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雨下整夜
看著庭院中那兩道高大的銀色影子,蘇落落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一定是她太困了所以出現了幻覺,不然她怎麼會看見兩個澤爾修斯呢?
兩個!澤爾修斯!
不斷地給自己催眠,蘇落落抬手擋住了眼睫,屏住了呼吸——
一定是她今天起床的打開方式不對,她得再起床一次。
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設,蘇落落倒在床上,在心底數了十秒,才放下了手,再次睜開了眼。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窗邊,半蹲下身體,朝不大的庭院望去。
這次站在銀杏樹下的高大獸人只剩下一個了。
果然是她看錯了?
蘇落落還沒鬆一口氣,就見銀杏樹下忽然泥土翻湧,一隻修長的手掌探出,將站著的銀髮獸人拽倒在地。
從坑裡爬了出來一隻銀髮獸人,和倒在地上的澤爾修斯你來我往地毆打了起來。
蘇落落:「?」
她揉了揉眼睛,看見倒在地上的銀髮獸人露出了惱羞成怒的表情,一拳將剛從坑裡爬出來的銀髮獸人夯進了土裡。
後者不甘示弱,倒下之前掬起一捧土,弄髒了前者的衣服和頭髮。
蘇落落:「??」
她又揉了揉眼睛,看見黑袍的銀髮獸人不顧形象,試圖把另一隻銀髮獸人身上那一套她剛剛給做的柔軟棉布衣給撕下來,後者瘋狂反抗,甚至撕下了袖子往自己嘴裡塞,一副死都不把衣服交給他的樣子。
天黑不久,發光蘑菇在小雨中依舊明亮,將兩個獸人的互毆行為照的清清楚楚。
蘇落落:「???」?什麼東西??!
她直接傻在了原地,過了會兒掐了自己一下,確定她真的沒在做夢后,才露出了震撼又茫然的眼神——
所以真的有兩個澤爾修斯,而他們為了爭搶自己做的衣服打了起來?????
腦海里劃過了這個離譜的念頭,蘇落落下意識搖了搖頭,想把這個想法甩出去。
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有兩個澤爾修斯,為什麼她之前都沒有注意到……不對。
電光火石之間,蘇落落忽然想起了前幾天晚上澤爾修斯問她的問題。
他問:「如果世界上有一個獸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你能認出我嗎?」
當時她覺得澤爾修斯可能缺乏安全感,總是瞎想,可現在看著院子里你一拳我一拳的兩個獸人,蘇落落直接傻眼了。
該不會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和澤爾修斯長得一模一樣的獸人而她卻沒認出來吧?
她一直以為澤爾修斯的性格變化大是「失控期」和「清醒期」的正常變化來著。
深吸了一口氣,蘇落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開玩笑,任誰忽然發現自己的老公從一隻獸人忽然變成了兩個都無法淡定下來好吧?!
她寧願院子里的兩個獸人其實是一個,是澤爾修斯那隻邪惡啾弄出來的分.身。
這個想法一浮現,蘇落落沒忍住錘了下自己的腦袋——
她腦洞實在是在太大了點,澤爾修斯就算再怎麼離譜,也不至於弄出來一個分.身來和自己本體爭風吃醋,而且她沒聽說什麼種族的獸人還具有這種分.身的本事。
可如果不是分.身,那難道真的有兩個澤爾修斯?
