。
他有感覺,他必須要在天徹底黑前找到其他的庇護所,否則今晚就是他這輩子的最後一晚。
不是因為失溫虛弱然後被吃掉,就是遇到狩獵者被咬死吃掉。
反正結局都是被吃掉!
又是十幾分鐘后,李力終於停下了腳步,因為現在天徹底黑了,他的體能也到極限了,累的雙腿不停地打擺子,不能再走了,他必須休息。
體能耗盡也是戶外運動事故的一大原因。
所以他決定今晚先在樹上過夜,不論如何先撐過今晚再說。
拖著精疲力盡的身軀,又花了足足十幾分鐘才爬上樹端,李力大喘著粗氣,舔了了下乾裂的嘴唇,想取下背包旁邊的水壺喝口水,卻不想摸了個空。
大概是遇到獨角牛那會不小心掉了,那會他又是跳又是爬的,塞在背包兩側的水壺掉了也正常。
如此接二連三的不順,李力今天可謂是倒霉到家。
他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轉而從口袋裡摸出一小條臘肉條,一些鍋巴和餅乾的混合物,珍惜的吃了一點點,又放回了口袋裡。
這些就是他最後的一點食物。
從背包里展開防水布,把自己牢牢的捆在樹榦上,李力沉沉的睡去。
今晚,夢魘糾纏。
夢中,他夢到了那個獨角牛在朝自己衝來,他夢到了自己被撞得支離破碎,自己的腦袋被咬的掉下來,正面對面看著鄭立新只有半張臉的腦袋,和他四目相對。
然後他墜入深海,冰冷黑暗,窒息如水將他淹沒。
忽然這一切又統統消散。
一隻翠綠色的瞳孔出現,在極近的距離和他互相凝視,那生物很纖細優美,很漂亮,是四足生物,讓李力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類似於貓一樣靈性的生物。
但它的身軀絕大部分都隱藏在陰影當中,讓人難以看清。
它就那麼靜靜的看著自己,眼中是人一般的溫婉。
溫熱刺眼的感覺將李力從夢中驚醒,他迷茫的睜開雙眼,發現陽光已經照在他的臉上。
嗚嗚的風聲在他耳邊響起,撩動身周的樹葉,發出嘩嘩聲響,扭頭望去,李力正好看見了朝陽。
墜落第四日,到來。
他收起了防水布,一點一點的磨蹭下樹。
「好,痛!」
「焯啊啊啊.......感覺全身都快散架了,好痛。」
下來后李力齜牙咧嘴的倒在地上,一時間難以起身。
也許是昨天過於激烈的運動,再加上在樹上吹了一夜的冷風,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痛的不行。
而最糟糕的是昨晚是他這幾天來睡的最差的一晚,完全沒回復什麼體力,而且醒來后心臟彭彭的猛跳,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猝死。
「不能睡在外面,必須找個庇護所,不然我一定會死在外面!」
李力拖著自己僵硬的身軀,先回樹洞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那個屁股還在,沒什麼希望等到它離開。
沒辦法,那他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先回飛機殘骸那邊,那裡勉強還能算是個庇護所,說不定還有食物,指不定還能找到點別的什麼東西。
比如人類科技的結晶之一:電槍,回來電跑這個大屁股。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就是了,反正他沒找到。
「只要晚上我睡在飛機上的廁所里,把門關好,就不用擔心有東西把我拖走。「
「......明天再回去吧。」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他這麼想著,一步一步的往飛機的方向過去。
不過在此之前,李力也不忘先去檢查一下陷阱。
在灌木叢看了一圈,沒有任何東西中套,但是放著的食物誘餌全沒了,只有空蕩蕩的一個套環陷阱完好無損的留著,彷彿是在嘲諷設下陷阱之人的低能。
這讓他大為光火,但又沒有發火的力氣,只好繼續向飛機沉默前行。
在路上他當然又看到了獨角牛的腳印,但這次李力記住了教訓,沒有大呼小叫,沒有慌亂,輕手輕腳的繞開獸道,挑不會留下腳印的地方默默遠離。
終於在半個多小時后他回到了飛機殘骸,用盡全力爬了進去,李力二話不說,直接走進飛機內的衛生間,擰開洗手池的水龍頭。
嘩啦啦.....
動聽的水聲響起。
真有水!
李力眼睛一亮,立刻低頭抿了一口,但也只抿了一口就珍惜的關上,吃了些口袋裡的食物,把門鎖上,然後倒頭就睡。
地面很硬,很冷,很潮,還有點臭,但總歸比樹上要好。
「啊.....」他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
咕——
腹中的聲音綿延不絕的響起,李力睜開充血的雙眼,看向電子錶。
當他再度醒來時已經是深夜的十一點,而迫使他醒來的正是飢餓和莫名的寒冷,於是他只好掙扎著起身,從口袋裡摸出最後一點的食物,顫抖著手將它們一股腦塞進嘴裡。
他拚命的吞咽,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被體溫焐暖的食物在嘴裡很是冰冷,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還潮了,摻雜著古怪氣味,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咽下去。
吃完食物后他又起來喝了一口水,水溫冰冷,凍的他舌頭都快麻木。
現在,他一無所有了。
但他的肚子仍舊在餓。
李力抬頭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發現自己臉腫了,而且面色蒼白,他伸手出觸摸,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是冷的。
而原因就在他的外衣,是濕的,全是濕的。
他在鏡中看見了鄭立新,後者正在自己身旁,對著他微笑。
李力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無力的倚靠在牆邊。
扭頭望去,鏡子之外,鄭立新依然還在,就和鏡子里那樣站在他的旁邊,露著微笑。
推開門,他像個殭屍一樣無聲的走到了機艙內,在鄭立新沉默的注視下一個貨架一個貨架的翻找,嘗試找出點什麼吃的,但可惜什麼也沒找出來。
這裡很乾凈了,只剩下早先沒帶走的衣物,還有一些工具和書,就是沒有吃的。
他依靠著門框,慢慢滑落坐在了機艙門的旁邊,看著頭頂明媚的月光和月光下漆黑的森林,原本充滿鬥志和求生欲的雙眼裡只剩下麻木。
「好冷,好冷....」
「我這是要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