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擾
石猛看到出關的祝蓁蓁,上前一步,正想說話,被她伸手阻止。祝蓁蓁足尖輕點,飛到榕樹頂上,雙手十指如百蝶穿花一般飛舞,隨著她的動作,只見白虎嶺和植物,宛如活過來一般,石猛和旱魃不僅能感覺到白虎嶺的各色植物跟著她的手指在變動位置,還能察覺到就連腳下的山脈也隨著她的手指舞動在慢慢的挪動。
待祝蓁蓁停了下來之後,石猛再看眼前這山,這水,這花草樹木,……只覺得無一熨帖,非常和諧,好一派自然風光,不管是往左還是往右,又或者是往前往後,哪怕只是挪一分都會讓人覺得是瑕疵,就像好好的一幅畫因為畫錯了一筆而被破壞了一樣。
待她施法完畢,完成了整個山脈和山上的花草樹木的調整,飄落下來之後,石猛顛顛的想上前時,想到祝蓁蓁閉關之前把旱魃託付給了他,忙轉頭去招呼她跟他一起去拜見山主,但看到旱魃的容貌之後,大吃一驚,忍不住驚呼,「啊!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怎麼,怎麼就突然換了一張臉?」
旱魃非仙,非妖,非人,非魔,非鬼,乃是半鬼半屍,她的外貌最明顯的特徵,除了濃重的陰氣之外,就是嘴巴那裡閉合之後,上下有四顆露在外面的獠牙,就因為這四顆獠牙的存在,哪怕她的外貌,仔細品評的話,其實稱得上一聲秀麗,可沒有人在意,都覺得恐怖。
不過此刻旱魃雖然身上還帶著陰氣,卻不像之前那麼外放,而是收起來了,只剩下幾縷陰氣環繞周身,並且那四顆外露的獠牙也消失不見,變成了牙齒中顯得俏皮的小虎牙,如果有想要為民除害的修士看到她,實力不夠的話,恐怕都認不出她旱魃的身份。
作為一名女性,其實旱魃也知道自己外貌因為獠牙的存在而讓人覺得嚇人,並且女孩子該有的愛美之心,她也同樣有,所以察覺到那籠罩在白虎嶺的毛毛細雨和雲霧之氣對她大有好處,而且不僅僅是減少了神智受陰氣和凶煞之氣的侵襲,凶性和戾氣得到安撫和減免,因為雨水和雲霧中帶著的不知名物質,讓她的兇殘面嚮往祥和方向變化,特別是感覺到獠牙在一點點減少的時候,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都想興奮得大叫。
聽了石猛的話,旱魃不悅的白了他一眼,駁道:「什麼叫換了一張臉?我只不過是獠牙收起來,好不好?我原本就長這樣,只不過你和世人一樣,看我時,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獠牙上。」
「不對,不對。」石猛仔細端詳了她一番,搖頭,「不僅僅是獠牙的問題,你之前就算沒有那四顆獠牙,看起來也不像好人;現在,如果不說破你的身份的話,你要是裝個仁善慈悲之士,在不明內情的人眼中應該還是能混過去的。」
聽了他這不知道該說是誇,還是貶的話,旱魃氣得七竅生煙,正要開口駁斥一二,看到緩緩走過來的祝蓁蓁,忙迎了上去,施禮一字一頓的道:「旱魃謝過山主的大恩,自此之後,願意永遠跟隨山主左右,絕不背叛。」
因為半鬼半屍的身份,又因為陰氣、屍氣和凶煞等氣對神智的侵襲,修為越高,越嚴重,因此旱魃一族雖然也步入了修行一途,但無緣正果。可這次吸收了那些對其大為有益的雨水和雲霧之後,旱魃覺得類似的情況再來幾次,她可能會成為開天闢地以來,旱魃一族當中第一位不僅修行有成的旱魃,而且就算沒得正果,隨著修為的提高,也能一直保持神智清醒到死,而不是變得越來越糊塗,死時瘋瘋癲癲的。
自從誕生以來,旱魃一族意識到了種族的缺憾,四處尋覓辦法,想把這個缺漏給補上,但很可惜,這麼些年來,族中不乏材質卓絕和有氣運和機遇之輩,但一代又一代,哪怕代代努力,都沒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如今終於在祝蓁蓁這裡看到了一線曙光,因此原本被她抓來,哪怕接受了石猛的侍女訓練,口服心不服的旱魃毫不猶豫的對祝蓁蓁獻上了她的忠誠。
祝蓁蓁淡淡的掃了旱魃一眼,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出,但總覺得她可能所圖甚大,手輕托,示意施了大禮的旱魃直起身,輕聲道:「我接受你的忠心,但只限於你,而不是你旱魃一族。」
因為一位旱魃和一個族群的效忠而帶來的因果不同,所以她這話其實只是按照她所在的原來修行界的操作規則而來,但卻誤打誤撞,破了旱魃的心思,讓她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來了。