蘇落落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雙眼放空,開始瞎想。
比如其實沒有兩個澤爾修斯,是她這段時間精神力用的太多導致的後遺症;
比如庭院里的兩個銀髮獸人都是假的,真正的澤爾修斯精通幻象,正趁著她熟睡的功夫排練嘗試下一個邪惡的計劃;
比如這其實是個夢中夢,她還沒睡醒。
可轉瞬之間輕柔細雨變成了傾盆而下的瓢潑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浸濕了整顆銀杏樹和樹下那些凌亂的玫瑰花瓣。
凌亂的雨幕中,黑袍的銀髮獸人已經完全取得了這一場戰鬥的階段性勝利,正把穿著她做的那件柔軟長袍的銀髮獸人按在泥里打。
蘇落落:「……」住手!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她看著朦朧的雨幕,渾身一個激靈,再也沒了逃避的心思,從床頭邊扣著的木盆下提出了一盞小發光蘑菇燈,又拉開了衣櫃,拿出了一柄雪傘。
前兩天澤爾修斯聽說了水狗集鎮這邊冬季會下小雪,擔心她這幾天在附近跑來跑去的可能會照亮,特地仿照外面賣的那種骨傘給她做了一把輕飄飄的雪傘。
——傘骨是用烈陽花根莖鍛造過的特殊晶石包裹木頭做的,完全透明,邊緣垂著幾根不會被雨水沾濕的獨特羽絨。
打傘時,那些被剪碎的潔白羽絨會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蕩,和飄落在透明傘面上的雪花融為一體,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土……
失笑一聲,蘇落落握緊了傘柄,將亂七八糟的心思拋諸腦後,輕手輕腳的沿著樓梯往下。
他們現在住的小院子的樓梯用的是石制材料,上面和卧室的地面一樣,都鋪著柔軟的獸皮,踩在上面幾乎沒什麼聲音。
屋子厚重的正門虛掩著,門檐上鑲嵌著的發光蘑菇努力了一整天,已經處於完全暗淡的狀態,連門邊的幾節台階都照不亮。
蘇落落手搭在門把上,視線透過雨幕往前,發現在她下樓之前取得了階段性優勢的銀髮獸人已經獲得了完全的勝利。
他一手抵在銀杏樹下,黑金衣袍被寒風吹的獵獵作響,袖口翻飛。
一道雷光從雲層中炸現,森然的白色連同樹梢逐漸暗淡的蘑菇暖光將整片天空照亮,映照出了他蒼白的面容和眼瞼上兩道深深的傷口。
兩抹血痕從他眼尾蔓延,雨水和泥點從他凌亂的銀髮和睫毛上墜落,滴答、滴答、一滴滴墜入樹下,像折翼的傷鶴,困獸的哀鳴。
她心上一悸,剛有些心疼,就見「傷鶴」嗤笑了一聲,露出了一個屬於勝利者的倨傲冷笑。
接著,「勝利者」手上的動作不停,開始脫衣服。
那件奢華的黑金長袍被他棄之如敝履,而原先她給澤爾修斯做的那件本該柔軟舒適、現在卻破破爛爛滿是泥點的長衣卻被他當寶貝一樣磨蹭了兩下,然後飛速往身上套。
蘇落落:「……」
她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眼前又一道雷光閃過,聽見院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夫人,您睡了嗎?」
雪小圓的聲音遠遠傳來,隔著院門,蘇落落這才發現先前被推開的大門不知什麼時候又合上了。
「笨蛋,你吼那麼大聲做什麼。」雕貝貝用壓低了聲音,「萬一冕……大人正打算和夫人生蛋呢?」
蘇落落:「……」
澤爾修斯:「……」
現在雨下的稍微小了點,雪小圓和雕貝貝兩個人自認為壓低過後的嗓門依舊很大,和驚雷一樣。
「哦哦哦對對對。」
雪小圓抻著脖子應了句,「那夫人,您睡了嗎?」
他說完,一邊等庭院里的動靜,一邊用眼神和雕貝貝交流,眼底寫滿了說不出的焦慮,彷彿在說「雕哥你這樣試探真的沒問題嗎?」
雕貝貝心裡也沒什麼譜,示意他稍安勿躁。
雪小圓急的直跺腳。
他只穿了一件最便宜的薄獸皮大襖,也沒打傘,雙手握著一柄鋒利的骨刀,腰間也別了把匕首,將蘑菇燈別在胸口的衣領上,生怕自己的戰鬥力不夠強大。
這幾天他跟著於鱗他們一起學習製作醬料,到集市上為了店鋪的開業而籌備,走到哪都覺得腰杆子挺得貼別直,還有小雌性誇他能幹結實,這可是以前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
雪小圓沒什麼太大的志向,只想和兄弟們一起當一個快快樂樂、普普通通的獸人。
但他很清楚,他們這些兄弟們能擁有一技之長、在集鎮里不受歧視的活下去完全是因為蘇落落,如果她出了事,別說那位大人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因此,當輪到他巡街守夜的時候,雪小圓可以說打起了十一分的精神,硬撐著沒走一下神,就擔心最近自家醬料生意越來越好招人嫉妒,結果還真給他發現了危險——
