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天
………
看來今天忌出行,忌表白。
阿瑟望著空蕩蕩的窗口,剛剛她追著對方繞著醫院的候診椅跑了幾圈,圍追堵截加刨根問底,最後對方一臉不自在又氣急敗壞的跳上了窗檯。
臨跳前猶豫了下,反手一甩,一張名片像撲克牌一樣釘進了牆壁。
「那個,如果有後遺症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至於別的你就別想了!」
說完,像被什麼洪水猛獸追趕一樣,抓著帽檐從窗口一躍而下。
都把人逼跳樓了。
阿瑟消沉了五分鐘,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走到放物品的地方,把繃帶一圈圈往臉上纏,然後帽子戴上,墨鏡架上。
地球的陽光對於她這一種族來說———尤其是純種夜兔,雖不至於像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見光死,但被曬到后很容易導致皮膚衰化病變,用地球上的說法就是紫外線過敏。不認真做好防晒的話,被陽光照到的位置會發紅刺痛,所以阿瑟很討厭曬太陽。
將防晒裝備穿戴好后,阿瑟拎起之前在超市買的食品,四處瞄瞄,走到牆邊把名片拔|出來。
黑色的名片極其簡潔,沒有公司沒有職位,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串燙金的電話號。
她將號碼輸進手機通訊錄,繼續輸入聯繫人姓名。
【中……】
手指頓住,『中原』是哪兩個字來著?
阿瑟想了想,快按了幾下刪除鍵,改成了【八百斤中也】
保存。
來日方長,先回家做飯吃,下午還有個委託要做。
事業和愛情總要有一樣,對吧?
***
藍天白雲的午後,港口周邊的街道由於被海風眷顧,空氣中散發著鼠尾草和鹽的味道。
阿瑟下了電車,按照傳真的地址,出現在一家新開張的化妝品店門口。
「我叫阿瑟,之前電話溝通過的,下午來做分發傳單的兼職。」
「哦……是阿瑟小姐啊,請跟我來。」
店長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士,之前一直在櫃檯那邊關注著店內的情況,聞言走過來,將阿瑟領到倉庫旁的更衣室。
牆角堆著五顏六色的毛絨玩偶裝,有黑色的熊和穿衣戴帽的鴨子等等,裡面填充了大量棉花,小山一樣顯眼。
「這是工作服,然後…今日份的傳單在那裡,把它們發完就可以了。」店長指了指桌子上的銅版紙宣傳單。
阿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
走到門口的店長轉過身,「阿瑟小姐是第一次做這類工作吧?說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太陽這麼大,衣服又厚又重,但是按照規定,無論多熱都不能在外面把玩偶頭取下來擦汗,因為這對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阿瑟沒有異議也沒有質疑,如果不辛苦的話,這份兼職的薪水也不可能這麼高。
七千日元呢。
半個小時后,一隻粉白色的大號玩偶兔抱著傳單,艱難的從門口擠了出去。
黑色吸熱的道理她還是懂的,這個玩偶裝是她能在裡面找到的、顏色最淺的一件了。
↓
圓滾滾的腦袋,胖胖的身體,兩隻短腿步履蹣跚。
「午安」「您走好」阿瑟頂著她的新形象,向路過的人打著招呼。
由於旁邊有個兒童公園,所以這一帶的小孩子特別多。
漸漸的,阿瑟發現,那些帶著孩子出來玩的年輕媽媽,傳單通常是一發一個準的。
當然,時不時也會有淘氣的孩子衝過來敲打她的玩偶頭,或者抓「尾巴」使勁一拽來取樂的。這時候,只要默默捂住被「攻擊」的部位,看上去就會有種苦悶的呆萌。
————作為補償,被逗笑的孩子們最後也會拿一張傳單回家。
除此之外,
遇見時髦的上班族就說「彩妝新品上市」。
碰到略顯稚嫩的學生黨就說「新店五折優惠」。
年紀稍大的女性對「膠原蛋白」「基|因保養」之類的詞感興趣。
活力滿滿的運動風人群則對「SPF50防水」等等的字眼敏|感度較高。
補充一句,這套『對症下藥』話術並不是阿瑟在這短短几分鐘摸索出來的,而是她初來地球時,曾作為美妝店實習櫃員,接受過前輩們總結多年的的宣傳培訓。
————那份工作的薪水其實很不錯,然而阿瑟只做了三天就被辭退了。
因為一個顧客讓她把某個「紅瓶的、國外進口的水乳試用裝」拿來時,她遞過去了店長喝一半的旺仔牛奶。
……
兩個小時后,傳單隻剩下幾張了。
阿瑟期間一直呆在玩偶裝里,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她糾結了下,覺得還是加把勁把它們發完再休息,因為這身衣服穿脫一次實在太費勁了。
下午兩點半的太陽照射下來,熱度直線上升,空氣非常悶熱,街道兩邊的銀杏樹也顯得無精打采。
還有一張。
粉兔子疲憊的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眼巴巴地盯著路口。馬路那邊是一連串的水吧咖啡廳,有很多周末出來玩的人進去喝飲料了。
出來個人吧,誰都好,她馬上就能解放了……
似乎為了回應她的呼喚,一個身形瘦弱的黑衣青年拐過巷口,正迎面走來。
他衣領豎得很高,裡面用白色的絲巾打很有年代感的巴黎結,手揣兜里,面沉如水的走著。
在他身後跟著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西裝的金髮女士,一手拎一個小皮箱,踩著高跟鞋一路小跑,這才勉強跟上青年的步伐。
那個女生顯然沒有空餘的手來接傳單,阿瑟隨機應變,奔著黑衣男子去了。
「不需要。」男子目不斜視,腳步沒有絲毫減慢。
還未開口就被拒絕,但阿瑟並不氣餒,她盯著男子的頭髮———上半截是黑色,下半截的發梢卻是白色的……這是明顯的漂染受損發質啊!
