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雖然祝蓁蓁和石猴只是接觸了兩三次，但她發現他非常聰明，只不過因為一直都呆在花果山，沒來沒去過外面，生於斯，長於斯，因此不諳於世；而且他雖然是仙胎，可化形之後乃是猿猴，是獸形，相比人類，思維方式還是簡單而又直線條，其實不僅他如此，甚至那些活了多年，並且經歷了很多的妖修思考模式依然是直來直去，比起動腦子更傾向於動拳頭，因此只要自己在生活方面無憂，很多事，他根本不去想。

知道他聰明，很多事只是從來沒往那個方向去想之後，祝蓁蓁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用等完全獲得他信任再把實情告訴他了，因為她實在是擔心在土地、山神、五方揭諦，六方珈藍面前露餡，因此在再一次和石猴在花果山禁制外的山腳下見面時，她邊收拾石猴才打來的山羊，邊道：「今天過後，要有段日子我不能來和你見面了。」

如今已經不怕火，並且熟練的掌握了生火技能，在一旁升起火，正在搭建烤羊的架子的石猴愣了一下，疑惑的問：「為什麼？出什麼事了？」

祝蓁蓁將收拾好的羊在溪水中清洗乾淨，放到燒烤架子上，「這眼看就要冬天了，天一冷，很多動物遷徙的遷徙，冬眠的冬眠，因此山裡猛獸食物不足，常常會下山，所以我們村的青壯每年這個時候就要在村子周邊巡查，免得野獸進村。」

石猴幫著她把羊放在架子上，帶著幾分自得，向她炫耀道：「你們人類可真麻煩，你看我們花果山，從來就沒有這個煩惱。」

見說了半天終於把內容引到了正題上，祝蓁蓁鬆了一口氣，在心裡希望石猴能領會她接下來話里的意思，撇了一下嘴，不屑的道：「吹牛吧，怎麼可能？你們猿猴又不是什麼厲害的獸類，天敵很多，就算族群數量大，而且又有你這個精怪做大王，但花果山是物產那麼富足的一個地方，這周邊兇殘的猛獸和精怪也不是沒有，他們怎麼可能不覬覦？夏秋兩季食物豐富的時候或許沒有，但春冬這種食物缺乏的季節，你們絕不可能安生度日，除非你們把他們給打服了。」

見她竟然不信自己的話，石猴很是不悅的駁道：「沒有就是沒有，你怎麼不信呢？我幹嘛要騙你？自我出生之後，我們確實也一架都沒打……」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他不是傻子，在跟祝蓁蓁見面的這幾次，他都看到過幾次野獸因為爭地盤或爭食物，又或者是其它原因打起來，但花果山卻一直生活安定，而且哪怕離花果山的山腳下不過百餘里的山林，都有好幾種野獸生存，但花果山似乎只有他們猿猴一族，其它獸類，不要說猛獸了，就連獐鹿兔這種食草動物都沒有。但原本不是這樣的話，石猴還記得自己剛剛出生，還沒加入猿猴族群時，還是在山上看到過狼蟲、虎豹和獐鹿等動物的，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它們全都消失不見了，如今花果山上只剩下他統領的猿猴一族，再想到他在這邊和獵戶見面時，曾看到有野獸往花果山那邊跑去，但山上卻沒有見過它們的蹤跡，這種情況有點不對勁。

看到他話說到中途戛然而止，並且陷入了沉思中，祝蓁蓁心中暗道：還行，反應還是很敏銳的，希望他在這之後，好好觀察，仔細思考，發現他是被別人「圈養」在花果山中這個事實。

分出一點心思關注著坐在那裡隨著沉思，神色變幻的石猴，祝蓁蓁把心思大都放在了正在烤著的全羊上面，等烤好之後，將它從架子上拿下來，從腹部切了一塊肉，又撕了一個羊後腿下來，剩下的推到石猴面前，塞到他手裡一塊肋骨肉，「喏，這羊烤好了。羊身上的肉我在腹部取了一塊肉，四隻羊腿，我只要了一隻後腿，剩下的都歸你了。」

石猴獃獃的坐在那，心神全都沉浸在他剛才發現的事實當中，傻痴痴的伸手接過她塞過來的肉，下意識的塞到嘴裡，平素里最喜歡吃的烤全羊此刻吃到嘴裡，看到他那機械咀嚼的模樣，宛如味如嚼蠟，一點都沒有嘗出那鮮美肥甘的滋味，甚至就他當下的狀態，都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吃東西。

吃到一半，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道：「我今天有事，先走了，回頭有機會我們再見。」說著起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祝蓁蓁眼疾手快，將他拽住，指著在他發獃時，分解好，用干荷葉包好的烤全羊，「這是你的那份，你要走，也該把肉帶走。如果你吃不下，帶回去也可以分給你的族群里的猿猴吃。」伸手將被她做了一點手腳的羊頭拎起來，塞到他的手中，「還有這個羊頭，你不是最愛吃的嗎，我單獨給你收拾出來了，你帶回去吃吧。」