那位大人和夫人所住的院門被打開了一瞬。
雪小圓一開始還懷疑自己眼花了,可他晚上巡夜之前特地在夫人的門邊放了一朵小花,現在那朵小花的位置移動了一點兒。
他記得千真萬確,立馬就把這件事給於鱗和白夜狐等人說了。
結果,除了他雕哥,其他獸人都不相信他。
「別說傻話了小圓,你肯定看錯了。」
「咱們這麼多人都沒看見呢,那扇門是大人用晶石特地融的,除了夫人和大人,誰能輕易打開啊。」
「對啊,今天風雨那麼大,你放的那朵花被吹散了也不一定。」
雪小圓都快被他們說服了,結果雕貝貝跳出來說支持他,兩個獸人一拍即合,這才想出來了這麼個在庭院外試探的法子。
其實要試探那位大人,雪小圓心裡是很慌的,但他更害怕夫人遇到危險。
雕貝貝也很慌。
上一輩子他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這一茬,也沒來過翡翠之城。
或者說,沒來過變成廢墟之前的翡翠之城。
他只知道翡翠之城會在五年後被加百列大祭司聯合十幾個大主教滅城,而那一戰純白神殿損失慘重,說明翡翠之城卧虎藏龍。
所以當雪小圓說那晶石門被打開了一瞬的時候,雕貝貝是真的很害怕,擔心蘇落落遭遇什麼不測。
平心而論,他一開始效忠的只有教皇冕下。
可自從知道了蘇落落是冕下早亡的妻子后,雕貝貝的心態就發生了變化。
他上輩子是七年後才僥倖進入純白神殿的,而當時雪小圓的幾個哥哥已經在獸潮和天災中失去了生命,即便沒有於鱗先前腦抽帶著他們去獸王之城找死的騷操作,七年後他們這隻19個殘疾獸人的隊伍也只剩下了7個獸人,近乎走到了絕路。
那時的教皇冕下已經站在了整個大陸的權力之巔,對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救下他們的也並不是他本啾,而是加百列大祭司。
雕貝貝至今都記得加百列大祭司那張蒼白的臉上迸發出的狂熱崇拜。
他和身後騎士團一同高聲呼喊,紫色的雙眸宛如兩團點燃的耀火,「無需絕望到日落,教皇冕下將帶領我們離開這個腐朽的世界,祂是半神,是純白賜予我們的希望,是未來,是黎明!」
數不清的潔白光點隨著他們的話音降落,掃平了起伏的山巒,衝擊而下的烈火,倒流的海岸,將半邊血紅的大地碾成湮粉。
一輪純白的太陽從那遍布枯骨的王座后緩緩升起,絢爛的晨曦為他加冕,恍如華貴的神明。
他指尖染血,雙瞳銀白,無悲無喜。
那一幕給絕境中的雕貝貝帶來了堪比死去活來的巨大衝擊,讓他在灰暗世界中快要凝固的血液重新沸騰了起來,以至於哪怕接下來整片大陸斷斷續續的陷入死寂,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他也沒有再次失控過。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輩子提前遇到了教皇冕下、見到了他不同尋常的一面后,雕貝貝就產生了一個特別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教皇冕下能一直維持現在的樣子就好了。
雖然依舊冷峻了點,殘酷了點,醋包了一點……但好歹,不再像一個無情的殺戮機器。
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投奔冕下太早了,現在他小妻子還活著,萬一蘇落落不幸離世,雕實在難以想象這隻孤家寡啾後會干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他還想活著呢!
見庭院里沒什麼回應,雕貝貝先警惕地四周張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深吸一口氣,示意雪小圓按照計劃行事。
雪小圓立刻會意,低(大)聲道:「夫人怎麼沒回應,要不咱們衝進去吧?」
雕貝貝:「那怎麼行,院子們好好關著呢,你看一樓的燈好像亮了,咱們再等一等吧。」
雪小圓:「等一等也行,你不是說大人正打算和夫人生蛋呢嘛,我聽說大多數羽族的獸人辦事速度都很快,比我們雪豹還快,最多再等三五分鐘。」
雕貝貝:「……」
澤爾修斯:「……」
蘇落落:「……噗。」
她實在沒忍住,被猛地嗆了一下,捂著嘴無聲咳嗽,視線卻控制不住地往澤爾修斯那邊瞄。
咳咳,她以前看視頻的時候確實聽說大多數鳥類是沒有那什麼的,不過澤爾修斯是有的,時間也很持久,不是尋常的啾。
思維發散了一瞬,蘇落落見澤爾修斯行動如常,動作流暢,應該是沒聽見吧?