胖乎乎的玩偶兔跟了上去:「用劣質的染髮膏對身體不好哦,我們店裡有針對染燙的營養水……」
「…不需要。」
哦,還是不需要麼……
阿瑟閉上了嘴巴,微微失落的站在那裡。
青年從她面前走過。
玩偶的鼻子下面有一條小縫,用來方便裡面的人說話呼吸和視物的。
阿瑟正透過那條縫隙望洋興嘆呢,清晰的眼球卻掠過對方的側臉,她眼尖的注意到———那個青年……好像…沒有眉毛?
目光往下,落到了她手裡的宣傳單上,說來也巧,左上角正好是眉筆的照片。
「這個您肯定需要!」
阿瑟重新攆上去,追在他身後大聲朗讀:「新款極細眉筆,防水防汗不脫色!憑傳單可以抵優惠券,每支只要一百五……額。」
———真涼快。
男子的外套下擺突然異變伸長,變為不規則形狀的、長著利齒的黑獸,對著粉白皮膚紅臉蛋的玩偶兔咬了下去。
珍珠棉爭先恐口的從絨布縫製的身體里湧出,像是蓬鬆的雪花。
阿瑟:「……」
黑色外套還在主人的周身危險的張牙舞爪,配上正主那一臉冷漠的神情,有種震懾人的氣勢。
青年不帶感情的瞥了她一眼,轉身向前。
「………………」
阿瑟不可置信的張大嘴巴,像個機器人似的一點一點轉動腦袋,終於瞅見了被划壞的位置————天啊嚕,那麼大的口子啊!還帶弧的!
衣服損壞成這個樣子,別說拿到報酬,不賠錢就不錯了。
在阿瑟的想象中,她被店長訓斥得抬不起頭的畫面,店長把賠償書扔在自己腳邊然後她忍淚撿起來簽字的畫面,回家發現網站下多了一條差評、然後類似的工作永遠與她無緣的畫面像幻燈片一樣飛快在腦海里閃過,直想得阿瑟鼻子發酸,她沖著那人的背影大喊道:「站住!!」
阿瑟跑到對方面前,張開雙臂把人攔下,「你居然就這麼走了?」
跟他一起來的女人見此情景,將手裡的提箱先放在地上。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和一支筆,刷刷的填了幾個數字遞給阿瑟。
「我們現在正趕時間,這個就給你當作賠償。」
支票?
阿瑟只在電影里見過支票,而這張列印條只不過蓋了幾個紅戳而已,拿這個去銀行八成會被攆出來吧。
她接過來,隨手把它撕了。
「我不要這個!」
阿瑟從玩偶兔的鼻孔里斜著看他。
「我要衣服!」
「你弄壞的,你賠一套新的我們就算兩清!」
「或者你跟我回店裡,你跟老闆解釋清楚前因後果,該賠多少賠多少,別說我碰瓷訛你!」
鮮少有人能在直面過【羅生門】的兇殘后,還敢上趕子撩他。像阿瑟這種不依不饒地追著要他賠衣服,芥川龍之介還是頭一次碰見。
芥川不想和她糾纏。
催動異能,羅生門的黑色鄂齒瞬間而至,堪堪停在阿瑟脖頸處三公分的位置:「在下正在趕時間。」
玩偶兔睜著圓圓的眼睛無辜的站在那兒。
「還有,你能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裡,就已經該慶幸了。」
玩偶兔的表情依舊驚訝又害羞的樣子。
芥川收了招式,繼續前行。
五秒后,
一陣風刮過,玩偶兔「砰」地消失在原地,而芥川的上方倏然出現一抹陰影。
察覺到身後異象,芥川猛地抬頭,與此同時,充滿戰意的暴喝聲自天而降:「你趕時間投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