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aritas in veritate
蛻變的魔物吞吐著冰晶之氣,憤怒地追擊騎士火紅的背影。
它暴躁地發現,賈斯特的戰鬥方法針對體型遠大於人類的生物,真理之劍總是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然後往上划。
艾因特爾,屠龍的民族!
然而,魔物作為葉法蘭失控的產物,擁有遠超於任何生物的進化能力。
賈斯特的劍很凌厲?
那就讓全身覆蓋上光滑且堅硬的鱗片!
賈斯特來去如風、滑不溜秋?
蠍子般的魔物嘴裡不斷噴出的零度氣息,凍結著賈斯特的血液,甚至連他的鬥氣和靈魂都能凍結,也急速冷凍著這建成百年的古堡。
冰晶化脆弱了本就古老的雕塑和牆壁,魔物氣急敗壞地拍打周圍,墓室地動山搖,一切都在崩塌,賈斯特近乎避無可避。
紅髮騎士的動作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濃密的睫毛覆蓋著冰霜。
幸運的是,賈斯特並非孤身一人。
每當長劍抖動,準備下一次刺擊時,賈斯特前門破綻大開,一旦魔物企圖追擊,閃著不同色澤的箭矢從黑暗中射來,「叮」地撞上它的鱗片。
儘管無法造成實際性的傷害,擊中處傳來的痛楚令魔物轉移了注意力。
抓住這幾秒鐘的疑惑,賈斯特切換攻勢,新的攻擊近在咫尺。
魔物不但與賈斯特搏鬥,它瘋狂破壞著周圍的建築物,尤其那根蜷曲的尾巴,撞得地面不停震動,發出轟隆隆、不停歇的巨響,人類聲帶的微弱音量根本傳不出去。
「亞伯,頭顱不在前半身!」賈斯特的精神力波動著,「試試它的尾巴!」
亞伯正有此意,【耀星之弩】拉滿,對準魔物左右搖擺的後端。
回憶之前擦身而過,偶然見到的「嘴巴」的位置,亞伯深吸一口氣,鬥氣湧向細劍,劍身嗡鳴,朝魔物翹起的尾部射去。
「嗖!」
破空之音打斷了魔物的戰鬥,劍尖穿透堅硬的鱗片,魔物大聲吼叫,狂躁地甩動尾巴。
幾滴腥臭冰冷的液體落在亞伯的臉頰上。
魔物受傷了!
可惜,葉法蘭的造物是超出想象的扭曲,亞伯的鬥氣沒法破壞它的身體,反而幾次蠕動后成為了魔物的一部分。
腐爛的肉收縮,細劍竟變得略微透明,隨即鈣質化,成了一根固定在魔物尾巴上的尖刺,下一次甩動,便不偏不倚地掃在門框的柱子上。
天花板脆弱地咔咔下沉,賈斯特凍得發紅的手握住靈柩台,向旁邊一盪,躲開掉落石塊,免於被石頭砸成肉泥的命運。
「讓你輔助,沒讓你自由行動!你對魔物一無所知,別插手!」
氣急敗壞的精神訊息傳入亞伯的腦海,接著是一陣混亂的道歉。
「不好意思,我跟魔物呆得太久了,難免被葉法蘭的混沌影響……快點殺了它!」
一次長劍的抽插,賈斯特製造空隙,拋棄了現有的墓室,向門外衝去。
以掛毯為掩護的亞伯借光與他對視,冷峻的紅髮騎士全身緊繃到極點,由於精神長期處在一觸即發的狀態,藍眼睛布滿血絲,看起來像是一個狂躁的精神病人。
此時,亞伯愕然發現,除了略微的煩躁,直面魔物的他居然沒有負面情緒。
不僅有【黃金的密匙】溫暖著胸口,亞伯的靈魂覆蓋住一層薄薄的保護殼,隔絕了魔物向外輻射的紊亂氣場。
這層保護殼透露出溫涼的氣息,似曾相識。
如果亞伯沒有忘記,他會認出上面的氣息屬於那幾隻被他吸收的告密女妖,提燈女神掌握的「交換」砝碼冷靜且公平,給予冥府誕生之物純粹理智的本源,讓亞伯免於被無孔不入的失控情緒滲透。
消除了外部因素,他必須思考。
換做一個月前,亞伯免不了手忙腳亂,說不定情緒崩潰了,可短時間的歷練讓他迅速成長,不光是超凡能量,還包括心智和意志力。
【火紅之劍】沒說錯,我對魔物的特性知之甚少。亞伯暗暗地想,但看看他吧!這種狀態下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比起魔物,我們身為智慧物種,最有力的武器應當是決策和計謀,而不是一味蠻力!