「砰!」
一聲巨響傳來,一隻大雕和一隻肥雪豹翅膀耷拉著尾巴用力撞開了庭院的門。
兩盞加強版蘑菇燈滾落在地,光影綽綽,照亮了大半庭院,陰影剛好打到正門前一兩米。
一雕一豹猝不及防之下,看見了庭院里的兩個銀髮獸人。
蘇落落:「!」弄清兩個澤爾修斯秘密的好機會!
她迅速往門邊躲了躲,看著幾人大眼瞪小眼。
雪小圓都快驚呆了,龐大的身軀在地上滾了一圈,口吐人言,「兩、兩、兩個大人??」
雕貝貝的注意力卻完全集中在坑裡埋了一半的那個銀髮獸人身上,「……」草!
完了完了,我完了。
在經歷了大風大浪(並不)的雕貝貝眼裡,有兩個教皇冕下這件事並不稀奇——
獸人世界不少種族特殊的獸人都能製造出化身,比如章魚族的觸手和部分爬行種族的尾巴,切下來再用精神力揉一揉,就是存在時間短,也沒本體那麼逼真。
可這是教皇冕下呀,他能製作出一個和本體完全一樣的化身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有兩個化身不稀奇,可我竟然看見了教皇冕下這麼狼狽的一面,我的雕生到此為止了!!
看見突然闖進來的一雕一豹,澤爾修斯眸光幽冷,頭疼欲裂。
他數日來連翻殺戮,吸收了太多力量,精神力和獸紋雙重暴動,連澤爾修斯一號都無法正常回收,將大部分精神力填滿了小妻子正在熟睡的房間后,只剩下一層淺薄的能量遮掩行蹤,被發現也並不意外。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獸人和雌性精神力交融之後,獸人的精神力會本能的信任雌性,甚至縱容一切雌性的行為,它們緊緊纏繞在蘇落落周身,擠進她的雙腿雙手之間,緊貼著她的軟軀,一刻也不願分離。
也正因如此,只要蘇落落不瞬間離開澤爾修斯三里遠,在他的精神力觸角們「看」來,小雌性就是沒有離開「房間」。
而某位冕下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醋,和化身互毆,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以為蘇落落正在黑晶石床上熟睡呢→_→
「……」冰冷的視線掃過雕貝貝和雪小圓,澤爾修斯沒說話,可眼神里明晃晃地在問,「有事?」
兩人結結巴巴、顛三倒四的把他發現院子門打開了一瞬、擔心蘇落落遇到危險的事給說了一遍。
澤爾修斯輕輕頷了下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雪小圓膽子更大一些,「大、大人,要不要我們幫您清理院子,還有那個地上的,也是大人嗎?」
澤爾修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雪小圓直接炸了毛,渾身瑟瑟發抖地淋著雨,看起來好不凄慘。
蘇落落:「……」她在心底為兩人默了默哀,屏息凝神,豎起耳朵想聽澤爾修斯的答案。
而銀髮獸人的回答也十分冷酷,言簡意賅,「嗯。」
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化身在這段時間以來對那個小雌性瘋狂示好的幼稚行為,可在其他獸人面前,他不想否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解。
「啊?」雪小圓都驚呆了,彷彿聽到了自己腦殼脫臼的聲音。啥,啥意思,地上那個也是大人?兩個大人?
不對,大人有兩個身體?
「那是化身!」雕貝貝看不下去了,錘了雪小圓一下,見他還雲里霧裡的,又不好當著教皇冕下的面解釋,乾脆撲棱著翅膀拽著雪小圓後頸的皮毛,「走走走,回去我跟你解釋。」
一雕一豹又行了個禮,忙不迭地跑路了,臨走時還不忘先從裡面把院門撞回去然後飛著離開了,看的蘇落落一陣精神恍惚。
她腦袋還有點暈眩,努力思索著剛剛獲得的消息——
銀杏樹下那兩個銀髮獸人,竟然真的有一個是澤爾修斯的化身。
她之前只是隨便想想的,沒想過真相真的這麼離譜。
可是,他為什麼要和自己的化身打架,還毆打化身,總不能只是為了化身穿著的那件她親手給做的衣服吧???
???????
