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我徒弟遠一點

過了山門之後，入眼的雲霧撥散開，面前是飛著許多浮石的萬丈深淵。

薄萍道長甩了下手中的拂塵，那些看似凌亂無章的浮石瞬間移動，排列成了一座石橋，蘇半秋試探性地踩了踩，還挺結實的。

「走吧。」薄萍走在了她的前面，帶著她穿過了浮空橋。

橋對面是一處立有三根石柱的空地，石柱頂端分別雕刻著麒麟、猛虎和神駒三種不同的神獸。

石柱中央靈光熠熠，複雜繁瑣的紋路不停地在地上旋轉，這竟是一處傳送陣法。

蘇半秋贊道：「想不到你們這宗門還挺講究！」

一旁的薄萍用拂塵抽了下她的肩膀，蘇半秋立刻便覺這一側的肩膀恍若有甚麼重物壓著她，抬都抬不起來。

「我這可是誇讚的話，你這道士怎麼不分好賴？」

薄萍熟稔地將三座神獸石像掉轉不同方位，端起前輩的架子警告她：「你一會兒進了玄天宗，說話可要注意些，別再這般口無遮攔目無尊長。不然的話，可是會吃苦頭的！」

蘇半秋在心中默默腹誹了一句：老古板！

她在上天界時，師門和睦，師兄們都寵她得很，由著她胡鬧玩耍，也沒見她長歪啊！

果真越是小家子門派越是喜歡瞎講究。

兩人踏入了傳送大陣里，只覺眼前金光一閃，不過須臾功夫，他們便算是真正進入了玄天宗里。

寬闊的日月坪上鋪著乾淨整齊的月白石磚，這種礦石耐擊打，即便是宗門弟子在此練武比試，也不會輕易損傷地磚分毫。只不過此種礦石算是罕見的礦種，而今玄天宗拿它來鋪地，可見宗門大戶確實有些實力。

也是他們來得巧，正趕上弟子們圍在日月坪上觀他人切磋，人群中時不時傳來一陣叫好聲。

見蘇半秋的目光被吸引而去，薄萍為她解釋道：「幾天後，便是外門弟子進行比較的日子了。比試中獲勝的前十名，有拜入內門的機會。」

「哦。」蘇半秋觀望一陣，揉了揉幾乎被壓垮的一側肩膀，語氣平靜得很。

薄萍有些意外，他本來還以為蘇半秋會對這比試很感興趣的，這樣一來，他就算要收蘇半秋為徒也算名正言順。

誰料蘇半秋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無謂地活動著肩關節，哼笑道：「區區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就想騙我入玄天宗門下？你這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吧？便是立時要我入你內門，我還得好好兒考慮一番呢！」

她師尊可是正兒八經的神界戰神，自上天界創界以來便一直鎮守臨界山，毫不誇張地說，師尊有著毀天滅地之能。

小小玄天宗，她還真沒看在眼裡。

誰料這話被四周的宗門弟子聽見，紛紛向她投來敵視或不善的目光。

有幾個人甚至往她這邊走過來了。

「誒，老頭，我們走……吧？」蘇半秋忙催促薄萍快走，結果一扭頭，那道士竟然不見了！

人呢！

他故意坑我？！

蘇半秋在心裡把薄萍祖上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能屈能伸的前大荒神女擠出一抹笑，試圖萌混過關。

「呃諸位，在下並沒有惡意，都是那老……道長他不講武德，我就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呵呵……」

她若不說話好像還好一點，一開口，這些人更圍得她水泄不通了。

數道目光在她身上帶著探究意味打量著，其中一名聲音稍顯尖銳的女子開口道：「方才那是薄萍師叔，他老人家下山一向只帶亟需教化的劣人歸來，你怕不是也要去方悔堂中受訓的！既然敢如此口出狂言，那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蘇半秋掃量著她，看得出她眼中戰意濃烈，抱起了手臂笑道：「讓這位姐姐失望了，只可惜我天賦未開，又無趁手的兵刃，非是你的對手。」

欺負一個弱者，她怎麼好意思的啊？

在那人詫異的目光中，蘇半秋轉身循著薄萍消失的方向走去。

卻不料耳邊似有銀鈴聲響起，蘇半秋立時警覺，身體下意識地向旁側閃開。

一道紅色絲線從她面頰旁邊險險擦過，撲空之後，在空中優雅地轉了個弧度，再度朝著蘇半秋襲去！

千絲萬結？

要是被這東西追上了，怕不是會被捆成個肉粽子！

所幸這外門弟子所用的法寶實屬下乘，否則以蘇半秋這受傷的身子，還真未必是她的對手。

那些好事的外門弟子散開圍觀，臉上皆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卻見蘇半秋身形靈活，每次在鈴鐺襲擊中她之前都能預判千絲萬結捕捉她的軌跡一般，提前躲開。

這傢伙上躥下跳的，怎麼都捉不到她，自然令那女弟子十分惱火。

搶在她愈發使力之前，蘇半秋突然剎住了腳步，兩手結印，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你還差得遠呢！現在……該我了！」