自詡為祝蓁蓁麾下第一人的石猛見旱魃搶在他前頭和祝蓁蓁說話,心中不滿,見她吃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幸災樂禍起來,轉頭恭維道:「山主,我在這白虎嶺住了這麼久,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風景,看來看去看了這麼些年了,之前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經你這麼一調整,再看,覺得比以前看著順眼多了,只覺得以前的白虎嶺是怎麼看,怎麼彆扭拙劣,現在這白虎嶺,應該就是修行到深處所說的『道法自然』吧?」
「道法自然?」祝蓁蓁搖頭笑道,「那哪那麼容易,還遠著呢,不過糊弄糊弄你這樣修為低微的小妖倒是足夠了。」
雖然旱魃想讓祝蓁蓁把他們旱魃一族的缺陷補上的心思破滅,但她覺得現在不行,不代表以後不行,再說,就算祝蓁蓁一直不肯管,但只要她跟在她身邊,說不定哪一天她會把這個法子交給她呢,因此並沒有失望,對她也沒有什麼怨尤之心,上前一步道:「既然山主接受了我的效忠,還請賜名。」
曾經石猛跟隨她時,曾想要她給他起名,但被祝蓁蓁給拒絕了,旱魃乃是後來的,並且她還不是石猛這種主動投效的,而是被她抓來之後,得到了好處之後才決定投靠她的,就算不考慮其中的因果,哪怕祝蓁蓁想把她當做侍女來用,也不可能讓她越過石猛去,因此問,「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
她這個問題涉及到了族群的秘密,旱魃遲疑了一下道:「我們修行不到一定實力,沒有名字。不過為了分辨我們,因此都是以數字稱呼,所以族中稱我為『巴十二萬三千四百零八』。」
聽了她這話,石猛翻了一個白眼,吐槽,「咦,你們旱魃一族竟然姓『巴』?只是就你們這個模樣,只要長眼睛的一看,就能看出你們是旱魃,就算和巴蛇一個姓氏,也不會錯認,何必呢!」
旱魃氣惱的駁道:「你管我們姓什麼呢,又不是和你一個姓?再說,這天下又不是只有西蜀的巴蛇一族姓巴,誰說我們是和他們爭姓,難道就不許是他們和我們同姓嗎?就和人族中同姓的那麼多,誰又能說得清,自家歷史要比別家的長呢?況且,我們一族剛剛誕生天地之間時,並不叫『旱魃』,而是叫『魃』,所以姓氏乃是根據種族的名字而來,只不過因為我們一旦出世,伴隨的就是旱災,因此才被人在族名前冠上了『旱』這個字,並很快流傳起來,久而久之,漸漸的不僅世人,連我們自己都認為『旱魃』才是我們族群的名字。」
聽到石猛和旱魃的對話,祝蓁蓁哭笑不得,失笑道:「這有什麼好爭校的,天下姓氏那麼多,重了的多了去了,更何況,誰告訴你旱魃一族和巴蛇一樣姓巴就是掩蓋身……」
「萬壽山五庄觀門下明月和清風攜我家老爺拜帖,前來拜見白虎嶺的山主大人。」半山腰中,帶著幾分童音的清亮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雖然鎮元子讓明月和清風給祝蓁蓁送拜帖時,不要按照對待妖的態度來對待,要恭敬,但問題是五庄觀在西牛賀州的地位並不比西天靈山佛祖的大雷音寺小,而且明月和清風雖然年紀小,實力低,但因為是鎮元子的親傳弟子,又是他親自點化,並賜名,所以在觀中的地位也不容小覷,再加上白虎嶺這邊對五庄觀是處於巴結的態度,是求其庇護的,所以明月和清風的心態根本沒有調整過來,看白虎嶺的山主,依然是俯視的態度。
因此他倆根本沒有顧忌,拜見的時間不對,和鎮元子分開之後,商量了一下,就拿著帖子出了觀門,直接就奔白虎嶺而來。如果不是鎮元子點名讓他倆來送拜帖,說不定,他倆都不會親自走一趟,而是打發一個僮兒來做此事。
看到明月和清風在通報的時候,並沒有乖乖的呆在原地等候白虎嶺的人帶他們來拜見自己,而是直接上山而來,感覺到他倆對她的明顯輕視之意,祝蓁蓁氣笑了,對石猛道:「你去把那兩位帶過來吧,不然,下面的九宮八卦陣,他倆是走不來的。」
石猛答應了一聲,聽出她話里比以前多了一股威勢,想了想,道:「山主出關,乃是大喜事,也代表著我終於可以卸下這個擔子了。這些年,我實力低微,因此是即累,又害怕,所以對外小心周旋的時候,不免把腰彎得有些低了,還請山主原諒一二。」
祝蓁蓁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笑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怪下面的那兩個五庄觀的弟子,是我之前的策略出了問題,而我這才剛出關,尚未來得及告訴你我改變了態度,他倆就撞上來了。不管怎麼說,在我閉關的這麼些年,靠著五庄觀的庇護,我們白虎嶺才有這些年的安寧,就沖這,我也不會難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