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9
秋瑜從來沒有這麼感激過陳側柏的高智商。
他只靜默了一秒鐘,就領會了她的意思,點頭說道:「好。」
秋瑜鬆了一口氣。
她真的很怕陳側柏在鏡頭前問她,為什麼突然叫他老公。
這樣不就在窺視者面前露餡了么。
她故意發嗲叫他老公,就是為了讓窺視者知道,陳側柏是她的丈夫,以他的能力,隨時能查出「他」的身份。
秋瑜提醒他:「還有半個小時,我就下班了。到時候,我在辦公室……嗯,我在負一樓等你。」
陳側柏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靜、沉穩:「沒事,我去辦公室接你吧。」
秋瑜一下子安全感拉滿,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甜美笑容:「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啦。」
陳側柏垂眼瞥她一眼:「我不是很忙。你需要的話,可以把視頻掛著。」
他也太懂了。
要是平時,秋瑜指定對陳側柏送上一連串「謝謝」,但為了維持發嗲的人設,只好捏著鼻子撒嬌說:「那你不要掛斷,我想一直看著你。」
其實這些話算不上多麼嬌嗲,可秋瑜只要一想到,是陳側柏在聽她撒嬌,就忍不住一陣羞恥。
可能因為撒嬌這種話,對會回應的人說才有意思。
陳側柏的氣質太清冷孤峻了,如同山巔上一抹鮮烈的殘雪。
她對著他撒嬌,就像站在山巔呼喊一樣,不管說什麼,都只能聽見自己的迴音。
怎麼能不感到羞恥。
秋瑜把平板擱在一起,喝了一大口咖啡,總算把滾燙的恥意稍稍壓下去一些。
讓她失望的是,窺視者的目光並沒有因陳側柏而消失,自始至終都直勾勾地盯著她。
好在她一抬頭,就能看到陳側柏的側影。
他換上了正裝,領帶袖扣齊全,一隻手橫在鏡頭前,腕骨崚嶒,黑色鱷魚皮錶帶,骨節分明的手指不時敲兩下虛擬鍵盤,賞心悅目的同時,令人異常安心。
秋瑜莫名不再緊張,也全身心投入了工作。
有一些工作,需要她用晶元。她知道偶爾用一下晶元,不會出什麼問題,卻還是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我用晶元發一下文件,應該沒事吧?」
陳側柏卻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回答「沒事」。
他停下打字的動作,轉頭瞥向她。
他的目光在鏡頭之外。她只能看到他下半張臉以及一點眼鏡框架。
結合窺視者猶如實質的目光,秋瑜恍惚一下,有那麼一瞬間,竟覺得是陳側柏在窺視她。
這種荒謬至極的聯想,令她頭皮一炸。
與此同時,陳側柏淡淡開口:
「你這周啟動過四次晶元。分別是周一早晨8:35,周三下午6:40,周四上午11:25,周五中午12:31。能不能用晶元,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秋瑜噎住,悻悻地說:「星期一是因為睡蒙了,下意識用晶元看消息……另外三次,我只是想在吃飯的時候看兩眼電視劇罷了。」
說著說著,她忍不住暴露出嬌縱的本性,有點惱羞成怒:「我就是想跟你說兩句話,不用這麼拆我的台吧!」
陳側柏輕笑一聲:「但我想聽你這麼說話。」
秋瑜一愣,居然聽懂了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因為窺視者的存在,她表現得有些緊繃,說話也不如平時自然,直到他剛才三言兩語逗她發飆,才令她徹底放鬆下來。
秋瑜看了平板一眼。
陳側柏已經轉回頭,只留給她一個側影。
她看過去時,他剛好拿起白瓷杯,喝了一口咖啡,喉結滑動了一下。
可能因為,她盯著陳側柏的喉結多看了幾秒,窺視者的目光一霎變得粗暴而兇狠,如鉤似箭,像是要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皮膚。
秋瑜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想,幸好陳側柏願意跟她視頻,不然她一個人待在辦公室,估計得嚇死。
半小時轉瞬即逝,很快到了下班時間。
