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慾望的遊戲

機關轉動之聲，在東林王的耳邊縈繞，恢宏的機關建築，如同草木瘋長，在眼前蔓延鋪開。

一座座精緻的高塔、閣樓、殿宇，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大地上，瞬間四分五裂，零碎散開！

碎片濺射在空中，立刻化為某種精密的機械零件。

原本等候在島嶼邊緣的浮世衛，此時從各個方向飛來，操控這些零件，組合成八座卦門。

卦門內，形成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種自然景象，不斷流轉！

東林王飛入空中，俯瞰島嶼，赤紅眼眸中波紋蕩漾，仔細掩藏著其中的驚異。

這真的是築基修士的力量嗎？

李龜年來到島嶼中間，礦場上空，喝道：

「三奇列位！」

三個身披湛藍甲胄的甲士，來到李龜年的身旁，正是浮世衛中的三位統帥。

雖同為世家王族打造的親衛，他們倒不似原馳衛那般極富壓迫感，而是充滿了流線型的美感，頭頂一束紅纓猶如赤蛇飛舞，與保守的湛藍盔甲，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

「真是奢侈的軍隊。」

東林王一聲冷笑，懸浮在機關城池的一側，也不敢輕舉妄動，身上黑色火光隱隱閃爍，蓄勢待發。

那三個伴隨在李龜年身旁的浮世衛，每一個透露出的氣息，都是築基初期的修為！

若是平時，即使這樣的弱者，再來三個，他也絕不會有任何懼意，哪怕是再加上一個李龜年，戰鬥也只是棘手，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壓力，阿修羅本就是天生的戰士，好戰且善戰。

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忌憚起來——並不是因為這機關城的壓制，也並非這十來尊浮世衛，甚至與這機關城中，名為天下第一陣的「奇門八卦陣」陣法無關！

他眼神微眯，看向李龜年手中的玉盤。

「你做了什麼？」

李龜年嘴角微微上揚，

「現在，誰是叛逆？」

東林王眸光一凝，身上的氣息猛然激增，八條手臂迅速刺開背脊和兩肋，火焰在手臂上兇猛燃燒。

他臉上悲喜交加，又化身修羅，向著李龜年衝來，身前忽然一道卦門升起，一頭撞入其中。

那門中有無盡的颶風，迎面刮來，東林王神情一變，立刻運轉法術，變成八臂巨人，矗立大地之上，紋絲不動，任爾東西南北風。

冷哼一聲，「巽宮，正好助我火勢！」

身形一擺，漆黑大火洶湧澎湃，從他體內溢出，彷彿拌入了一滴墨汁在清水之中，立刻污染了整個卦象！

「大家千萬小心，那火焰之中大有古怪！」

李龜年眉頭微皺，深知這漆黑火焰的厲害，方才與老忍那一戰，也不過是試探而已。

大龜老忍憑著天賦神通，依然要靠著妖族同僚出手，才規避了大部分傷害，又吃了三顆元緒丹，才能安然無恙。

現在沒了老忍在身邊，李龜年也就沒了青玉大鼎作為武器，雖然百寶囊中不缺靈器與符籙，但面對連赤符也只是堪堪抵擋的黑火，他已經完全沒了硬抗的信心。

不禁想起那個傳聞……天下大統之前，俠王征討武林盟時，天下會主顧雁影為了創建出最初的修羅大軍，築就屍山血海，舉行瀆神儀式，這才導致了後來長達幾十年的頻繁天災。

而那批修羅大軍，也在之後的幾十年裡，頻繁出現在各地，俠王離去之後，他們便銷聲匿跡，直到天下會宣布修羅衛的成立……

這傳聞從哪裡流傳而出的，已經無從考證，總之是令得大部分的修行者深信不疑，這也源自於如今的修羅衛，特別是東林衛行事，太過於為人所惡，讓人很難想象，他們也曾修橋補路，篳路藍縷，造福蒼生。

