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穿書
文by一蒿戈
迴廊廣屋,高聳瓦頂,淅淅瀝瀝的春雨滴落化為清水,從黑瓦縫隙中滴落黃土,融入墨色,消失不見。
春雨貴如油,如情人呢喃、如女子低語,纏綿、依戀、密布織就鋪天蓋地的網,籠罩人間,帶來希望和喜悅。
只是眼下,有些擾人。
褚煦煦先是聽見了雨的聲音,爾後才是尖銳刺耳的話語。
「這都什麼點了,氳氳還沒醒?不是我催得急,而是大兄那邊還在等她去奉葯。我這一天天多少事都操心不過來,偏偏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氳氳可是咱們臻安郡出了名的孝女,便是颳風下雪不曾一日懈怠。怎地今日如此?真該讓郡上的人都看看,這孝女如何行事。
哎喲,該不會是病了吧?這家裡病的人已經夠多了,可別再添一個。呸呸,瞧我這張嘴……瞎說。」
好是聒噪。
褚煦煦眼睛尚睜不開,半抬起身子……
便有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女公子可算醒了。再不醒,外頭那位還不知道說出什麼來……」
女公子?
這哭喪臉、力氣大如牛的丫頭是誰?
褚煦煦望向四周,陶土火爐、黃泥敷粉牆壁、棉墊座椅、小方几,和自己身下偌大的階梯木地板做榻。
黑白畫風的日式榻榻米?
昨夜她不是加班在公司休息間睡著,怎麼一眨眼人就到了這?是自己失憶,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出國旅遊了嗎?
身子太沉、眼皮也沉,褚煦煦腦子裡都是一團漿糊。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女君,婦早說了,女公子昨夜感染風寒,難免起遲,勞您再寬限一二刻。女公子近來勞累,實在是……」
「瞧你老貨這話說得,家中就我一人操持,要說勞累,誰能比得上我?我每日,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晚,啊!哪件事不需要我來打理,怎麼就我沒有生病躺下的權利?是不是?
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娘,能比上我這媼人還身子骨差,家裡日日好吃好喝養著,也不是讓她來伺候我,那是伺候氳氳自己的親阿父,她這都不肯嗎?傳揚出去,到底是誰的名聲不好聽?
你給我讓開,你們就慣著她,讓我來叫起她這把懶骨頭……起開!褚煦君!褚煦君!你給我起來!」
褚煦君???
這名字有點耳熟……女君、女公子、阿父、婦……
非得這麼說話的書,褚煦煦看過一本。
女主跟她的名字就一字之差,因此她還記得,書名叫《皇帝的嬌嬌心尖寵》。
褚煦煦:……
看這書時候可把她氣得夠嗆。
記憶突然襲擊而來,褚煦煦「啊」了一聲,扶住腦袋,忍著疼。
「女公子……」丫頭孔武有力的手扶著她。
「哼,褚煦君,你少裝模作樣,不就是覺得叔母苛責、虧待了你,才這般給我臉色看,居然讓一個老婦在外頭攔了我半天。」二叔母沖了進來,見小女娘坐在榻上,低著頭,看來真的是不舒服,她轉了轉眼珠子道,「氳氳,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叔母剛急了些,可不是真的怪你。氳氳……」
褚煦煦再抬起頭,方才冷靜的神色頓時一轉,化為柔眼水眸,粉唇微啟,聲音軟糯:「叔母,咳咳,是氳氳身子不適,勞煩叔母掛心,氳氳這就起來……」
「哎,別,要不你再躺躺。只是你阿父的葯已經熬好了一會兒,雖說是回春了,可這天還寒著,還有這雨下個不停,再放就真的涼了。氳氳啊……」
「氳氳明白,叔母且先去忙,我很快就過去朝暉堂。」
褚煦煦起來,丫頭很快為她披衣穿戴,卷上淺色的曲裾,頭戴一支銀柄玉蘭簪。
原身可真是有個「好」叔母,堂堂郡中望族大姓,百萬田宅財產,作為唯一的嫡女,居然穿得如此寒磣。
這是想下誰的面子?