陳側柏的時間觀念非常精準,十分鐘前就掛斷了視頻——十分鐘,剛好是他開車過來的時間。
秋瑜如坐針氈,又喝了兩口咖啡,已經冷掉了,一股酸澀味,刺得她喉嚨發緊。
她倒不是因為窺視者這樣緊張,而是因為這是陳側柏第一次來她公司接她。
她入職以來,只有裴析來接過她下班。
有同事因此傳過一些很難聽的話,要麼說陳側柏這樣智商奇高的人,果然看不上她這種腦袋空空的大小姐;要麼說陳側柏智商再高又有什麼用,哪怕成為了生物科技首屈一指的研究員,資本家的女兒還是看不上他。
兩種說法,秋瑜都很不喜歡。
即使她間接或直接地澄清過好幾回,還是有人在私底下嘀嘀咕咕。
不知出於什麼動機,秋瑜想讓這些人知道,她和陳側柏並不是互相看不上。
……只是不合適而已。
秋瑜緊張地喝完了咖啡。
她知道陳側柏一定會卡點來,這是他的習慣,不管做什麼事情,都習慣分秒不差。
誰知,她剛站起身,就對上了陳側柏鏡片后的眼睛。
他居然早到了兩分鐘。
秋瑜不由怔住。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不守時的陳側柏。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他看向她的目光幽深難辨,似乎帶了一絲與他清冷氣質格格不入的急切情緒。
像是非常著急見到她。
秋瑜心臟一緊,呼吸輕顫了兩下。
她不免自作多情地想,他這麼快趕到她的身邊,是不是因為知道她有危險。
秋瑜的動作比想法快一步。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大步走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陳側柏的腰。
她幾乎沒有在外面這樣抱過他,抱上去的一瞬間,才發現,原來他比她高那麼多。
他們之間只剩咫尺,她卻堪堪才到他的肩膀。
腰上一緊,陳側柏伸手攬住她。
秋瑜下意識抬頭看他,卻只看到他在燈光下泛著白光的鏡片。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陳側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髮:「秋瑜,別怕。」
他果然了解她的緊張和恐懼。
秋瑜不禁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悶聲悶氣地說:「……你聽懂我想說什麼了。」
陳側柏頓了頓,用喉音「嗯」了一聲,聲音聽上去無比平靜:
「不難理解。」
他的聲線低沉,身上氣息冷冽清寒,夾雜著一絲苦澀而乾爽的消毒水味,剛好沖淡了窺視者偏執而癲狂的目光。
秋瑜閉上眼,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卻還是能感到那種怪異可怖的窺視感。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絕對是她的錯覺,她感到窺視者的目光,突然離她很近。
似乎就在面前盯著她。
秋瑜一悚,倏地抓緊了陳側柏的衣擺。
陳側柏低下頭,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頷,向上一抬,與她對視。
說來也古怪,他們視線相觸的一霎,被近距離窺視的感覺就消失了。
陳側柏鬆開她的下巴,輕拍了拍她的頭頂:「冷靜了嗎?下樓,我們回家吧。」
秋瑜點頭。
等電梯時,秋瑜看到幾個經常起鬨的同事朝這邊走來。
虛榮心和報復欲開始作祟,她偷偷覷了一眼旁邊的陳側柏。
他神情平靜,穿著跟以往沒什麼區別,一件垂至膝蓋的深色調大衣,裡面是白衣黑褲,從領帶、袖扣到腕錶,無一不顯示出清冷禁慾之感。
人怎麼可能不對這種氣質的人,生出褻-瀆-欲與獨佔欲。
等那幾個同事走近,她沒忍住踮起腳,一把勾住陳側柏的脖子,親了一下他冰涼的唇。
果然,那幾個人停下腳步,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
他們沒有看到陳側柏的正臉,只看到他高大而挺拔的身材。
這群人不了解陳側柏,也不屑於去了解陳側柏——即使陳側柏是公認的全世界最有價值的科學家之一,也不妨礙他們鄙夷他的出身。