羊頭，還是我最愛吃的？石猴聽了她的話，覺得她在說笑話，他什麼時候說最愛吃羊頭了，明明是最不喜歡，好不好？正想反駁的時候，察覺到祝蓁蓁在把羊頭放到他的手裡時不僅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還丟給他一個頗具深意的眼色，低頭看了一下手裡的羊頭，沒有再發一語，拿起用干荷葉包著的其它烤羊肉，轉身離去。

祝蓁蓁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視著石猴遠去的背影，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不過並沒有回南瞻部洲，而是去了她偽裝成獵戶暫時落腳的山村。

次日半夜，正在打坐修行，吸收月光和星光的她察覺到她塞到羊頭中那顆遁地珠的靠近，揚手設置了一個禁制，將整個村莊都罩進去，又伸手輕拍了一下地面之後，然後就見石猴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從地下鑽出來，看到眼前的祝蓁蓁，吐出嘴裡含著的珠子，石猴迫不及待的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有些事，祝蓁蓁可以暗示給他，但卻不能明說，因為這裡面牽涉的因果讓她以一個修士的靈覺，覺得她如果直截了當的告訴了猴子，恐怕她不僅要再次轉世投胎了，而且這方世界絕對容不下她，因此委婉的拒絕，「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也只是猜測，具體怎麼一回事，因為只是猜測，所以我也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因此無法告訴你。」

見石猴急了，趕在他開口之前，她又道：「不過我可以給你講個故事。曾經有個叫楚門的普通人，他出生在一個小島上，並在那裡長大。他原本在島上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可能就這麼平平淡淡的老死在島上，但突然有一天，他無意中在島的另一面發現了早已經死去的鄰居，心中很是疑惑，因為他不僅曾親自參加了這位鄰居的葬禮，而且這位鄰居當時舉行的是火葬，屍體都燒成了灰，連詐屍的可能都沒有，因此他開始留心起來，然後他陸陸續續的在他甚少去的地方發現了他死去的父母、朋友、老師、常去的商店的老闆，飯館的廚師，耕種時指點過他的農夫，……，最後他發現，原來他的生活從他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被人早安排好了，他的人生軌跡一直都在早已經圈定好的界限中發展，不允許有偏差。」

見她講到這裡之後，不再繼續往下說了，聽得入神的石猴眨巴了幾下眼睛，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追問，「那後來呢？」

看到他一臉焦灼的關心這個楚門的命運，祝蓁蓁猶豫了一下，才道：「後來，他知道真相之後，就策劃著逃跑，可惜失敗了，被抓了回來。抓他回來的人告訴他，他只要不逃跑，留在島上生活，之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人再管他了。」

「那這個楚門聽了這話之後，是怎樣一個打算？」見她又停下了，石猴心急的繼續追問，不等她回答，迫不及待的道，「是繼續逃跑，還是就留在島上生活，不再逃了？」

祝蓁蓁沒有直接回答他，也沒有將這個故事中楚門的選擇說出來，而是反問過去，「如果是你的話，你選擇認命，留在島上繼續原來的生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還是繼續逃跑？」

石猴不假思索的答道：「當然逃了，為什麼要留下？」

「可是繼續逃跑，要是再被抓住的話，可能會死；而只要留在島上，就能活命，並且抓他回來的人說了，只要他安心的留在島上，不再逃跑，不會在對他有什麼限制。」

「就算是這樣，那也要逃。」石猴毫不猶豫的道。

嘴角露出一個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笑容，祝蓁蓁試探道：「沒有必要吧，為什麼還要逃跑呢？對方不是都說了嗎，只要留在島上，對他不會再有任何限制和欺騙，不會管他了。」

石猴反應很快，立刻指出她話里的問題，「誰說沒有限制？留在島上生活本就是一種限制，況且那島是人家的地盤，對方就算對楚門做什麼，說不定就和曾經沒發現真相之前的楚門似的，他在這之後也未必會知道。」

祝蓁蓁輕笑著點頭道：「不錯，你有這個認知很好。」雖然石猴出來的時間並不常，但她覺得以天庭和佛門對他的緊張程度，只怕他不能離開花果山太久，因此攆他，「行了，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你該回花果山了。」

聽了她的話，看了手中握著的遁地珠一眼，石猴沒有將它放在口中，望著祝蓁蓁，帶著幾分戒備和警惕問：「你是誰？不要和我說你是普通人類中的一名獵戶，我雖然沒和人類有過接觸，但我知道他們沒有這個本事。還有，你為什麼要和我這些？」

面對他的質問，伸手反指自己，祝蓁蓁笑道：「至於我的身份，應該算是你的債主吧。原本我是不想摻和這事的，但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我又改了主意。行了，別在這裡廢話了，你趕緊走，如果有緣的話，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完，她對他揮了揮手，掐了一個法訣，消失在石猴眼前，身影一閃，出了村子，辨了一下方向，駕雲準備離開這裡，回白虎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