蘇落落聽著雨珠淅淅瀝瀝地灑在地上,只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銀髮獸人卻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掉了。
他-步往前,指尖往地上那兩盞蘑菇燈上一抹,院子就暗了下來。
見他轉過身往回走,蘇落落猶豫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問他,乾脆躡手躡腳地回了樓上。
她放好傘,又扣上了小蘑菇燈,往獸皮被裡一鑽,閉著眼睛數數。
當心底的計數達到524時,蘇落落聽見半掩著的木門外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
「落。」
熟悉低啞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帶著點試探的意味。
比這個更離譜的是,在澤爾修斯喊了自己一聲后,她緊接著又聽見了一句「落」,語氣比先前更咬牙切齒,帶著說不出的醋意。
蘇落落:「……」這是化身和本體一起過來了?
她沒說話,盡量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
門外的澤爾修斯冕下冷著臉,眸光掃過身後漸漸變得透明的澤爾修斯一號,想起前幾個夜晚他直愣愣地躺在小雌性身邊和她一起睡覺的場景,俊臉有片刻的扭曲。
但某位只稱心胸寬廣的冕下硬生生忍了下來。
哪怕在這種時刻,他依舊保持著很好的耐心和足夠的警惕,冰藍色的雙眸眯起,嚴禁澤爾修斯一號開口後用嘶啞的聲音再次試探了幾番。
先前的小雌性喝下了養神草,就算意識清醒著也無法動彈,可如今的小雌性已經養好了身體,夜晚這個點正處於熟睡狀態,喊她幾聲她不會醒,卻會有所回應。
門內的蘇落落實在無法面對硬生生給自己搞了個化身的澤爾修斯,本想裝睡,但她演技實在是太差,加上先前只披了件外衣就下樓看熱鬧,現在冷的不行,聽著外面的聲音,緊繃的小腿有點抽筋。
她忍了又忍,沒忍住,翻了個身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聽見裡面的動靜,又用精神力觸角感知了一番,多疑警惕的冕下才放下了心,認定她依舊在沉眠,邁步走進了房間並試圖將澤爾修斯一號關在門外。
澤爾修斯一號:「……」
即便只剩下了一絲本能,澤爾修斯一號也不會任由自己被關在門外,更何況他原本就是貪婪和慾念構建的化身,如今知道自己即將被回收,更是變本加厲,在本體動作之前,搶先一步邁進了房間。
他的銀色長發逐漸變得透明,行動和實體卻暫時不受影響。
黑暗中,本體和化身無聲對峙,都能從彼此眼中看出扭曲的滔天委屈。
澤爾修斯冕下用力咬緊了牙,用僅剩不多的精神力將澤爾修斯一號禁錮在床邊,一顆一顆解開了身上剛剛搶奪的衣物。
暴雨下的很大,他已經完成了清潔。
黑晶石床一重,蘇落落背對著澤爾修斯,感覺脖子后鑽進了一陣冷風,絨被的一角被掀開了。
一道火熱的身軀貼了進來,五根有力的手指坦然自若地搭上了她的腰,指節緩緩收緊,輕輕的將她往後拽,直到她撞上硬邦邦的腹肌,結實的長臂將她摟進了懷裡。
蘇落落:「……」你就這麼坦然,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這麼長的時間,她又不是完全的傻子,結合著先前覺得澤爾修斯奇怪的地方一比對,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有事在瞞著她。
可能不止一件。
先前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賺了那麼多晶幣買了養神草,回來后性格總是變化,雖然乖巧,卻少了幾分熱情,身上的衣服也不對勁,應該是從那個時候就弄了一個化身出來。
這樣算起來,他的本體已經離開了她將近一周,那這麼長的時間裡,他究竟幹什麼去了?