此刻,站在秋瑜身邊的男人,無論是氣質還是衣著,都顯得清貴而典雅。
怎麼看都不像,刻板印象里的「陳側柏」。
有人笑了一聲:「你終於把姓陳的踹了?」
馬上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接嘴道:
「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一個是智商兩百多的科學家,另一個是每周工作不足84個小時也能升職的大小姐,怎麼看也湊不到一塊兒呀。」
秋瑜忍笑,朝陳側柏眨了眨眼睫毛,剛要給這些人介紹陳側柏,然後欣賞他們腳趾扣地的表情。
陳側柏卻側過頭,冷冷地說道:
「說夠了么。」
周圍頃刻間變得落針可聞。
不是因為認出了陳側柏,而是因為他身上那種森寒可怖的氣場,似乎隨時會從深色大衣里拔出一把上膛的槍。
剛好這時,電梯到了。
陳側柏一手攬著秋瑜,走進銀白色的電梯轎廂,語氣仍然冰冷瘮人:「智商不到60的人都知道不能當面詆毀別人。再對我的妻子出言不遜,我會考慮停止向貴司提供神經阻斷葯。」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知道陳側柏的身份,只是讓他們有些尷尬而已。
神經阻斷葯斷供,卻關乎所有高級員工的生死。
出於尊嚴,他們不願向陳側柏道歉,只支支吾吾地對秋瑜說「對不起」。
秋瑜沒有搭理他們。
眼看電梯門就要關閉,其中一個人突然顫聲說道:「……你沒有權利給神經阻斷葯斷供,你在嚇唬我們。」
陳側柏瞥那人一眼,冷漠地笑了一聲:
「我是不是嚇唬你們,明天就知道了。」
與此同時,電梯門關閉。
秋瑜仰起頭,朝陳側柏甜美一笑:「你剛才那個語氣……」
她有點想說,戳我性-癖了,但感覺他肯定聽不懂,只好自己嘻嘻笑了兩聲,笑靨頗為狡黠,不見絲毫陰霾。
陳側柏的神色卻沒有舒展開來。
他掐住她的下頷,輕捏了一下她的酒窩,鏡片后的眼神冰冷:「他們經常這麼說你?」
她從來都是人們視線的中心,在喜愛、追捧和歡聲笑語中長大,卻因他而飽受詆毀。
「也沒有經常,」秋瑜聳聳肩,「我都習慣了。你放心,我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今天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我們並沒有感情不和。」
說這話時,她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正打算提出離婚。
「沒有經常」和「我都習慣了」,是兩句前後矛盾的話。
陳側柏用大拇指緩緩摩-挲她的唇角:「沒有感情不和?」
秋瑜忽然露出鄭重的表情:「我今天本來打算向你提出離婚……」
陳側柏不語,手指卻倏地收緊,幾乎在她的腮頰上留下青紫指印。
秋瑜吃痛地「啊」了一聲,蹙起眉毛:「是打算,是打算!我現在打消這個念頭了!」
她有點惱怒:「你能不能聽完啊。但你來接我,又幫我反擊那些閑言碎語……我又不想那麼倉促地結束我們的關係了。」
陳側柏放下手,閉了閉眼,頭偏到一邊,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
他的呼吸頻率沒有改變,脖頸卻暴出一根猙獰粗壯的青筋。
秋瑜安撫似的摸摸他的脖頸,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她不覺用上那副嬌嗲的語氣,似是這樣就能讓他放鬆下來:「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只是不想要合作式婚姻了。」
秋瑜抬起一雙明媚清亮的眼睛,望向陳側柏:「陳側柏,我想跟你談戀愛,可以嗎?」
這句話說完,陳側柏仍然沒有看她。
窺視感再度襲來。
比之前更加強烈,更加炙熱,更加癲狂。
既像是沸騰的沼澤,又像是蛇類濕滑的口腔。
貪婪而扭曲。
似乎不吞下她,絕不罷休。
秋瑜卻不再緊張,也不再起雞皮疙瘩。
她近乎輕鬆愉悅地想,還好她把這句話說出去了,以後可以大大方方求助陳側柏了。
有陳側柏在,她一定能很快揪出窺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