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隔離
裴修離宮后沒有回府,他帶著四名太醫去了蜀王府。
蜀王府現下一共三十多名病患,皆安頓在後院。王府後院比原先的國公府大得多,足夠蜀王殿下養二三十個小妾。只需騰出兩三個院子來,在院中搭建營帳,便可集中治療。
裴修領著太醫去到安頓病患的營帳,剛邁進院子就被牧央喝止。
「停步!」牧央見裴大人露著他那張絕世病美人臉,一點防護也不做,差點兒嚇死過去,「裴大人,你自己什麼情況你自己不知道嗎?來這裡做甚!」
裴修從善如流地停在院門口,「牧郎中莫氣,我帶了幾個太醫來助你。」
牧央噎住,把太醫帶來助他?他哪裡能使喚太醫?
裴修看出他的顧慮,「聖上得知牧郎中大義,捨身拯救北都城的百姓,故特意派了幾位太醫來助你,眼下北都城只有你能治疫病,理應以你為先。」
牧央朝幾位太醫頷首,「那便有勞幾位了,這裡病患多,累得很,還有感染風險,請做好心理準備。」
幾位太醫倒是都捂蓋得很嚴實,渾身只露著倆眼睛,看得出來心理準備做得很足。
「病患太多,我就不客氣了,如何治療我來告訴幾位。」牧央安頓好了幾個太醫,朝裴修道,「裴大人沒事不要過來了,最好連門都不要出,如果你不想五感盡失躺在床上挺屍的話。」
裴修很聽話地點點頭,「是,我這就告辭了。」
裴大人走後,一直在照顧病患的姚文琪偷偷問道牧央,「牧郎中,你方才說我表姐夫五感盡失是何意?」
牧央詫異,「你不知道?」
姚文琪搖搖頭。
不知道啊,牧央看了看營帳,有個姑娘才從茅房回來,他道:「督促她去洗手,再給她喝些鹽水。」
姚文琪看出他也不想說。如果只是表姐不想說,她興許就不過問了,可所有人都不想說,她反而更想知道。
不過她沒有追著問,「哎,那我先去了。」
牧央看著姚文琪,因為人家知趣,他反而愧疚了。
裴修去了盛十一的院子,在院子里喊:「十一,借你個院子躺躺。」
盛明宇因為收留了病患,所以不敢出門,整日待在書房裡惡補少年時荒廢的學業,正全神貫注的時候,乍聽見裴二喊他還以為出現了幻覺。
他從窗戶里瞥了一眼,還真來了?
這傢伙來這裡做什麼!
「你是不是有病,誰叫你來的!」他探頭出窗戶說,「這裡到處都是病患,你現在這身體狀況來這裡還了得?」
「有何了不得。」裴修走到窗前,「我借你個院子暫住幾日。」
「你……」盛明宇意識到了什麼,呼吸一滯。
裴修點頭,「我方才進宮,聖上留我吃飯,吃了一塊水蜜桃,這桃子是寧王送來的。」
這個時候寧王送來水蜜桃?盛明宇心裡一沉,這王八蛋是瘋了!
「那你跟聖上都吃了?」盛明宇氣得頭暈,他拿手狠狠拍了下額頭,「你,裴二,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情況嗎,你不吃他還能把你怎麼樣!」
「我吃之前也不知道那是寧王送來的。」裴修捏了捏鼻子,「吃都吃了,你快給我收拾個院子出來,對外不要說漏嘴,尤其不要跟長風說,她要是問你,就說我奉命來送太醫,得觀察兩日再回去。」
對於生死,裴修是真的不強求了,多活幾日,給身邊人帶來的憂心多過美好,這種時候不如早咽了氣。
盛明宇還能說什麼,叫人把他旁邊的院子收拾出來,離得近點還能照料他。
「你這兩日不要進宮。」裴修臨走前囑咐道,「昌樂伯今日求見聖上告你的狀,說疫病是松江府晏家作坊出來的,你開門收留病患是別有用心,但他沒見到聖面,還惹了聖怒,我猜他會狗急跳牆,這個節骨眼上你最好靜觀其變。」
「這老東西花樣還挺多。」盛明宇冷笑,「我知道了,你只管歇著去。」
裴修在蜀王府住下,打發陳嶺回家跟夫人交代。
陳嶺回家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夫人哪裡是那麼容易交代的人,如果她察覺到問題刨根問底怎麼辦?他根本不會撒謊,尤其不會對夫人撒謊。
剛巧一進府門遇上了如蘭,他靈機一動,對啊,可以讓如蘭丫頭傳話!
