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八十七天
就在二十分鐘前。
其實阿瑟心裡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順著男人的手指方向,看向那扇微微晃動的磨砂玻璃門。
玻璃門只留一道細細的門縫,依稀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歪倚在白色的馬桶旁,靜靜的坐在瓷磚地板上。
阿瑟本能的覺得有點不對,但還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分析作案手法什麼的她完全不在行,第一個反應是叫中也來看看,可又擔心對方其實是在裝死,其實是準備有人靠過來就偷襲。
想起中也這會兒失去了異能力,她決定自己先去確認一下,反正論打架,她完全不帶怕的。
所以她走過去,推開玻璃門。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栗色捲髮的女人,她胳膊伏在馬桶邊沿,下巴壓著胳膊,頭不自然的垂著,狹小的衛生間里瀰漫著很濃郁的酒氣,還摻雜著某種難聞的氣味。
「……」阿瑟忍不住懷疑,這是喝醉后跑到衛生間對著馬桶嘔吐,然後吐著吐著難受的睡著了吧?
所以,其實人沒事?
要是這樣那再好不過了,中也昨天的「作業」還沒做完呢,這要是來了新的,她都能想象他有多抓狂。
不過阿瑟又轉念一想,不大對勁啊,她把這群人抓進來還沒多久,就算這位女士憋屈的打算借酒澆愁,哪有時間給她喝成這樣啊……
於是阿瑟走到女人背後,警惕的戳戳她,「小姐,你怎麼樣?地上涼……」
沒反應啊。仟仟尛哾
阿瑟蹲下來,一手扳過她的肩膀,一手將她的頭髮撥弄到而後,這麼一瞧,女人臉色非常難看,呈灰敗之色,嘴唇微微發紫,嘴角還沾了一點白沫。
阿瑟見她胸脯微微起伏,手指探過去,顯然還在呼吸,就是似乎只出氣沒進氣了。
「……」呆怔了一秒,阿瑟覺得,不管怎麼樣,先來個心肺復甦吧。
同時她在心裡反覆告誡自己————力氣一定要放輕柔,輕些按壓,千萬別把人家的肋骨壓斷了。
這要是肋骨斷了,再插進內臟,人肯定涼涼,這部「小說」里可是沒有搶救室的。
按照以前偵探社培訓過的,先把人放平在瓷磚地上————正好地面平整也夠硬,然後要跪在對方身體一側,兩膝分開,方便胸外按壓。
接下來就是找准按壓點,她用手指在女人身上比劃了下,差不多找對地方后,一手指尖點住,另一手去抬高對方下巴……
……很好很好,從開始到現在都沒問題,接下來可以按壓了,頻率是每分鐘80次!
阿瑟雙手剛小心按上去,突然動作一頓,她覺得自己眼前莫名有些刺痛,喘不上氣還直犯噁心。
她心中暗呼倒霉:又吃壞東西了?
這裡還躺著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眼看就快不行了,阿瑟權衡一下,決定忍一忍,先抓緊時間搞個簡單急救,看看成不成,幹完活再爬回去歇著。
在快速的按了三十下后,阿瑟俯下|身體準備人工呼吸,結果臉剛湊近,她就「撲通」向前栽倒。
伴隨著眼前一陣蒙黑,她覺得這會兒極度噁心,而且想吐。
————不是因為心理障礙,也不是被熏的,她是真的頭暈跪不住。
背上一道銳利的痛意傳來。
這份疼痛讓她在迷迷糊糊的昏暗中強撐著睜開眼睛,勉力撐起胳膊抬頭看去,就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一開始給她指路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他褪去了一開始驚慌失措萎縮成一團的弱勢感,強作鎮定又下定決心一般地看著阿瑟。
阿瑟視線下移,他手裡捏著一把摺疊的多功能瑞士|刀。白色的刀刃上,血珠連成一片流淌下來,把他握刀的手掌也染紅了。
————儘管男人的面容看不清,但這這把刀卻奇怪的、很清晰的呈祥在她眼底。
男人見她抬頭看他,咬了咬牙,表情發狠,大喊了一聲「去死吧!」,猛地抬起手臂,手中的刀朝著阿瑟的脖子用力扎過來。
阿瑟頭暈眼花,身體對危機的預判能力讓她精準的捏住對方握著兇器的手腕,一掐一扣之間,男人在呼痛聲中手腕向後折去,刀子就這樣落入了她的手裡。
下一瞬,她聽聲辯位,朝著大聲呼救的方向將手裡的刀擲出去,
一聲分貝遠遠蓋過之前的慘叫響起。
溫熱的血濺了一點在她臉上,隨即轉涼,一點淡淡的鐵鏽味縈繞在鼻間,阿瑟閉了閉眼睛,覺得心頭一陣暢快,想要在體驗一把這種「暢快」的慾望開始不安分的騷動。
【好想拼盡全力廝殺一場啊。】
【好想揮刀,用敵人的鮮血來熨涼她燒起來的血液。】
【但是,果然還是算了吧……讓自己這麼痛的人已經被解決了,再想揮刀,又能對著誰呢?】
阿瑟手扶著地,頭貼著冰涼的牆壁艱難的喘幾口氣,想用瓷磚的涼度壓壓內心這股子邪火,潛意識的,她感覺到了這個衛生間有問題,因為男人突然跑進來刺傷她擺明是有備而來的,於是阿瑟搖搖晃晃的扶牆站起來,一點點蹭出衛生間。
如雕像一般僵硬的守候在外面的人群,再一次喧嘩起來,他們驚恐的看著阿瑟半身是血的爬出衛生間,接著力竭一般摔坐在地上,眼睛也閉上了,一動不動。
而之前刺傷她的男人在逃跑時被一把摺疊刀貫穿了頭顱,臉頰擠壓在磨砂的玻璃門上,血自頭頂流淌下來,糊了一臉,宛如一張帶有恐怖色彩的抽象畫。
「!!!」
刺耳的尖叫響徹舞廳,阿瑟卻彷彿陷入昏睡一般,毫無反應。
漫長的一分鐘后,屋子安靜下來,但所有人臉上都是驚魂未定。
「……請問,阿瑟探長?」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后,一個人大著膽子,試探著叫。
