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時光
澤爾修斯的蛋孵的並不順利,海島上的氣候很不好,夜裡下起了冰雹,當晚就凍裂了一批蛋殼脆弱的弟弟。
小奶啾有點難過,他挑挑揀揀,把聞起來味道還沒臭的幾顆碎蛋放在一邊。
蘇落落挽了挽袖子,「要把它們埋起來嗎,我來幫你。」
誰知澤爾修斯卻搖了搖頭,認真道,「碎掉的弟弟不是弟弟,是食物。」
蘇落落:「……」
她看著小少年認認真真地把一枚碎的不多的蛋殼放在篝火上烤,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吐槽。
許是她的表情過於震驚,小奶啾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幹了一件在小妻子看來十分兇殘的事。
他抿著唇,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懊惱,攥緊了握著蘇落落的手掌,故作鎮定地解釋,「父神說,碎掉的弟弟就是食物,不是、不是我要吃弟弟。」
小奶啾似乎覺得這樣的解釋還不夠,鼓起勇氣往邊上挪了挪,離蘇落落更近了些,像是保證,「落落你放心,我們的蛋一定是最結實的蛋,我一定會把崽崽們都孵出來的,你、你不要怕我。」
他略圓的鳳眸晶亮,寫滿了未盡之語——
他們蛋不會碎,他也不會吃掉自己的蛋,希望她不要誤會。
心上彷彿被羽毛輕輕拂過,蘇落落沒忍住笑了一下,「嗯,我相信你。」
於是小奶啾又重新高興了起來,藍眸彎起,露出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骨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在澤爾修斯的努力下,「弟弟」很快就熟了,有點焦,散發出香噴噴的氣息。
蘇落落吃了一口,感覺味道還是不錯的。
小奶啾把剩下的烤蛋吃完,倉促著說要出去打水,蘇落落假裝自己沒有聽見他肚子因為飢餓發出的輕響,默默從空間里取了一些奶糖和巧克力出來。
空間的第一層毀了,第二層放的食物不多,全拿出來也不夠澤爾修斯吃一頓的,只能先吃奶糖甜甜嘴了。
小奶啾很快就帶了一木桶熱水回來,他的器皿打造的依舊很醜,只有勉強裝水這一個功效。
「落落,洗澡。」澤爾修斯耳尖紅紅的,頭髮絲也很濕,大約已經在外面清洗過了,略圓的鳳眸望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蘇落落見他轉身要迴避,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角,後者的臉瞬間更紅了,羞澀道,「你你你要和為夫一起洗嗎?」
蘇落落:「……」
蘇落落鎮定地將一把奶糖巧克力塞到他手裡,「我剛剛找到了一些食物,吃起來很甜,和蜂蜜一樣,給夫君吃。」
「噢。」小少年澤爾修斯頗為失望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新房。
外面的冰雹還在下,夜空卻已經亮起了星星。
澤爾修斯放下了權杖,摘下了王冠,聽著巢穴內篝火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一雙冰藍色的眸子亮的驚人。
他忽然張開了雙手,迎著風奔跑了起來。
他跑得很快,額上很快出了一層細汗,冰雹砸在他身上,卻一點都不疼,食物填滿了腹部,不斷溢散出讓啾手腳發軟的溫暖。
澤爾修斯心口又癢又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哪一刻比現在更幸福過。
他跑了一會兒,又爬上了一顆高大的巨木,躲在了茂盛的枝葉後面,一雙明亮的雙眸凝望著遠處亮著光的愛巢,而他的小妻子就在裡面等著他。
「啾、啾啾。」尚是幼崽的啾壓抑不住的本能,捂住蒼白而漂亮的臉頰,小聲地宣洩著幸福。
盯著巢穴望了一會兒,澤爾修斯依依不捨地移開了視線,從掌心那些糖塊中挑選了最小的一顆塞進了嘴裡,接著挖開了巨木一處隱蔽的角落,露出了一個結實的木箱,將蘇落落給他的糖塊和巧克力放了進去。