遺憾的是,亞伯不會精神力傳訊,無法叫醒逐步陷入非理性的賈斯特,和他分享情報。
戰鬥過程中,魔物蜷曲起尾巴,導致在狹小空間無法發揮全部實力,實際上據亞伯目測,只要魔物放下尾巴,它不僅能盡數躋身於墓室,還能嚴密的縫合住賈斯特進出的空間。
魔物沒有戰略可言,亞伯不得不從本性角度推斷。
生物的本性有二,生存和繁衍。
對於魔物,答案只剩下前者。
賈斯特說過,魔物狂躁的攻擊性是天地法則對於失控能力的自毀傾向,它們嗜血又渾噩,但亞伯從隕石般雜亂無章的氣場中,感受到這隻魔物的絕望和哀傷,以及獨屬於克里羅傑、一種癲狂的孤獨。
是的,情感!
它為什麼捲起尾巴,哪怕限制了戰鬥能力?
因為要把致命的弱點深藏其中!
上次的攻擊看似不奏效,靈性的視覺中,亞伯敏銳地發現被命中的能量抽搐幾下,往裡收緊,離傷口很近的某個斑紋往下縮了縮,更深地埋進尾巴蜷曲的地方。
亞伯無比肯定。
那就是——魔物的頭顱!
賈斯特和魔物的戰鬥達到白熱化的階段,目所能及之處儘是寒入骨髓的冰冷白霜,魔物噴出的氣息比它的眼神更加殺氣騰騰。
紅髮騎士一改凌厲的攻擊方式,開始用盾牌防守,他的神經漸漸麻木,寒冷爬上四肢百骸,凍得難以自由行動。
賈斯特固然喜歡速戰速決,甚至不介意同歸於盡,他唯獨不願死得毫無價值。
「嗚靈、靈。」
魔物斷續的叫聲像是提前慶賀勝利,胸口的骨頭大開大合,愈發沉重地打在賈斯特每一次落腳的位置,石粉紛飛,他的躲閃和防禦愈來愈力不從心。
頭顱在哪裡?
哪怕確定位置,賈斯特自認,他恐怕沒有餘力擊中了。
「撲通……撲通……」
心臟跳動的速度緩慢,鬥氣沉入泥潭般緩慢且粘稠,哪怕不停從魔核中抽取新的能量進行補充,賈斯特也沒法持續從鬥氣之種抽出能量,在手臂和劍身上大量激活。
太冷了。
雖然永冬之森的環境嚴酷,但城堡狹窄,魔物每次噴吐的寒氣,不偏不倚地吹向賈斯特,角角落落全被冰寒舔舐,他無從躲閃。
血腥味從喉嚨處湧來,充斥著賈斯特的嘴巴和鼻腔,他的眼前一片淡紅。
左肩膀失去知覺,右腿被石頭砸斷,不怎麼能動,差點被魔物飛出的白骨割斷脖頸,所幸往大理石後方一靠,丟掉了小半個耳朵……
賈斯特盤點傷勢,強行壓下煩躁和怒火。
最關鍵的是,鬥氣之種不再100%地服從精神力的指揮。
身體受的傷過於嚴重,賈斯特的意識有些渙散,流淌的鬥氣不配合繼續攻擊,轉而修補起那些傷口,大地生物能量流轉的特性令賈斯特愈發虛弱、迫切想要休眠。
若非賈斯特經驗豐富,技巧嫻熟,早就由於失誤,被魔物打得粉身碎骨了。
我高估了自己,殺死永冬之森的魔物令我得意忘形,【正式】對超凡世界不過是最底層的嘍啰。賈斯特想,我會死去……也沒法保護亞伯。
可憐的雛菊,不知能不能再次將他的朋友從冥府帶回來……順便捎上我?
