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圓 夢(六)冒險之舉
六、冒險之舉
村委會會議室里,李民強召集養豬戶開會。
李民強說:「大夥都已經知道了,為了咱們村的經濟發展,引進外資在咱村裡辦一個食品飲料廠,為了不佔用大家承包的耕地,廠址選定在廢磚窯。所以得把磚窯推平才行。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希望你們顧全大局,支持村裡的工作,儘快把豬圈遷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啥困難,有啥困難可以提出來,村裡能幫助的會盡量幫助你們解決。」
「沒困難。」坐在一邊的蕭鐵柱歪著腦袋說。
李民強說:「沒困難就好,那就希望大家趕快把豬圈遷走。」
蕭鐵柱把手一擺說:「我們不遷!」
養豬戶齊聲說:「對,我們不遷!」
李民強說:「不是沒有困難嗎,為啥不遷啊?」
蕭鐵柱說:「你這話問的,我們不遷哪來的困難呀,是吧?」
「就是。」養豬戶回答。
李民強說:「辦廠是為了徹底改變咱們沙崗村的貧困,這個道理我不說大家也應該明白,我也不多說了,希望大家好好地想一想,但也要告訴大家,村裡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更改的。」
蕭鐵柱說:「早想好了,你說啥也是瞎子點燈白搭,就是不遷。」
李建新說:「磚窯是村裡的,不是你們自個的,為啥不遷?」
蕭鐵柱把眼一瞪說:「你們願咋的就咋的,就是不遷!」
「不遷!不遷!走!」養豬戶一鬨而散。
蕭自貴正坐在屋裡炕沿上抽煙想心事。蕭鐵柱拿著茶缸子走過來,笑嘻嘻地說:「爹,那兩百塊錢定金呢?」
蕭自貴把頭一抬問:「你問這個幹啥?」
蕭鐵柱帶著哀求的口氣說:「你把它給我吧。」
蕭自貴把眼一瞪說:「有你吃的,喝的,穿的,你要錢幹啥?」
「你看你說的,我一個大老爺們,咋說兜里也得有倆零花錢啊!」
「不行,這錢我攢著給你娶媳婦哩。」
蕭鐵柱不高興地說:「那是猴年馬月的事兒呀!」
「不娶媳婦也不給!」蕭自貴頭也沒抬地說。
蕭鐵柱不滿意地說:「你為啥不給啊,那是我掙的錢呀。」
「你掙的也不給!」
「真是錢財分上無父子。」蕭鐵柱嘴裡嘟囔著。
「你嘴裡嘟囔啥?」
這時,張蘭翠扭著屁股又滿面笑容地來了,說:「自貴,你們家財運可太旺了,這鐵柱可是棵搖錢樹啊!」
蕭自貴說:「你別忽悠了,兩百塊錢也叫錢哪。」
「兩百塊錢!」從兜里掏出錢,在手裡晃著說,「看看,這是一千八!」
蕭自貴把頭一揚說:「定金漲價了?」
張蘭翠嬉笑著說:「不是定金漲價,是一次付清。」
蕭鐵柱問:「不是說事成之後再付嗎?」
「殿卿說了,人多了也沒用,鐵柱的英雄氣概能抵擋千軍萬馬!」想了一下說。「啊,對啦,這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蕭鐵柱握著拳頭說:「爹,聽到沒用,萬夫莫開!」
蕭自貴磕著煙灰說:「傻小子,你留點兒心眼兒吧,當心這酒里有蒙汗藥。」
張蘭翠一聽這話有點兒急了,說:「你說的這叫啥話啊?這是錢,不是葯!」
「我雖然讀書不多,也明白你們那一套。」
「哪一套啊?」張蘭翠問。
「你們用的這是金蟬脫殼之計,事成了你們得利,出事兒了你們腳底抹油溜了,把鐵柱晾哪兒,和孩子耍心眼兒,你們也好意思。」
張蘭翠說:「自貴,我可不是當面誇你,那殿卿可不是你的個兒,我實話告訴你,現在村幹部正挨家挨戶做工作,有些人表面上都假裝叛變了,可心裡頭還是拿鐵柱當領袖。殿卿說,鐵柱是座堡壘。這不,大伙兒就都把錢拿出來先修堡壘。」
蕭自貴笑著說:「這倒是真實情報。」