這顆巨木是他的秘密基地,裡面裝著他的寶貝,幾罐捨不得吃的蜂蜜、一顆漂亮的藍石頭和第一片掉落的羽毛。
現在連他自己,全都是她的了。
*
洗漱完,就到了要睡覺的時間。
因為時間倉促,蘇落落又幫不上忙,新搭建的巢穴裡面還有點亂,東西也很少,只有一張石頭做的床,上面先鋪著一層厚厚的樹葉,接著鋪著許多片稚嫩的絨羽。
澤爾修斯的銀髮確實比下午剛見面的時候短了許多。
「……」沉默了一瞬,蘇落落很自覺的爬上石床,脫掉了外套,在角落裡躺好。
火光跳躍,溫暖柔和。
巢穴外又冷又黑,蘇落落半睜著眼,感覺視野越來越暗。
她在石床上躺了許久,才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小奶啾挨個把還沒碎的弟弟們安置好,蓋上羽毛,接著往篝火里添了把耐燒的火藤木,才同手同腳地走到了裡間。
「落落,你睡了嗎?」小少年耳尖發燙,一想到要和小妻子同床共枕,整顆心就禁不住怦怦直跳。
蘇落落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他被鍍了一層暖光的影子,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還沒有,夫君,我好冷。」
「很冷嗎,是為夫沒用,明日啾多尋一些禦寒的物品回來。」小奶啾愧疚的聲音迅速響起,蘇落落還沒反應過來,身邊就多了一個小暖爐。
澤爾修斯依舊沒有脫下身上那件華貴的冕服,只用燙的不行的臉頰和手腳去暖蘇落落的。
很克制,很溫暖。
蘇落落沒有問他為什麼不脫外套,他的東西少得可憐,大約是除了這套衣服沒有別的了。
她想問他有關他父神的事,又想問有關力量和污染的事,還想問他打不打算離開這座孤島。
可她想問的問題太多,澤爾修斯身上卻太暖,蘇落落還沒開口,整個人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她隱約聽見澤爾修斯在耳邊說糖塊很甜,要留給她和崽崽吃。
一夜無夢,蘇落落第二天還起晚了。
篝火沒有滅,裡面新添了柴,邊上有一顆烤好的碎蛋,地上畫著幾階台階,一棟丑房子和一個火柴人。
意思是:啾去訓練了,這是早餐。
蘇落落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澤爾修斯留給自己的早餐吃掉了,挨個檢查了一番孵了一晚上的弟弟們。
一夜過去,又碎了七八枚。
去掉那些本來就臭掉的,搬運過程中碎掉的,三箱六十個蛋,到現在看起來勉強還有概率孵化出來的蛋只剩下了十七枚。
孤島上的氣候變換莫測,夜裡還下著冰雹,上午就變成了艷陽天。
蘇落落不怕曬,選了個日頭不錯的地方,挨個把「弟弟們」抱出來隔著陽光看了看。
結果這些蛋裡面全都是一片空白,除了有一顆最小的蛋裡面勉強有一點點陰影,其他的明顯都是沒有受過精的蛋。
本來就沒有生命的蛋加上浸泡過污染的紋路,孵上一百年都孵不出來。
而她的啾,不僅吃不飽穿不暖,每天要受苦,還要被騙著孵這樣的蛋。
蘇落落氣的額頭突突地跳,恨不得拿個榔頭把這些蛋全都砸碎,然後把那個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父神」拖出來暴打三百年。
她不斷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把那顆勉強能看見一點陰影的蛋拿回了巢穴里用羽毛蓋好,接著把其他的蛋一個個搬了回去。
可能是曬了太陽的緣故,中途又有五枚蛋裂了。
蘇落落一臉冷漠,打算中午全都炒了給澤爾修斯加餐。
於是等小奶啾喝了一肚子海水,扛著一條醜醜的魚回來的時候,整個愛巢里全都充滿了炒蛋的香氣。
他愣愣的,看見早上出門前還剩下二十三枚的蛋只剩下十二枚了。
蘇落落見他把那條很醜的魚扔在地上,挪著腳步去看那些蛋,還以為他生氣了不開心,正欲解釋,卻見澤爾修斯雙眸閃閃發亮,幾乎要原地跳起來了。
他的,手裡拿著一片羽毛,聲音都有些發顫,「落落,這是我們的蛋嗎?」
蘇落落:「???」
她上前一步,看見羽毛下面蓋著早上唯一有陰影的那枚蛋。
那枚蛋很小,半個巴掌大,整體是晶瑩的藍色,上頭的污染紋路也不多,赤色與銀色交織,是所有蛋里顏值最高的一枚。
可是昨天蘇落落就見過這枚蛋了,怎麼可能是他們的蛋。