回來了也不先解釋,反倒先和自己的化身打一架就為了搶她做的衣服,這這這,已經不能是用離譜兩個字來形容的了。
還有他化身的行為也很不對勁,外表和行動看起來都和以前沒什麼差別,但總是在半夜消失,今天還在銀杏樹下埋玫瑰花,不太像是正常獸人能幹出來的事。
蘇落落想到先前自己問他怎麼賺到晶幣、而他總是閉口不答的行為,心上一陣氣悶,還有些說不出的傷心和難過。
她一直覺得,澤爾修斯是個溫柔(?)體貼的獸人,即便說不出、聽不見,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現在,她又有些不確定了。
蘇落落睫毛顫了顫,第一次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身後的銀髮獸人。
仔細想想,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互相的了解也並不多,他不知道她來自另一個世界,而她也不知道他的過往,他的現在。
偶爾她會覺得自己距離澤爾修斯很遙遠,像隔著星河般遙遠的鴻溝。
原來那並不是她的錯覺。
呼吸有片刻的凝滯,等蘇落落回過神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浸滿了淚珠。
銀髮獸人沒有注意到小妻子的情緒變化,他的呼吸很急促,結實的身軀上殷紅的獸紋浮現,猙獰的紋路里壓抑著數日來奪來的狂暴能量。
純白神殿的大主教被他殺了一大半,十幾名高階獸紋晶核的力量蘊藏在他獸紋中,帶來了劇烈的痛苦。
他胸膛不斷起伏著,貼在小雌性柔軟的後背上,帶起一陣宛如柔水輕拂的快意。
後背越來越燙,硌得蘇落落無法忽視,她想回頭,偏偏澤爾修斯將她抱得很緊,讓她動彈不得。
掙扎了兩下,蘇落落乾脆不裝了,她睜開了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澤爾修斯抱著翻滾了一圈。
一陣厲風吹過,帶著遒勁的力道,蘇落落被澤爾修斯圈在懷裡,聽見了耳邊傳來「砰砰砰」的空氣爆破聲。
接著,黑暗中響起了拳腳相加的擊打聲。
蘇落落嚇了一跳,沒敢亂動,聽見澤爾修斯壓抑著怒火和醋意、發出了嘶啞又連續的聲音,「澤爾修斯一號,滾。」
後者不甘示弱,用略帶委屈的氣音道,「落、更、喜歡、我。」
蘇落落:「……」
她的眼淚瞬間消失,難以置信地聽著澤爾修斯的本體和他的化身吵架,因為本來就是一個獸人,除了前面那幾句之後,他們都是直接動的手。
打了一會兒,澤爾修斯冕下咬著牙,惡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陰沉暴戾的眼神,即便快要失去意識,也並不允許已經快消失的澤爾修斯一號擁抱自己的小妻子。
澤爾修斯一號也沒有打算獲得他的允許,在耗費九成九的力量后,他硬生生擠上了黑晶石床,粗糙的大掌握住了蘇落落露在外面的一截腳踝。
擔心吵醒小雌性,這下不論是本體還是化身都安靜了下來。
蘇落落感覺握著自己腳踝的那隻手掌一點點往上蹭,很快被窩裡又多出了一具熟悉的火熱身軀。
兩個澤爾修斯一左一右,將她緊緊夾在了中間。
蘇落落:「?????」救命!
她大腦瞬間宕機,只覺得體溫一點點熱了起來,臉頰也熱了起來,渾身哪裡都熱,手腳還不知道往哪裡放。
最要命的是,她的體溫熱也熱不過澤爾修斯,他身上還很硬,先前只有一面和他貼緊的時候她還能勉強睡著,現在前後都是他,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炙熱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聲。
沒幾秒蘇落落就受不了了,「澤爾修斯,好擠,鬆開我。」
可銀髮獸人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的,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下意識將她摟得更緊了。
澤爾修斯一號的銀髮也已經完全變得透明,失去了「聽見」的能力,也沒有反應。
說了個寂寞的蘇落落:「……」
她沒辦法,開始不安分地在兩個澤爾修斯中間掙扎,可這不僅毫無作用,還讓他們的身體越來越僵硬了,硌得她渾身哪裡都不自在。
鬧騰了一會兒,蘇落落氣得半死,無奈地嘆了口氣,合上了眼睛。
……
蘇落落這一覺睡得極其不舒服,像前後都躺在硬邦邦的石頭上,等第一天醒來的時候,渾身都腰酸背痛。
而和前幾個晚上不同的是,她醒來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石頭」。
屋外依舊是陰雨天,房間內光線暗淡,蘇落落睜開眼,看見了一張弧度凌冽的側臉。
澤爾修斯轉過頭,一雙狹長清冷的藍眸對上了她的視線。
心跳亂了一拍,蘇落落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醒了?」耳邊傳來了一道低沉性.感的聲音,隱約帶著點兒剛剛睡醒的嘶啞。
蘇落落動了動胳膊,忽然發現雙手正牢牢抱著澤爾修斯的胳膊,一條腿還岔的很高,搭在了人家結實的大腿上。
她瞬間清醒了過來,昨晚的記憶湧入心上,讓她的心情在一瞬間變得十分複雜——
根據昨天澤爾修斯本體和化身吵架的內容,現在他的化身應該已經被回收了,現在在她面前的,就是澤爾修斯本啾。
沒等她再開口,澤爾修斯先握住了她的腿彎,「落?」
不動聲色地鬆開了他的胳膊,蘇落落一邊把自己的腿從他身上挪開,一邊假裝不在意地問:「澤爾修斯,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澤爾修斯十分坦然:「打架。」
蘇落落:「……」
某種程度上真是意外的誠實。
大約察覺到了她一言難盡的目光,澤爾修斯沉默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贏了。」
蘇落落徹底無話可說。
她不太想理他,忍著腿麻翻了個身,利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澤爾修斯冕下:「……」
他揉了下額角,咽下喉間的腥甜,眼底劃過一抹失落。
今晨他很早就醒了,想著趁她難為情之際,將這些時日落下的親吻都補回來。
前幾天澤爾修斯一號陪著她的時候,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會有晚安吻和早安吻,她也從來不會對一號這麼冷淡。
是因為他說昨晚他去打架,所以她生了氣不願理他?