修羅衛的分裂，沒少有那些世家王族在背後操盤謀划，結果在天下格局驟變，他們後知後覺，企圖染指海外的時候，李龜年早已有了行動，如今的南海，已盡歸玄虛堂的掌控。

當然，代價自然就是，被污衊為謀權篡位的野心家。

「如今世道，亂臣賊子，也敢稱王？」

黑色火焰湧出卦門，機關在火焰中融化，卻不是被燃燒焚化，而是直接將其瞬間蒸發。

一個浮世衛吐出一口鮮血，從宮門外落下，那是一個鍊氣十層的高手，如今卻身受重傷，跪倒在地。

但這一卦毀了，立刻便有機械進行組裝修補，添上空缺，新的浮世衛再來接手卦門，沒有形成絲毫空檔，給東林王破陣的機會。

東林王從巽宮中走出，一身黑火反而更盛，「多謝你的卦象！」反手一推，黑色颶風朝著機關城的中心席捲而來！

「殿下當心！」

李龜年身旁，三位統帥陡然喝道，他們的作用，便是在陣中負責掠陣的存在，一則監督八卦宮門運轉，二則指揮陣法變幻，三則隱蔽主帥遁甲中宮。

李龜年臉色不變，運起渾身靈氣，向前一推，那黑火颶風便被為之一頓，一道卦門流轉而過，不是坎卦，乃是離卦，黑火颶風進入其中，立刻染黑所有烈火。

東林王神情一肅，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自廢一卦？

李龜年對那離卦方位的浮世衛說道：「交給我吧。」

在所有人的不解之中，他開始操控起這道已經快要被黑火焚毀的卦門來，並對著東林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東林王看得眼皮直跳，心中大覺不妙！

「還有什麼花招，都使出來吧！」

身上黑火涌動，激射而出，朝著李龜年殺來！

三奇統帥立刻操控卦門來阻擋他，卻也只能拖延時間，他那無所不燒，無所不焚的黑火，已經給奇門八卦陣造成了不小的損耗，他們體內的靈氣，也在逐漸耗盡。

李龜年雙眸緊閉，仍然沉浸在離宮之中無法自拔，而見那離宮之中，黑火已經覆蓋了整個卦象，因為受到了離宮的加持，若是此時釋放而出，足以燒毀整座奇門八卦陣！

然而在場之中，卻沒一人去懷疑李龜年的做法，他們堅定的信任著自己的主帥，沒有因此而顯露半分動搖。

就在那黑火快要焚毀離宮之時，李龜年豁然睜開眼睛，掏出身後的水月盤來，朝著離宮一照。

那已經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會支離破碎的卦門，就這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連帶著其中那滔天的火焰。

控制權又回到了那位浮世衛的手中，新的離宮緩緩成型，李龜年輕吐一口濁氣……不出所料，此舉果然可行，如此一來，在我靈氣耗盡之前，便立於不敗之地！

東林王正好轟碎一門卦象，便見此情景，不禁臉色大變，「真乃邪物也！」

看來冥冥之中，早有感應，初見這水月盤，便覺此物絕不簡單，原道此行不會太過危險，沒想到，終究還是小瞧了俠王的財富……

這李龜年身負靈龜血脈，一身靈氣本就浩瀚，又躲在陣中不出，一番打鬥下來，誰先氣絕，自不必多言。

「東林王此言，可真是賊喊捉賊呢！」

李龜年仰頭輕笑道，又恢復了今夜初見時的鎮定。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東林王負手而立，又變得落拓蕭索起來，彷彿看透了一切，

「如此說來，我亦的確為盜。」

李龜年聞言，嘴角一抽，此人已走火入魔，無可救藥，只能為敵。

「我很想知道，你的火焰究竟從何而來，竟能讓你生出這樣一顆戰心？」

東林王緘默不語，偏過頭去。

李龜年咂咂嘴，「那好吧，竟然你不願說，那我就換個問題，也好讓你輸個心服口服，你可知，靈器之上，又為何物？」

東林王也自知奈何他不得，便冷哼一聲，答道：

「靈器之上，即為法器，法器又分雜、下、中、上、極五等品級，我追隨天下會多年，也只在冰妃手中見過。」

仍記得那是一雙手套，輕薄宛如無物，穿戴之後，連手紋都清晰可辨，彷彿一湖碧波，遠望有色，掬在手中卻又無色。

正是名為『輕波手』的下品法器，與這水月盤的來歷如出一轍，同為俠王所賜。

「而你這水月盤，絕不在那輕波手之下，甚至要高出許多。」

「想我戎馬一生，連一件極品靈器亦未曾得取，你們攪弄風雲，卻能坐擁無盡財富。」

「當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所謂公平，不過只是一場慾望的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