幽默的靈光一閃點亮了賈斯特灰暗的心,渾渾噩噩中,他忽然意識到魔物轉移了注意力,不再用全部的氣息壓迫他。
它的新目標,赫然是亞伯。
只見栗發少年拿起地上的魔核,把它們綁在腰間,濃郁精純的能量絲絲縷縷傳入,令他的心靈充滿了勇氣和活力。
啊,我們所見證的這條16歲的生命是這樣的年輕,天性充滿了冒險精神,只要下定決心,沒什麼是他不敢做的,沒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亞伯看向魔物,原始的惡意和人性的脆弱瀰漫開來。
緊握【冰雪復仇者】,亞伯全身沒來由的放鬆,先前的提心弔膽一掃而空,嘴角勾起好戰的弧度,胸腔熱血涌動。
他大吼道:「讓我終結您的痛苦,克里羅傑大師!」
鬥氣之光亮起,亞伯手持長劍與弩,沒入城堡的黑暗中。
「轟隆!轟隆!轟隆!」
魔物聽不懂亞伯的話,對方挑釁的態度激怒了它,尾巴螺旋般地抽打地面,它從第二個墓室中退出,小小的眼睛四處轉動,陰影處橘紅之色一閃而沒。
尾巴伸長,向前壓下,堅固的末端重重打中亞伯的藏身之處。
「嘩啦——!」
石屑飛濺,最終的墓室被魔物狠狠砸開。
當它打了個空,亞伯趁石門碎裂的瞬間,衝進了墓室之中,魔核的能量涌動,鬥氣在生與死面前,快速熟練起來。
饒是如此,與魔物失控的能量擦身而過,亞伯頭暈眼花,胸口發慌,全身溫度大量流失,四肢頓時有些不受控制。
只有一次機會。
魔物絕不放棄追擊的機會,如法炮製地衝進墓室中,高高揚起尾部和胸口的骨片,無差別地狂轟亂炸,震得城堡轟隆隆作響,柱子坍塌,地面碎裂,飛沙走石,撐不了多久了。
亞伯無暇顧他,乾脆在地上打滾。
狼狽歸狼狽,在狹窄的空間里遠比站著更靈活方便。
靈性的視野幫了大忙,無光的室內,魔物的攻擊趨勢無從遁形,亞伯毫不吝嗇地吸收著魔核的能量,再全部釋放,短短十秒鐘連滾十幾下,學著賈斯特的戰鬥方式爬上靈柩台。
他終究不是正式,若是和魔物正面對決,連一分鐘也撐不下去。
無數次耗盡補滿,如同冶鐵的千錘百鍊,亞伯心臟處那團靜謐而深邃的星雲膨脹活躍,奇異的光點緩慢凝結,於星雲的中心孕育。
快速地消耗和汲取,每根血管中的能量以驚人的速度流轉,亞伯全身血液燃燒發燙,竟不覺得有多寒冷。
當它們沸騰到節點之際,彷彿水從液體變成氣體,突破了某個困住亞伯的靈性桎梏,全身能量閃動,發出輕微的「咔」聲。
千萬思緒隨風飄去,靈魂上升,如入銀河。
朦朦朧朧間,亞伯置身於一望無際的紫藍色星雲,夢幻而美麗,渾厚的能量翻滾不息。
難以理解的的話語湧入他的腦海,有人在說話——幻境中,嘶吼的黑色之獸長出片片黑羽,如同黃昏時分的烏鴉,朝西方振翅而飛。
Vesper……
西行之星,黃昏之星……
有人在呼喚意義不明的名字,又迅速用手指輕輕覆蓋住嘴唇。
「嗚靈!」
魔物一聲尖嘯,波瀾壯闊而晦澀難明的幻覺消失不見,亞伯猛地驚醒,雙目暴睜,四肢百骸的能量密度提升了整整一個層次,不自覺地從指尖離體而出,宛如夜幕的暗影,魔核能量的微光尖銳地劃開白霧。
「嗤嗤嗤!」
音爆般的響聲暴露了亞伯的位置,魔物猛地轉頭,玻璃球般的眼珠中倒映出一個置身於白綠紅三色綢緞的貴氣面龐。
觸手高高揚起,魔物胸口大量吸氣。
緊接著,一聲長嘯響徹整座菲勒爾城堡。
就是現在!