如蘭出來就是來看姑爺回沒回來的,去了大半天了,姑娘都著急了。「你怎麼自己回來了,姑爺呢?」
陳嶺:「爺他方才奉命去蜀王府送太醫,怕染了病過給夫人,就在蜀王府暫住兩日觀察一下,沒什麼大事,只是以防萬一,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勞煩你跟夫人說一聲。」
「他怎麼能去蜀王府呢!」如蘭一把抓住陳嶺,「你著什麼急跑啊,把話交代清楚再走,你說說姑爺進宮都做什麼了,為什麼親自去了蜀王府,送人就送人,幹嘛還要進門,送到門口不是一樣?」
陳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怎麼如蘭這丫頭比夫人還難交代!
「聖,聖命難違嘛!」陳嶺平日笨嘴拙舌,沒有葛飛葛天他們能說會道,也沒有閣主那樣會忽悠,被逼問到這份上,得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找借口,「再,再說了,太醫到底是有品級的,送給牧郎中當助手橫看豎看不合適,他不得親自送進門,在中間說兩句緩和關係啊,不然你讓牧郎中怎麼好意思使喚太醫?」
倒是也有點道理。如蘭還是沒放過他,「那你說說姑爺進宮做什麼了,在蜀王府都去了什麼地方,有沒有接觸病患啊?」
「哦,還有,蜀王府被子夠不夠用啊,厚度如何啊,最近曬沒曬過呢,蜀王那麼馬虎的人,肯定想不到這些,還有還有……」
「如蘭大管家!」崩潰的陳嶺強行打斷她,「那什麼,我肚子疼,我得先去解決一下,回頭再說啊再見!」
「哎!你跑什麼!」如蘭一個沒抓住讓他給溜了,「上茅房咱們家就有啊你跑去哪裡?」
這麼會功夫陳嶺早騎馬跑了。如蘭只好自己去跟姑娘說。
「跑那麼快,怎麼看都是心虛作祟,連親自回來跟您說一聲都不敢,不定還有什麼事瞞著呢!」
晏長風暗自思索,裴二如果因為進了蜀王府而沒回來,倒是也說得過去,但事情肯定沒這樣簡單。
「你給他收拾兩件換洗衣裳送去蜀王府,遮嚴實點,別接觸什麼不相干的人,最好親口問問蜀王,如果確定只是進了蜀王府,就說沒關係,讓他回來,不然我就親自……算了。」
她想了想又說:「他想住在蜀王府必定有他的理由,不想說就不說吧,橫豎也就兩日,你只管送換洗衣裳去就罷了。」
「哦,我這就去。」如蘭說完急忙走了。
片刻后,如蘭帶著換洗衣裳還有姑娘的囑託去了蜀王府。
蜀王府本就沒什麼下人,眼下更是稀稀拉拉,沒人阻攔她,她徑自進了後院,先去見過蜀王殿下。
「殿下見諒,我家姑娘叫我送幾件換洗衣裳來,不知我家姑爺可還好?」
盛明宇笑道:「你家姑娘也是太緊張了些,在我這裡還能短了裴二的用度,何苦叫你巴巴地跑一趟。你家姑爺好著呢,進宮沒吃什麼飯,剛才吃飽喝足歇下了。」
「是這樣。」如蘭福身告辭,「那我就不打攪殿下了。
如蘭走後,盛明宇嘆了口好大的氣,只希望那傢伙沒事吧。
第二日,宮裡傳來了消息,聖上被人下毒,但是人沒事。
傳話的是陳公公的心腹小內侍,他跟蜀王仔細交代了事情經過:「是今兒早上的事,聖上今日想吃肉粥,御膳房送了來,給聖上用之前咱們試了毒,皆沒什麼事,按照往常的習慣,這就要給聖上用了,也不知道怎麼,給聖上呈上去后他忽然又不想吃了!」
「聖上不吃沒轍,只好拿去喂宮裡的貓,您猜怎麼著,那貓吃了之後沒多久竟然咽了氣!」
「聖上知道了此事當即震怒,把御膳房一干人都叫去了鳳鳴宮問話,最後查出是一個叫做王成的御廚動了手腳,可惜那人被揪出來以後就馬上自盡了,沒能繼續調查。」