張蘭翠說:「鐵柱啊,咱得把話說明白,這錢可是付給你了,到時候你可得頂住,一定要人在堡壘在,可不能到時候拉稀當慫包,讓大伙兒失望。」
「你放心,我不會當慫包!」蕭鐵柱說著就要接張蘭翠手裡的錢。
「別動!」蕭自貴發話了。
張蘭翠假裝不滿地說:「咋的,這錢扎手啊?不掙啦?不掙我可拿走啦。哼!這錢你們不掙我找別人去。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有豬頭找不到廟門!」說完抬腿要走。
「等等。」
「咋啦?」
「你把錢放哪兒。」
張蘭翠扭頭撇嘴一笑,把錢放下,扭著屁股走了。
第二天,村裡流傳開了這樣的消息:投資商要沙崗村也投錢才行,村裡拿不出錢,李民強在銀行又貸不到款,工廠辦不成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把村裡搞得沸沸揚揚。
蕭自貴從沙河裡削來了一捆柳條,正在院子里編著筐,穆殿卿和張蘭翠帶著養豬戶來了。
張蘭翠進門就喊:「自貴,蕭自貴!」
蕭自貴見一塊兒來了七八個人,為啥事而來,心裡也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低頭不語,只顧忙著手裡的活兒。
「蕭自貴!喊你呢。」
蕭自貴編著筐問:「啥事兒啊?」
「我們來跟你商量點兒事兒。」張蘭翠說。
「商量啥事兒?」
張蘭翠說:「廠子辦不成了,這豬圈也就不用遷了,也就用不著鐵柱當領袖了,我們大伙兒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不明白。」蕭自貴頭不抬,手不停地編著筐說。
張蘭翠有點兒急了,說:「你咋不明白哩!不明白我就乾脆跟你挑明了吧,廠子建不成了,豬圈不用遷了,也不用你家鐵柱當領袖了。你要知道,大夥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辛苦換來的,這些錢總不能打了水漂吧?你明白不?」
蕭自貴不緊不慢地編著筐,搖了搖頭說:「不明白。」心裡也在想:到手的錢還能讓你拿走?槐樹底下做春夢,想得美。
張蘭翠說:「你看他,跟咱們大伙兒飯盒裡盛稀飯,裝糊塗了。」
大夥七嘴八舌地說:「還給我們的錢!」
「快給我們吧!裝糊塗也沒用!」
「不要見錢眼開!耍賴也沒用!」
張蘭翠說:「我告訴你『老財迷』,我身後站著的這些人,眼睛可是雪亮的,也不是好惹的,不把錢退給大夥,誰也不會答應!」
「對!不答應!」後面的人說。
蕭自貴急了,站起來說:「你們嚷啥!你們拉屎往回坐,得問問我手裡的鐮刀答應不答應。」
張蘭翠猴吃芥末傻眼了:「他要來邪的啊!這……」她拉了拉身邊的蕭殿卿說,「殿卿,我是說不過他,你說兩句吧。」
蕭殿卿嘻皮笑臉地湊到蕭自貴面前,把頭伸過來說:「你來,來砍呀!自貴老哥,常言說得好,無功不受祿。鐵柱這座堡壘沒用上,你應該把錢退回來,否則你良心不得安寧吧!」
蕭自貴冷笑一聲說:「殿卿,堡壘是沒用上,可鋼筋水泥用完了,我良心寧靜如水。」
蕭殿卿歪著腦袋說:「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不是你的,最好別拿,賴來的東西不長盛。」
蕭自貴把手裡的鐮刀往地下一摔說:「你這是花錢不買正道,自食其果。」
蕭殿卿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這錢是要不回來了,認倒霉吧!背著手扭頭掃興地走了。
張蘭翠急了:「殿卿,你咋走哇!這事兒整的。」
蕭自貴把眼一瞪吼道:「你們還呆在這兒幹啥!」
大伙兒都失望地走了,蕭自貴發出了輕聲的冷笑。
三天後的上午,蕭自貴正獨自在屋裡抽著煙想著事兒,蕭鐵柱跑來了。