手掌握緊,某位冕下並不知道自己昨晚已經露餡了,沉默了片刻,跟著起了身。
他坐了起來,蘇落落才發現這隻啾什麼都沒穿,大片結實漂亮的肌肉露在外面,弧度凌冽,腰線誘人。
蘇落落:「……」美啾計也沒用。
她鐵了心要冷他一會兒,一人一啾保持著這種奇妙的氣氛,沒過多久,蘇落落就發現澤爾修斯在模仿「澤爾修斯一號」。
並不是她的感官敏銳,實在是銀髮獸人的表現太太太太太明顯了。
假裝遲鈍,努力裝乖。
雖然澤爾修斯一號出現的時間不長,可她早摸清了一號和本體之間的區別——
本體的情緒更豐富,反應更快,更具有攻擊性。
失控的時候,他性格里的弱點會被放大,整個獸人都變得兇巴巴的,敏感又多疑,還很喜歡腦補自虐,時不時勾起薄唇露出譏諷和冷笑的表情,那雙漂亮的冰藍色的鳳眸里也總是沉澱著哀痛和暴戾,像一隻被拋棄了很多次的野獸,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耍流氓。
清醒的時候,澤爾修斯明顯更加的溫柔和剋制,有禮貌,愛乾淨,還很純情,但情緒表達十分直白、總做出一些讓她臉紅心跳、猝不及防、招架不住的舉動。
而澤爾修斯一號卻獃獃的,反應遲鈍,行動克制。
換做平常的銀髮獸人,早上根本不可能連個親親都沒有索取就放她離開。
↑
實際上某位冕下在回收完精神力化身後,半是矜持半是放縱地將睡姿安靜的小雌性故意凹成了抱著自己、一腿翹起的模樣,就是為了早上收一些「利息」,只是沒有得逞→_→
現在,他安(凶)靜(殘)乖(陰)巧(郁)地站在銀杏樹下,下頜緊繃,粗糙的指腹輕勾著她的掌心,還沒討好地碰上兩下,耳尖就率先紅透了。
心上一動,蘇落落彎起了眉眼,聽著耳畔樹葉沙沙的聲音和細雨一點點落下的痕迹,罕見地喊出了他完整的名字,「菲爾諾·澤爾修斯。」
銀髮獸人眉宇一凝,耳尖的血色漸漸褪去。
「昨天晚上你在庭院里的和自己打架的事我都看見了。」蘇落落想了想,還是選了一個最直截了當的說法,「前幾天陪著我的,不是你本體,對嗎?」
她自認為語氣十分沉重,為了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唇語,說話的速度並不快,說著說著就有些傷心,「你忘了上次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去做危險的事了么,剛剛我看了眼放藥草的木匣子,裡面的養神草又多了五株,你從哪裡賺的晶幣?」
小雌性柔軟的雙唇一開一合,一口氣說了很多,可澤爾修斯卻只「聽」見了她的前兩句話——
前幾天陪著我的,不是你的本體。
雙眸里連日殺戮帶來的猩芒一點點消散,銀髮獸人心口酸酸澀澀的,沒有半點被發現后的羞愧,反而盈滿了無恥的、不受控制的欣喜。
原來,她能分清他和澤爾修斯一號。
她從始至終要嫁的,都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