蘇落落:「這是弟弟。」
澤爾修斯:「是幼崽。」
蘇落落:「是弟弟。」
澤爾修斯:「是崽崽!」
蘇落落:「……」
她欲言又止,很想說昨天他們什麼都沒做,不可能有蛋,但一想到那隻大啾對這方面的知識都一知半解,這隻小啾估計更不懂了,索性換了個說法,「不是我生的。」
澤爾修斯臉一紅,遲疑道,「那、是我生的?」
蘇落落:「…………」
她深感無力,又心酸又好笑,看見他那麼高興,自暴自棄地點了頭。
澤爾修斯見小妻子終於承認了這是他們的崽崽,銀睫垂下,擋住了雙瞳里遮掩不住的開心。
他昨晚一夜沒睡,清晨又早早出了門,這枚蛋當然不是他生的,但是小妻子這麼害羞,不願意承認,作夫君的要大度,他生的就他生的吧。
只是這麼快就有了自己的蛋,他要努力的捕獵才行。
然後蘇落落就發現本來就早出晚歸的小奶啾更拚命了。
他起的越來越早,帶回來的食物越來越多,晚上也不睡覺,就變成毛茸茸的小奶啾守在她和蛋邊上,眼睛在夜裡看起來比燈泡還要亮。
折騰了兩天,小奶啾還活力四射,蘇落落這個不受污染困擾的人先受不了了。
她從澤爾修斯那兒接過了孵蛋這一艱巨的任務,還一口氣把他帶回來的食物全都炒了,勒令他必須吃完睡覺。
菲爾諾神子自然是不願意的,作為獸人,他要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崽崽,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睡覺這種小事上,而且他很強壯,以前一個月吃一頓都不會餓死,現在他這麼幸福,怎麼捨得死。
可是生了氣的小妻子威力實在太大,抬起濕漉漉的剪瞳看他一眼,他就心疼心軟,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按照她的安排吃了頓飽飯,乖乖地在羽絨上躺好。
今晚海島的天氣是暴雨。
淅淅瀝瀝的水聲打在山壁上,泛起冰冷的寒意。
蘇落落強撐著精神,打算熬啾。
這幾天她一直沒什麼機會靠近神殿,今晚說什麼也要趁著小奶啾睡著以後過去看看。
雖然很心疼,可她很想知道澤爾修斯身上的污染到底是怎麼來的。
這段時間,她問什麼小奶啾都會很認真的回答,她已經知道他今年破殼了二百九十九年,再過幾天就要滿三百歲了。
也知道他從破殼到現在都生活在這座島上,只見過父神兩面,一次是剛破殼的時候,一次是一百年前,他機緣巧合之下孵出了一個弟弟。
澤爾修斯說他其實知道自己不是父神的孩子,而是一隻野生的啾,前兩百年他一直在海底沉眠,偶然之間聽見了。
澤爾修斯還說海島上也有四季,只是輪迴的時間長一些,幾十年才會變換一次,現在他們正處於秋天,秋天可好了,正是尖牙獸最肥的時候,白天很暖和,偶爾會有肥肥的牛羊跑出來,海里的力量也會變得稀薄,魚兒會游過來,只要耐心一些,就能有魚吃。
冬天也不錯,他可以不用去接收力量,只要多捕幾次獵,就可以用厚厚的積雪把食物埋起來,然後每天都呆在巢穴里孵蛋。
春天要努力變強,夏天毛太厚了會很熱,啾都不是很喜歡。
可是,如果她能一直陪著他,那他一年四季都很喜歡。
蘇落落看著小少年澤爾修斯含著期盼的目光,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卻無法給他肯定的答覆。
她銀環上的紋路又少了一道,只剩下五道了。
沒等她說什麼,小少年澤爾修斯打了個哈欠,扇子一樣的睫毛垂了垂,擋住了水光粼粼的瞳仁,「落落,睡覺。」
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裝作犯困,鎮定自若地合上了眼,只是藏在冕服下的指尖在不停地輕顫。
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小妻子是他未來的妻子,不是現在的他的。
他知道在遇到她之前,他或許還要獨自熬過一個個疼痛的春天,飢餓的夏天,孤獨的秋天,漫長的冬天。
可是,卻還是忍不住自私的想,如果他再努力一點,先把他們的崽崽孵出來,是不是她就會留在這兒,留在他身邊。
儘管他沒有足夠的食物,漂亮的羽毛,溫暖的巢穴。
小奶啾的呼吸逐漸平穩,蘇落落猜不准他是不是已經睡著了,喊了他好幾聲,還親了親他臉頰,後者都沒什麼反應,應該已經睡著了?