「爹,馬上要平磚窯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聽說啦。」
「那咱咋辦哩,我這領袖還當不當啦?」
蕭自貴在鞋底上磕掉煙灰說:「我看還是干吧,兩千塊錢不是小數,拿了人家的錢,也得對得起良心哪。蕭殿卿說的有道理。」
「行!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那就人在堡壘在!」
蕭殿卿正在磚窯的豬圈餵豬,張蘭翠走過來說:「殿卿啊,我看咱是不是得給鐵柱打打氣兒啊!他別在像公雞拉的屎,上節硬下節軟,關鍵時刻掉鏈子。」
蕭殿卿放下手裡的豬食桶,走到在一邊摟著鐵杴蹲著的蕭鐵柱跟前,笑嘻嘻地說:「鐵柱啊,我不得不承認你爹是條漢子,你是你爹的兒子,可不能給你爹丟臉。」
「我爹又說啥了?」
「你爹說,我們的鋼筋水泥用完了,該堡壘投入戰鬥了,這個堡壘就是你。」
「明白!人在堡壘在!」蕭鐵柱晃著腦袋說。
張蘭翠說:「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你千萬別心虛,我們這些人都是你的堅強後盾。」
蕭殿卿說:「你放心,咱們鐵柱一個就能頂他千軍萬馬!」
此時,有人喊:「推土機開過來了!」
張蘭翠慌了,說:「真的,推土機開過來了。」
蕭殿卿神情嚴肅地說:「鐵柱,整個沙崗村都瞪著眼珠子看著你,全沙崗村都不會忘記你的名字!」
張蘭翠說:「對!挺起胸膛,做一回真正的男子漢。鐵柱,勇敢點兒,讓你的名字寫在沙崗村的大地上!」
「對,貓急上樹,狗急跳牆,行動!」蕭殿卿說。
蕭鐵柱大喊一聲:「躲開!」提著鐵杴衝到推土機前進的路上,把鐵杴往地上一戳,一揮手喊道:「站住!」
推土機停住了,蕭鐵柱蹲在了推土機前面。
站在推土機上的王文思一見傻眼了,說:「鐵柱!你想幹啥?」
蕭鐵柱說:「幹啥!王文思我告訴你,今天我蕭鐵柱這一關你就過不去!」
王文思大聲地說:「你不讓開,軋著你咋辦?」
「王文思,有種你從我身上軋過去!告訴你,我蕭鐵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來吧!」
王文思輕聲告訴司機:「先把火熄了吧。」便給李民強打電話,說明情況。
李民強和李建新跑來了。
李民強走到蕭鐵柱面前:「鐵柱!你要幹啥?你給我起來!」
「李民強,有能耐你從我身上軋過去!」
李建新湊過去氣憤地說:「鐵柱,你這個愣頭青倒是腰裡掖扁擔橫起來了,沒王法了是不是?」說著就上前拉蕭鐵柱。
蕭鐵柱拿起了鐵杴,嚷道:「李建新,你要幹啥?要打人咋的?」
李民強把李建新拉開。
蕭鐵柱別愣著腦袋說:「我告訴你們,老鼠急了還會咬貓哩!誰再往前走一步,我把他腦瓜子削了!」
李建新又湊了上去說:「你削我看看,你動手啊!你有種給我動手看看!」
蕭鐵柱有些膽怯了,蹲在地上白瞪著眼不說話。
李民強說:「鐵柱,你不起來是不是?」
「咋的吧,今天我蕭鐵柱就是死也要和你們抗爭!」
李民強氣憤地說:「鐵柱,你堅決不躲開是吧?那就在這兒蹲著吧。」然後向圍觀的人揮手說,「大家都閃開!都閃開!」
圍觀的人紛紛閃開。
蕭鐵柱見蕭殿卿、張蘭翠等人也都跟著躲開了,心裡虛了,也可以說是膽戰心驚了。自言自語地說:「咋都躲開了。」
李民強登上推土機對司機說:「開吧。」
司機擔心地說:「這能行嗎?」
李民強說:「沒事兒,我看出來了,這小子沒那個膽兒,一嚇唬准得跑,你開吧,可以開慢點兒。」
推土機轟轟地開過來了,大傢伙都驚呆了,幾乎每人都捏著一把汗。
蕭鐵柱見李民強動真箇兒的了,鐵杴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人群里發出了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