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暗爽的一天

回到杭京，老陳又開始馬不停蹄地拜訪銀行和銷售機構。

過去的幾個月，他們與華行合作的華行老陳投1號私募基金表現算是中規中矩，大體也取得了預期的效果。這樣逐步建倉、穩步盈利的模式比較適合銀行客戶，所以規模也在穩步擴大。

自從抱住華行大腿，老陳投三劍齊發，基金管理規模也已經突破2億，從最初猥瑣發育的狀態，正式轉入平穩上升期。

事業的初成，並沒有沖昏老陳那簡單的頭腦，面對公司內要求多發產品、大幹快上的建議，他反而變得更加理性和謹慎了。

以前在體制內，雖然有層層重壓，但畢竟有身份保護，吃飯不是問題。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摸魚也能摸出感覺。

正所謂，上級壓下級，一級壓一級，級級加碼，所以馬到成功；有道是，下層蒙上層，一層蒙一層，層層摻水，才能水到渠成。

而現在，他早已離開體制，人在江湖，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一個不留神，底褲都得當了，所以必須謹慎。

在謹小慎微中，日子如流水，一天天過去。老陳一邊拼事業，一邊忙愛情，閑暇時間喝喝小酒，還能刷刷劇，生活過得是有滋有味。

前段時間，老陳還熬了幾個通宵看完了一部名叫《狂奔》的掃黑劇，它是幾年前某部掃黑大熱劇的續篇，講得是上一部主人公的妹妹蘭姐繼承他哥哥衣缽重新崛起的故事，然後也被公安盯上，最終她的黑色帝國土崩瓦解，塵歸塵，土歸土。

雖然結局老套，但劇情跌宕起伏，尤其是黑色故事演繹得無比真實，引起了他的深深共鳴。

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他早就知道，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公平正義，哪有什麼絕對的黑和白，那些勸你遵守規矩的人，其實自己就在破壞規矩。

所以，相對於草根起家但卻有情有義的黑道，他更痛恨那些貪官污吏。劇中落馬的公職人員，個個表裡不一，公權私用，貪污腐化，任人唯親，這也讓他想起了自己在商金時候的遭遇。

說來也巧，他的手機里不久后突然多了一條推送：「王大林落馬！」

「王大林？好熟悉的名字。」看著手機，老陳的目光停了幾秒。

點開手機細看，王大林，原商金銀行杭京分行行長，果然是他！這個王大林是甌越北部寧吳人士，大約在2年前就已經退休，退休以前是商金銀行杭京分行行長。再之前，他是商金集團杭京分公司負責銀行板塊的副總。

商金銀行屬於商金集團，銀行本是相對獨立的商業銀行，不過為了控制經營風險，集團專門設立了銀行板塊負責對商金銀行的監督管理和信貸放款審核。集團是總分模式，銀行也是，所以他們的監督關係也是一一對應。

從職級關係上看，集團分公司比同級銀行分行高半級，所以王大林後來調任同級銀行行長，屬於平調。

說起來，王大林對老陳可能印象不深，但老陳對他，那是化成灰都認得。老陳在商金集團奮鬥了整整18年，不幸的是，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這個王大林的手下，當然，他並不是這王總的直接下屬。事實上，老陳只是普通員工，而這個老王很早就是大領導了。

當年老陳意氣風發的時候，也曾憧憬過美好的未來。但是第一次晉陞失敗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而他的對手，那個提拔的年輕人，就是這王大林的遠房親戚。後來的日子，雖然老陳放平了心態，但也沒有選擇躺平，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在工作。

但偏偏他遇到的上上上級領導是王大林，第一次升職失敗，他忍不住發了幾句牢騷，結果這該死的王老頭就把他列入了黑名單。所以後來的日子，即便老陳的直接上級充分肯定他的工作能力，一次又一地向上推薦他，但都被這王老頭給無情地駁回。也是這一次次的經歷，讓老陳一點點地認清了現實。

在王老頭的陰影下，老陳在商金的事業陷入泥潭。本來他也想過，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時不時上香盼著王老頭走。但是很不幸，這王老頭在商金杭京分公司的待機時間超長。又過了五六年，熬得老陳的心氣都沒了，最好的年華生生浪費，精神上也飽受煎熬。

後來他放棄了，躺平了，摸魚了，他終於知道，上面沒人，還是要認命。從那以後，事業雖然廢了，但他的精神卻好了，人也看著年輕了。

那些年，老陳喝多了就會罵老王，他想不明白，自己跟這老王無冤無仇，這傢伙為什麼一定要揪住他不放。阻人前程就是謀財害命，一次又一次的，沒有毛病還真做不出來。

看著老王決絕狠辣的做派，老陳有時候自己都有些恍惚，是不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在夢裡，自己真的是去了寧吳他老家，把他祖墳給刨了？

但是，他的委屈和抱怨改變不了什麼。王大林高高在上，對於他而言，就是大山一般的存在。雖然王老頭在集團的口碑極差，能力弱、水平差、人品更是卑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弄權。在集團的時候，他還是二把手，上面有總經理壓制，到了銀行，那就徹底放飛了。

他在商金銀行杭京分行幹了將近六年，任人唯親不唯賢，在位弄權不干事，經過他的努力，銀行的經營情況一年一個台階，穩步向下。6年的時間，同業排名下滑了足足6位，從一家值得尊敬的股份制銀行領頭機構，逐步褪變為一家同業眼中值得同情的機構。

與業績下滑比翼齊飛的是他的內部管理。在他的治理下，這家曾經風氣良好、作風過硬的機構，內耗加劇、壓力加倍、收入減半、苦不堪言，於是內部舉報盛行、內鬥成風，風氣變得日益糟糕，形成惡性循環。

在他主政的時候，甚至還發生了老幹部衝進辦公室，當面痛罵行長的情況。這種事在商金的歷史上，還是頭一回。據說，銀行里有過歷任行長口碑調查，他只錄得了2%的好評率，都快趕上這家銀行的信貸不良率了，比歷屆行長中倒數第二的還低了幾十個百分點。

王大林到了商金銀行以後，老陳還經常聽銀行的夥伴吐槽他。那會他跟顏玫和她同事聚會的時候，有一次說到這個老頭政策不接地氣，顏玫說他老了，結果被一個同事無情反駁：「你怎麼能說領導老？」

「……」顏玫詫異。

「他明明是思維僵化好吧！」那哥們憤憤地說道。

「好吧，還是你的評價比較精準……」

可見那些年，王大林就是商金員工的噩夢。想不到自己離開商金這麼多年，這個人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刷一波存在。

這一天，老陳好像聽到了遠處商金銀行的人在放鞭炮。在似有還無的鞭炮聲中，他獨自去了村口的小賣部，買了一斤的老陳酒，切了兩斤上好的牛肉，拎著酒肉，哼著小曲提前下班回了家。

坐在堅實的方椅上，老陳一個人默默地喝著老陳酒。與以往無數次因為失意而喝悶酒的情況不同，此刻他的心裡還是有點小激動，風水輪流轉，蒼天繞過誰，想想都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