她摸了摸那顆好像確實大了兩圈的蛋,猶豫了一下,從空間里取出了一件雨衣,融入了雨幕中。
她離開后不久,躺在羽絨上的澤爾修斯睜開了眼睛。
他用力抿著唇,把那枚蛋抱在懷裡,忍了又忍,淚珠還是大顆掉落,悄無聲息。
*
蘇落落不知道小可憐啾以為她要走了,握著手電筒進了神殿。
沒了澤爾修斯帶路,她飄了兩個多獸時才飄進了神殿。
神殿里很黑,手電筒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塊地方,蘇落落乾脆把強光手電筒拿了出來,往四周一掃,空空蕩蕩,家徒四壁。
蘇落落:「……」她以為是那個萬惡的父神不讓澤爾修斯把東西拿出來,沒想到神殿里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殼子。
宮殿里倒是挺乾淨的,乾淨到連一根羽毛都沒有,全都是柱子和牆壁,也看不出來澤爾修斯是怎麼在這兒接收力量的,蘇落落滿心疑惑,仔仔細細地繞著神殿逛了一圈又一圈,得出了這裡面真的什麼都沒有的結論。
她覺得有點挫敗,不死心又在神殿附近找了兩圈,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只好打道回府,路上還發現澤爾修斯新建的一個棚子,裡面關著幾頭小野鹿,大約是圈養起來做儲備糧的。
木棚是新打的,歪歪扭扭,好在能遮擋風雨。
把雨披脫下,蘇落落看見不遠處黑暗的巢穴,有片刻的愣怔。
她離開之前,篝火里的柴還有不少,這麼快就燒完了嗎?
快步往回趕了趕,蘇落落被門口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嚇了一跳。
她努力睜大剪瞳,才模模糊糊看清澤爾修斯一頭銀色的長發。
「落落,你去哪裡了。」他聲音隔著雨幕,帶著星星點點的沙啞和不再掩飾的委屈,「柴熄了,我起來添柴,沒有找到你,我……好擔心。」
蘇落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又不想騙他,正想開口,聽到他輕輕說,「剛剛崽崽動了,七天,不,五天,五天我一定能把崽崽孵出來,你能陪我一起嗎?」
蘇落落鼻尖一酸,「好,慢一點也沒關係,十天也好。」
兩道亮晶晶的眸子睜大,蘇落落這才發現澤爾修斯剛剛一直都閉著眼睛,可憐巴巴的。
心口像被扎了幾道,又疼又軟,蘇落落跟他一起往快要熄滅的篝火里添了兩把柴。
火光搖曳,孤島也不再寒冷了。
大約是得到了她的保證,接下來幾天,小奶啾鉚足了勁孵蛋,每天都變著花樣給她帶各種新鮮瓜果和食物回來。
但澤爾修斯是真的沒什麼孵蛋天賦,身上的污染又很多,每次孵蛋總要孵碎幾個,好在他認定的崽崽蛋一直沒碎,還肥了好幾圈,蘇落落一隻手已經抱不下了。
她有嘗試讓澤爾修斯不要相信那個所謂的父神,告訴他海水裡的不是力量而是污染,可小奶啾在這一件事上格外固執,還讓她看了輪迴鏡,問她未來的他是不是身上長滿了漂亮的獸紋。
蘇落落心想確實是一身獸紋,但是並不漂亮。
於是小奶啾就說他再吸收一些力量,等到三百歲那天就不吸收了。
蘇落落拗不過他,只好在他三百歲生日那天起了個大早,從空間里湊齊了材料,打算給他做一個蛋糕提醒提醒他。
這裡沒有烤箱,蘇落落只能用空間里密封的蛋糕胚當底,將奶油一層層塗上去,花了不少功夫畫了一幅澤爾修斯能看懂的簡筆畫。
將最後一筆圈好,蘇落落看著這個四寸的小蛋糕,心想這麼點大那隻啾一口就能吃完,要不然再做一個?反正時間還早。
她正想著,聽見外頭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天色瞬暗,暴雨傾盆。
蘇落落已經習慣了海島上變幻莫測的氣候,上前想將木門關上,指尖卻忽地穿透了木門。
蘇落落愣了愣,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銀環,上頭的冷紋還有三道,不應該現在就要走了才對。
她不死心,又試著去關門,還是摸不到木門。
不止是木門,就連澤爾修斯送給她的漂亮石頭和羽毛也摸不到了。
蘇落落嘆了口氣,心想這一次她大概是真的要走了。
可是澤爾修斯那麼期盼這個生日,還說今天會早點回來帶她去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她不想現在就走。