————凡是被吸進小說的人,都會毫不例外的獲得一個「偵探」的身份來參與劇情。這個身份有著職業特殊性,既方便詢問證人,又能免去在上流社會舉辦的活動中,對每個人介紹家庭背景的麻煩。
阿瑟眼皮都沒動一下。
「!!!她是真昏過去了嗎?」有人聲音發顫,「等她醒來后,她會把我們都殺了吧?」
一個聲音急急道:「可我們什麼也沒幹啊!」
「我們可是同意了吉更斯先生把她騙進來的,而且我們是看著吉更斯先生把女侍者給…………」後面的話他沒說。
一個人抓住了關鍵:「鑰匙還在她身上,趁她昏迷,我們先找到鑰匙,出去再說。」
「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敢啊,要不你先試試?」
「試試就試試。」之前的那人說著擠到前面,破罐子破摔的伸腿踢了阿瑟一腳。
每個人心都提起來了,數十雙眼睛在阿瑟臉上緊緊盯梢,但阿瑟還是那副樣子。
「…………」
遲疑了一瞬,有一隻手慢慢伸向她的衣兜,在裡面摸索著。
空氣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幕,他們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心頭隱隱的為找鑰匙的「勇士」捏了一把汗。
「勇士」停下了動作,把手慢慢縮回去……鑰匙拿到了!
他宛如一個滿載而歸的冒險家,在人們不敢聲張的小聲歡呼中仰起臉,舉起手臂,向大家展示他手中的鑰匙。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她虛弱,把她解決了,拿著鑰匙出去,再解決另一個。」有人膽子大了起來,忍不住提議道。
幾個早就有次意向的人交頭接耳了幾句,去冷餐區拿了幾把西餐刀,然後慢慢靠近阿瑟。
刀尖向前,越來越近。
————到底歷經了無數戰鬥,感覺到身體周圍微弱的存在感正散發這惡意的氣息一點點逼近,疲乏的大腦開始尖嘯著發出警報,這份危機感再一次驚動了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去的本能。
就像人生病時心靈會變得脆弱一樣,源於血脈的戰鬥本能在不安、緊張、憤怒、與煩躁等等的心緒中,終於成功鑽了空子,一舉佔了上風。
阿瑟仍舊閉著眼,沉寂的呼吸聲在密閉的空間里拉長。
她先前吸入了□□———這是一種簡單的化學小把戲,雖然這讓她一度爬不起來,但她中招中的快,代謝的也快。伴隨著背後的傷口依舊流血不止,她的身體清醒了,也失控了。
等到刀尖距離她的皮膚只有幾厘米時,阿瑟如驚悚片那樣突然睜眼,手指閃電一般的抓向面前的人。先攥住了脖子,把對方提起來,接著拇指往下一按,骨頭斷裂的脆響傳來,對方眼睛還睜著,腦袋就歪在了一邊,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臉上驚恐的表情就此定格。
阿瑟的雙眼倒映出幾張恐懼的臉,她好像看著他們,又好像看著空氣。這會兒她手裡提著一具屍體,直接將它當作棍棒一樣狠狠一掄,剩下的幾人便飛了出去。他們有的被扇在臉上,有的被擊在肚子上,但是無一例外的被打出幾丈遠,摔撞到牆壁后不動了。
書中人雖然有血有肉的呈現在被精心構造的小說世界里,卻在這一刻好似變回了真正的紙片人,他們如疾風中的落葉,如洪水中的稻草,以摧枯拉朽之勢一個接著一個走向毀滅。
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撲倒,意外的看到了鑰匙,他渺如螻蟻般的跪爬前行,撿起鑰匙后,又以這種方式爬到門口,顫抖的打開門把上的鎖頭。
門開了,其餘倉皇逃竄的人宛如看到了生還的唯一希望,不顧踩踏,拚命湧向出口。
阿瑟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對尖叫聲中充斥著後悔、怨恨、甩鍋和請求寬恕的聲音充耳不聞,看著人群瘋狂逃散,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揚了一下。
她如離弦的箭,沖向人們逃跑的方向。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阿瑟面無表情的看著一片紅色的視野里男人和女人一閃而過的驚恐臉,他們的嘴巴大張著,卻聽不到聲音,紅酒瓶如同慢鏡頭一樣從桌布上一幀一幀的摔落,酒杯在觸地的一瞬間安靜的分崩離析。
接著,她看見一雙鈷藍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帶著一頂黑帽,帽檐下壓著幾綹赭紅色的頭髮————那是中也的臉。
「……喂,你這是——」中也驚疑不定的看著阿瑟,一樓和二樓都快被她拆成一層了,承重牆和天花板已經是滿目蒼夷,走廊的地上躺著人,他們依舊保持著倒下前的動作和表情。
他原本想要問出口的問題,這會兒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無論是「為什麼故意給他設機關」還是「為何要攻擊這些人」。
此刻,中也內心警鈴大作:阿瑟這副六親不認且戰鬥力暴漲的模樣他曾眼熟過一次,那還是在澀澤龍彥化身【霧之主】的時候。
當時場地開闊,他沒有失去異能,還有巨龍幫忙牽制火|力,這才勉強把瘋起來的阿瑟壓制住。
可是現在……
中也看著阿瑟,心裡宛如旁觀者般的冷靜道:「這下大大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