亞伯一咬牙,身影如同流矢般射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堅硬的、蠕動的、冰沙觸感的某物從左臂擦過,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劇痛傳來,令亞伯痛不欲生。
魔物不知道哪個部位命中了他的身軀,鮮血流出,一下子撕碎了冥府的保護罩,失控和不理智的念頭剎那間充斥腦海。
戰鬥之際,賈斯特的精神被影響得非常嚴重,亞伯終於能夠感同身受。
各式各樣的幻覺走馬燈般閃過腦海,最終浮出水面的,是迫切的自暴自棄的衝動,誘惑著亞伯向某種偉大的、不可知的存在投降,迎來舒適、回歸純粹的幸福和享受,如同嬰兒在母體般沉淪。
只要向祂低下頭,就能終結苦難,得到無上的幸福。
葉法蘭……
世界的種子,世界的盡頭。
深海之下,蒼穹之上。
無論精神有多瀕臨崩潰,亞伯沒有忘記心底唯一的目標。
——殺了眼前的魔物!離開這個鬼地方!
魔物絕沒有想到亞伯膽敢偷襲它。
這隻微不足道的【入門】,本來在遠處偷偷摸摸,不敢接近。
因為魔物環繞著不詳的氣息,使人發瘋,且速度極快,連經驗豐富,掌握鬥技的賈斯特都被成功地刺中幾下,更別提沒有鬥氣之種支撐的亞伯。
可以說,亞伯主動靠近魔物,只會被瞬間碾成肉泥!
「轟隆——!」
石塊粉碎的聲音傳來,不同於人體被砸碎的觸感,魔物詫異地舉起胸口蠕動的觸手。
亞伯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跳動的橘紅色鬥氣之光,「嗖」的破空之音傳來,長劍在靠近魔物周身能量的範圍失去准心,軌跡歪歪斜斜,無需格擋就摔落在地。
「噹啷!」
清脆的掉落聲令魔物一頭霧水,
不等它反應過來,利器破開鱗片,死亡的劇痛從高高翹起、蜷曲的尾巴傳來,如同瓷器的裂紋,瞬間布滿魔物的全身!
魔物不可置信地扭過身,亞伯不知何時移動到了它的後方。
他是什麼時候繞到那裡的?
沒有靈魂的魔物永遠想不通這個問題了,亞伯腰間一圈魔核「噼里啪啦」碎裂,能量滾滾湧入體內,心臟差點跳出胸膛,將鬥氣輸送到四肢百骸。
握緊【滴血長釘】,他的全身鬥氣燃燒到極致,背水一戰地鬆開握住天花板吊頂的手。
高空的衝力讓長劍愈發銳利,向魔物最不願意示人的尾部捲曲中心刺去。
「轟隆!轟隆!轟隆!」
魔物終於無法隱藏自己的頭顱,可它過於龐大,無法馬上扭轉身軀,只得憑藉本能,尾部下意識展開,暴風驟雨地抽打著亞伯,企圖把他彈飛出去。
為時已晚,它察覺到亞伯之際,後者的長劍深深刺入了魔物的尾部。
從這一刻起,塵埃落定。
「嘎拉……嘎拉拉……」
亞伯感覺身體發出崩碎的哀鳴,滾燙的熱意在他的皮膚和內臟擴散,不知受了多重的傷,可勝利已在眼前!
最後一擊!
【冰雪復仇者】順著鱗片的縫隙刺入,亞伯戳向靈性視野中顯示異樣斑紋的部位,雙手攥緊劍柄,不斷用力向下,不管負面情緒如同深海最黑暗的壓力,朝他狂亂湧來。
「啊啊啊啊啊啊!」
亞伯發出嘶啞的、不似人聲的吼叫,此時此刻,他亦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全身力量集中於【冰雪復仇者】,源源不斷的能量滾滾注入,這把不會說話的戰友低低嗡鳴,漂亮的身軀咬死魔物的爛肉,不給它恢復或蛻變的機會。
空氣降至冰點,亞伯的雜念紛紛消散,只剩下一個念頭——朝著那顆隱藏極深的頭顱一擊必殺!