盛明宇:「那父皇可還好?有無受驚?」
「回殿下,聖上倒是還好,只是在聽聞有人下毒的時候驚著了,歇了一會兒倒好了。」
盛明宇點頭,「煩你替我跟父皇告罪,只說我現下不便進宮去探望,還請父皇見諒。」
「殿下客氣,小的這就回去如實相告。」
那小內侍走後,盛明宇去了隔壁院子,把方才聽來的告訴了裴二。
裴二不意外,「我昨日離宮前囑咐了陳德發,讓他格外注意今日聖上的膳食,昌樂伯能不聲不響的把水蜜桃送到聖上跟前,就有本事不聲不響地在飯食里動手腳,那老東西還怪精明,還真叫他揪出來了。」
「那現下如何做?難道就讓昌樂伯跑了不成?」
「跑?那怎麼對得起昌樂伯一番謀划。」裴修道,「你即刻帶著吳循去昌樂伯府抓人,請昌樂伯去白夜司坐一坐。」
玩硬的啊,這個盛明宇在行,他立時有些興奮,「早看那老東西不順眼,今日本王就辦了他!」
盛明宇特意換了身玄色衣裳,遮著口鼻,跟個黑道頭目似的,請了白夜司吳循一道,大搖大擺去了昌樂伯府。
兩情敵許久沒見,倒是默契十足。吳循帶了十幾個兄弟,上門討債似的哐哐砸門。
「昌樂伯可在家,蜀王殿下想請他喝茶!」
很好,這很符合盛明宇心中所想的上門辦人的態度。
這通砸門,昌樂伯府眾人頓時如驚弓之鳥。門房連滾帶爬地跑去跟伯爺通風報信。
「伯爺不好了伯爺!蜀王殿下帶人來砸門,說是要請您喝茶!」
昌樂伯正沒好氣兒,他今日安排了御膳房的人給聖上下毒,結果竟然沒能成功,還白白搭上了一個重要的眼線!
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對聖上動手就不那麼容易了,再等聖上疫病發作出來,他就更加被動。
「他不是在府里跟那些該死的屁民一道隔離嗎,出來害人做什麼?不見,就說我病卧在床,起不來。」
「哦,小的這就去!」
小門房又連滾帶爬返回,可還沒到大門,就遇上了蜀王殿下還有白夜司的人。
盛明宇跟吳循今日是上門抓人的,哪裡有耐心等門房通風報信,沒直接破門不過是先禮後兵客氣一下,免得壞了蜀王殿下的形象。
「蜀,蜀蜀……」
「怎麼上來就跟本王攀親啊?」盛明宇樂了,「那你這親攀得逾越大發了,去打聽打聽什麼人才有資格叫本王叔叔,你們伯爺呢?」
門房嚇得直轉腿肚子,口條子越發擰巴,「伯,伯爺他他,他卧病……」
「什麼?怎麼連個話也說不清楚?」盛明宇沒耐心聽了,繞過門房去往後院。
昌樂伯極會享受,府門臉兒中規中矩,前院也很普通,但是進了後院可了不得,溪水假山,廊亭花木無一不精。甚至還養了幾隻孔雀,那扇尾一展,煞是光彩奪目,好看極了。
唯一有些礙眼的是幾口儲水的大缸,圍著院牆擺了一圈,跟擺什麼陣法似的。
「伯爺好興緻啊,這後院拾掇得比本王王府精緻多了,我看比宮裡也不差哪去,宮裡可沒有這麼好看的花孔雀。」
昌樂伯見到蜀王跟吳循就慌了。最近白夜司不怎麼給聖上辦事,滿朝上下幾乎要忘了被白夜司支配的恐懼。
現下吳循跟蜀王兩人站在一處,不知怎麼的,更叫人膽寒了。
昌樂伯強顏歡笑,「呦,什麼風把蜀王殿下跟司夜大人一起吹來了,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來人,快上茶,上好茶!」
「伯爺不必忙活了。」盛明宇道,「本王近來不方便與人對飲,萬一傳染了誰就不好了,本王今日上門沒什麼要緊事,就想請伯爺進白夜司坐一坐,伯爺可千萬莫要推辭。」
請人去白夜司還不讓人推辭,這不是上門索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