趁著時空溯流尚未出現,蘇落落轉身跑進了雨幕中,她想再看一眼澤爾修斯,當面同他告別。
蘇落落出了巢穴才發現整座海島的氣候都很奇怪,四周下著暴雨,海上醞釀起了風暴,中央的神殿附近卻越來越熱,天邊燃起了紅霞,像赤紅的烈陽紋路。
她一路狂奔,來到神殿腳下,看見潔白的台階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上頭淺淺的銀紋全都消散殆盡,彷彿全都融入了另一隻啾的血液之中。
蘇落落飄進了神殿,站在血色鑄就的大殿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直面澤爾修斯的痛苦——
數不清的光團連接著純白的晶牆,源源不斷的污染從光團另一端輸送而來,落在了大殿中央搖搖欲墜的小少年身上。
他坐在嵌滿了寶石的王座上,血液在燃燒,猙獰的獸紋從冕服下慢慢攀爬,漂亮的小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污染浸入了他的體內,又變回了純粹的力量,消失在了光團之後。
蘇落落不是傻子,她忽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塔蘭奶奶曾經提起過的純白之池,那是獸人們信仰純白之神后能得到的最大的好處。
在純白之池中,獸人可以洗去全身的污染,重新恢復健康。
以前,她覺得信仰純白之神並非沒有好處,甚至想過或許可以讓澤爾修斯進純白之池洗滌一番。
可現在,看著疼到面色蒼白的小奶啾,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什麼父神,什麼純白之池,什麼洗滌,無數獸人恢復健康的代價,是澤爾修斯一身的傷痕和血淚。
蘇落落心口絞痛,幾乎快要站不穩了,她呼吸急促,聽見澤爾修斯輕輕開口喚了一聲父神。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神卻很明亮,「今天是約定好的最後一天。」
「您說過,只要吸收一百年的力量,我就變得強大,長出翅膀,離開這兒。」
他雙眸望向蘇落落所在的方向,略圓的鳳眸里滿含期待,終究沒將心裡所想說出口。
可神殿卻連他這樣的請求都容不下,神靈暴怒,大殿「轟隆隆」地震顫,無數光團震怒一般裹挾著龐大的污染狠狠砸下。
晶石碎裂,蘇落落看見一隻無形的大掌捏碎了神殿,直直朝澤爾修斯拍下。
「當心!」
她拼盡全力地大喊,試圖替他擋住這致命一擊。
手環上的銀色冷紋劇烈震顫,三道冷紋轉瞬即逝,像一個透明的防護罩,擋住了蘇落落的靈體。
無形的手掌拍在防護罩上,微微凝滯,用力落下。
砰!
火光衝天而起,同暴雨交織,化成了漫天的水汽。
蘇落落眼前全是燒不盡的烈火,她的身形變得半透明,看見澤爾修斯愣怔地站在原地,一身整潔的冕服終於變得破破爛爛的,權杖和王冠化成了可笑的碎片。
他渾身都是血,骨頭和血肉都在燃燒。
無數偽裝成「力量」的污染連同詛咒灼燒著他的獸紋,如同一團團燃不盡的烈火,啃噬著他支離破碎的軀體。
「……落落。」
蘇落落忽然聽見澤爾修斯喊了她一聲,「我在。」
她話音落下,看見小少年紅了眼圈,喃喃地說著對不起。
蘇落落一連說了幾十個沒關係,才恍然明白過來——
他已經看不見她了。
澤爾修斯身上手上全都是血,顫抖著去撲身上的火,又變成了啾形,在地上打滾,甚至跳進了泥潭,卻依舊沒辦法熄滅身上的烈焰。
他的動作很滑稽,大大的藍眼睛里全都是化不開的沉痛,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她熟悉的那隻啾。
羽毛焦黑,像個怪物。
但好在身上的火終於快熄滅了。
蘇落落才鬆了口氣,就見那隻怪物啾望了眼遠方,忽然瘋了一樣地往遠處奔跑。
「啾。」
「、啾、」
「啾、」
他的啾音越來越遠,一聲一聲,宛如泣血。
蘇落落眼前全都是雨幕和彌散開的水汽,擔心他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危險,特地飛的很高,卻遠遠地看見漫天的雨幕中,還有一處燃燒著赤紅的火光——
是他們巢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