「噗嗤!」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幾秒鐘,亞伯卻感覺是數十年那麼漫長。
有什麼東西在劍下爆開了。
「葉法蘭」的概念向內濃縮、凝聚成小小的一顆球狀漩渦,隨著一點泄露,它轟地爆開,煙消雲散。
下一剎那,魔物似乎從無序的混亂中回歸了一秒鐘,發出渴望生存的、震耳欲聾的嗚咽,凄厲地傳遍菲勒爾城堡,左右甩動尾巴,撞得哐哐作響。
亞伯被甩得飛了出去,背部撞在牆上。
他啐了一口混雜著鮮血的吐沫,從地上爬起,不等完全站穩,音浪就滾滾而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腐朽、發出臭氣、早該死去的能量向四面八方擴散,魔物痛苦地抽搐翻滾。
先是渾身銀白色鱗片撲撲簌簌脫落,下一層是蠕動的肉塊,就像一條被屠宰的海魚,最終露出盤根錯節的、白森森的骨架,化作粉塵慢慢散開。
變化發生得很快,不到三秒鐘,魔物遮天蔽日的身軀縮水了一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它爆開並風化,成了一團團巴掌大的爛肉,目所能及之處全是黏糊糊的腐臭爛肉,只剩下勉強看得出人性的兩根「手臂」,盲目地走向前方。
「啪嗒。」
亞伯毫無畏懼,葉法蘭潰散,魔物已死,沒有造成傷害的能力。
成功了。
除開魔物的頭顱位置,觀察戰鬥的亞伯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當亞伯使用【暗夜】鬥氣時,魔物好像沒法定位他的位置,乃至於乾脆無視了任何來自暗夜鬥氣的攻擊。
相反,亞伯切換到魔核中的能量,魔物馬上有所察覺。
當他的攻擊慾望超過賈斯特,魔物便轉移了目標。
憑藉這兩個直白簡單的行為邏輯,亞伯隱藏了體內最後一顆鬥氣單元,借著賈斯特與魔物纏鬥的空檔,估算出下一個墓室的布局,一步步規劃好了步驟。
把門口的掛毯切成條狀、進入墓室,抵達靈柩台,把【耀星之弩】和大量魔核一起綁在每座墓室擺設的大理石雕像上,當魔物的注意力集中在耀星之弩上,激活全部魔核,大量光芒涌動,假裝亞伯還在原地不動。
沒有精神力操控的精純能量在空氣渙散,微光逐漸暗淡,價值連城的魔核毫無價值地碎裂成了齏粉。
等到魔物意識到不對勁時,亞伯早已通過天花板上壁畫的邊框,爬到了鑲嵌珠寶的吊頂。
這段路程人類無法徒手攀爬,因此,他使用了暗夜鬥氣輔助,果不其然,魔物全然沒有察覺到亞伯從它的頭頂掠過。
【暗夜】、暗夜……
這個神秘的高級呼吸法的名字,是否它意味著具備隱蔽的特性呢?
亞伯暫時不得而知。
精神恢復清明,他抬起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超凡力量者悲哀的終末,默默將這一幕刻在心底,不光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葉法蘭的危險,也是對於克里羅傑·菲勒爾,這位弗拉芒藝術大師最後的敬意。
「嘩啦啦……嘩啦啦……」
碎肉下雨般掉落,被魔物遮蔽的視野豁然開朗,大理石靈柩台的樣貌顯露。
那是菲勒爾家族先祖的模樣,側卧在自己的棺材上,戴著用紅金相間的面具,身披跟白綠紅紋理的長袍,由金色雪梨花形狀圖案分隔,裝飾著三瓣藍水仙和金盞花,四個小天使托起他的頭部和腳。
初代菲勒爾領主閉目養神,撐住腦袋,另一隻手垂下來,拿著羽毛筆。
魔物顫顫巍巍地走了兩步,轟然倒塌,白骨般的手指恰巧跟先祖對碰,全身飆射的鮮血塗抹了下方凹凸不平的銘文,暗金色的紋路從未如此清晰,一筆一劃勾勒出菲勒爾家族的祖訓:
Inveritateet(in)caritate(拉丁:以真理和貞慈的名義)。
魔物化作漫天飛舞的元素妖精,重歸葉法蘭創世的懷抱,等待下一次隨機組合,那些爛肉迅速萎縮、脫水、碎裂、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
亞伯走上前,單膝跪地,摘下大理石雕像食指上被鮮血浸潤的戒指,將冰涼的它貼近嘴唇,淺淺地親吻了一下。
他的聲音溫柔,如同清晨的禱告。
「安息吧,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