婦人過來,面帶不舍:「女公子,先喝點小米粥,墊墊肚子,這一過去又得半天才能回來,沒時間吃東西。」
「阿竹,你先過去看看小六,他昨夜沒睡好,我有點不放心。我沒事的。」褚煦煦淡淡開口。
記憶其實不多,但事有點多,得一件件處理才行。
「喜妹,我們走吧。」褚煦煦落到了大力丫頭的後頭,實在是雖然原身的記憶有了,她自己也記得全書的大概走向,但是她本人實在是個路痴。
便是原身走過千百遍的地方,她也不認得,不讓丫頭帶路,一旦暴露原身已經換了芯子,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喜妹「哎」了一聲,沒有多想,就走在了前頭。
這個力氣大的丫頭心思簡單,但那個婦人阿竹細膩忠心,不大好糊弄,這才先支開她。
甫穿越,剛裝了個殼子,總得走兩步,重新適應言行舉止。
褚家不愧是臻安郡的大戶,亭台樓閣、高門大院、雕樑畫棟、氣勢恢宏,迴廊、曲苑、假山、流水、石雕、花草,無一不精緻大氣,百轉曲折。
褚煦煦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的破地方,她睡著了都能被雨滴「嘀嗒」聲吵醒,可見一斑。
那是冬冷夏熱,穿堂風過,半點也不養人的地。
原身也真是傻,隨便來個人說她的八字和褚家不合,得挪地方才能為褚家換風水。
為了阿父阿母的身體健康,她二話不說,就從自己的綉樓里搬出來,也不知道那樣的好地方便宜了哪裡來的臭丫頭。
罷了,原身性格軟弱,做的蠢事這都還排不上號,嘆氣無用。
不過,原身有一件事做對了,那就是把自己招來,為她完成心愿。
好眼光。
至於為何自己在這,怕是熬夜太多猝死,撿了原身一條命,替她完成心愿,對等交易的事,褚煦煦,認了。
眼下褚家的事,最急的當屬原身阿父褚夏的朝暉堂。
褚煦煦開口:「再快些。」
喜妹當即加快了腳步,偏偏住得那樣遠,想趕來都要走一刻鐘。
這要真出事,原身根本就趕不及,反而讓對手全部布置好了。
她就乖乖等著落套,當待宰的綿羊。
褚家家主嫡長子褚夏的院子,老遠便聞到一股極濃極苦的藥味,一看便知纏綿病榻已久,聞著都是腐朽沉悶的氣息。
明明不是。
喜妹熟門熟路接過外院熬藥女娘手中的黑漆刻花盤,上面放著白玉碗。
盤和碗倒是精緻,可惜裝的是害人的葯。
拐過圓形垂花門,進入褚夏的屋,褚煦煦擺了擺手,屋內的丫頭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連一聲女公子的稱呼都沒有,之前管家叔母說是怕擾了家主養病,便免去了這些許虛禮。
輕飄飄的一句話,無形中又壓了褚家嫡女褚煦君在家中的地位一頭,弄得她真成侍葯女娘似的。
等門被帶上,褚煦煦確認無人,便將葯倒掉。
「女公子……」喜妹忙掩住自己即將驚呼出聲的嘴。
褚煦煦比了禁言的姿勢,然後道:「你現在就去榮和堂的配間請白老先生過來,無論用何理由。記住,先別聲張,快到院中時再將動靜鬧大,明白嗎?」
喜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榻上死氣沉沉的家主,點了點頭,就去了。
褚煦煦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原身瘦得,竹子都比她還好些。
不過褚夏病了許久,身上也是皮包骨,她應該能行。
褚煦煦來到榻邊喚道:「阿父,阿父……」
看來睡得很沉,她半抬起病人,將他的臉側向一邊,腳上勾來大盆,手在病人的後背處摸著穴位,然後將手探入病人的喉嚨舌根處,輕壓。
褚夏驟然彈起,「哇」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