話音剛落，她身後驀地飛出數條冒著靈光的細線，反過來纏繞在了那些來勢洶洶的紅絲線上，一寸寸地將其截斷。

那些紅絲線就像是燃燒過後的灰燼，從空中掉落至地面前，就被一陣微風給吹散了。

然而那女弟子甚至都來不及生氣，就見那些靈光細線如同千絲萬結一樣，挾裹著更強的靈力沖她奔襲而來！

她躲閃不及，後退的步伐稍顯凌亂，便見那些靈光細線在她面前突然似炸開的煙火，瞬間化作千萬長絲，密密麻麻好似一張大網。

女弟子驚恐之餘閉上了眼睛，以手臂遮面，饒是如此還是能感受到凜冽殺意與她擦身而過。

空氣中有衣帛撕裂之聲，那名女弟子久久都未覺危險來臨，不由得放下了掩面的手，看向眼前時，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那些靈絲在她身前身後結成了困住她的網，鋒利如刀刃的靈絲劃破了她各處的衣物、甚至短靴，將她牢牢釘於此處。

這特么是天賦未開？！

圍觀弟子們一片靜寂，臉上俱是驚駭之色。

蘇半秋不動聲色地將萬靈石藏回識海，纖白的手指輕輕從額間撫過，舉止自然從容。

眾人觀她雖外著相貌並不出眾，卻如鶴之姿般自信傲然，這股子氣質怕是罕見少有的。

「她招式復刻的本事好厲害！」有人驚嘆，「這一招不正是黎師妹的千絲萬結嗎？她方才不急於反擊，正是因為她要看清黎師妹是如何結印的！」

被喚作黎師妹的女弟子聽罷，愈發地氣急敗壞：「喂！臭丫頭！你倒是把我鬆開再走啊！」

「幾個時辰之後，它自己就會消失啦！」

黎師妹傻眼：「幾、幾個時辰？」

蘇半秋擺了擺手，溜得飛快。

而這時，薄萍已經站在了鎮天殿中，身後鎮天殿的大門緩緩閉合，將耀眼的光亮也隔絕在外。

此處乃是平時玄天九子商議要事之地。

中空的殿內呈圓環形狀，九張雲紋座椅背靠半面環牆，椅背上鑲嵌的各色靈石正於昏暗的光線里明滅閃爍。

值得一提的是，他進門前外頭還是明晃晃的白天。進來之後，從鎮天殿上方鏤空的頂上卻只澆進來幾縷月光，儼然與外面分屬兩個空間。

面對著空空如也的數把座椅，薄萍摸著自己的小鬍子，嘿了聲：「各位師兄師姐不願理我，想必都在閉關靜思中。那我把要說的話說完，這就走。」

鎮天殿內，依舊安靜如斯。

「我呢，已經去過歸墟之地一趟，和往昔一樣並無所獲。倒是從東州撿來個小女娃，性格極好，乖巧懂事，還天賦異稟。」

正在迷路中的蘇半秋突然感覺鼻子癢，打了個噴嚏：「誰在罵我？」

薄萍得意道：「我打算收她做關門弟子，傳承我萍山的衣缽。」

還是無人回應他。

深感無趣的薄萍甩了甩拂塵，「那我走了。」

終於，位於中央的座椅上鑲嵌著的圓形石頭亮起了靈光，一個低沉喑啞的嗓音緩緩叫住了薄萍。

「師弟，你向來自由自在，不喜拘束，為何會突然起了收徒之心？」

薄萍道：「我不是說了嗎？她天資過人。」

「說實話。」

他師兄蒼絕是最為了解他的人，料他十句話里有九句都是瞎掰扯的，簡短的三個字裡帶著點警告的意味。

薄萍撓了撓後頸，嘿嘿一笑：「小丫頭嘴皮子利索，我缺個吵架鬥嘴的。」

「……」

鎮天殿內再度恢復寂靜。

薄萍試探著喚了一聲：「蒼師兄？」

一聲嘆氣若有似無地飄到他耳朵里，蒼絕本人如同就站在他面前一般，聲音近了許多。

「如今九州不安，正逢多事之秋，你此時收徒難免會被人詬病，趁虛而入。」

「師兄是覺得我眼神兒不好，識人不清？」薄萍自有傲氣，聽不得他還拿自己當孩子看。

蒼絕卻未理他，自顧自地說道：「我讓忱兒與她接觸一番，若無異樣，便由你去吧。」

提及蒼絕那親傳大弟子，薄萍惱得直捏拳。

「叫那個討厭的風忱離我徒弟遠點——！」

「啊啾！」

爬上古樹準備找路的蘇半秋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差點把自己又給摔下去。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樹枝，吊著晃蕩幾下，另一隻手拍著胸口暗自慶幸。

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鬼地方，竟然不能使出靈力御行，又不見有人來往，她只好找了棵最高的樹爬上來眺望一番。

就在蘇半秋欲使勁兒再登樹冠時，突然被一聲呼喊驚得失了手，折斷了樹枝。

「什麼人？！」

她從高處摔落而下，半空中抱好了雙臂準備護頭。

誰料樹下的人將她穩穩一接，那種感覺好似葉落歸根，魂入夢城。

蘇半秋試探性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觸及到那雙隱隱泛著琉璃彩光的漂亮眼瞳時，倏然睜大。

「……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