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一雙潔白的手拉開百葉窗,陽光如流水般傾瀉進辦公室,昏暗一掃而空。
陸柏睿有些厭惡地抬起手,擋住過分刺眼的陽光,手腕上的名貴腕錶在陽光照射下閃著冰冷的光芒。
「別老是關著窗帘,什麼都看不見。」寶珠抱怨了一句,然後坐到他身邊來,托著臉道:「上次你說想借那副戰甲看看,現在能還給我了嗎?」
「戰甲?」陸柏睿瞳孔中閃過一道暗光,表情卻像是全然忘記了這麼一回事情,反問她道:「什麼戰甲?」
「就是我錄製這期節目出發之前你向我借的那副戰甲啊!」寶珠微微睜大眼睛,往前俯身,語氣急切:「你不記得了嗎?當時你來我家看到的,說想借過去研究幾天……」
這才幾天時間,怎麼能忘記呢。
寶珠太喜歡江離送的這個禮物,因此擺放在卧房內,還請專門的師傅打造了一麵價值不菲水晶展示櫃,用作安放。
「跟你開玩笑的,這麼緊張?」陸柏睿開口打破寂靜,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尖,一臉寵溺。寶珠渾身寫滿抗拒,有些不適應地別開了頭。
「對了,這戰甲是誰送給你的,怎麼沒聽你說過?」陸柏睿語氣稀鬆平常,寶珠下意識看向他,表情有點詫異,似乎在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陸柏睿腦海里忽然想到一個名字,開口試探道:「不會是江離送你的吧?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不提還好,由陸柏睿口中說出江離這兩個字,寶珠胃裡忽然一陣翻湧。
很難不想起,陸柏睿之前說江離對他告白之類的事情,完全是胡編亂造。
但想著臨行前裴玉對她說的話,寶珠艱難地忍住了,抬起眼睛看著他說:「江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她不喜歡這個的,她喜歡手工,類似織毛衣什麼的。」
上次江離為她織的毛衣,現在還保存在她的衣櫃里。
陸柏睿在心裡冷笑,江離不擅長這方面,他比誰都清楚,裴寶珠居然還敢欺騙自己,真是膽子大了。
他看著寶珠,寶珠卻移開眼神,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雙手絞在了一起。
「戰甲還在研究室,如果你著急的話,我現在就去給你取。」陸柏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著他起身,整理了下領帶,目光望著她,心中篤定寶珠不會讓自己大老遠跑一趟。
寶珠微微揚起下巴,點點頭:「那你快去快回。」
陸柏睿的動作一僵,說起來雖然看完了整期節目……但他倒是沒怎麼注意她在最後一期中的表現,如果換做是從前的話,寶珠不會讓他去,畢竟再重要的東西,在她這裡也沒有自己重要。
可現在,陸柏睿反而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
似乎幾天時間沒見,寶珠對他的態度,有些變化。
陸柏睿還是命人取來了這幅戰甲,借來是什麼樣,還的時候還是什麼樣,這讓寶珠的心裡舒服了些,抱著戰甲,深深吸了口氣。
她跟陸柏睿提了分手。
陸柏睿的錯愕不是裝出來的,並非是他有多喜歡面前這個女人,而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被區區一個女人甩,他不免仔仔細細打量她,眼神中竟帶了几絲困惑。
先是Lisa,后是裴寶珠……這些女人到底是怎麼了,一個個逃似的要離開他?
他擠出一個微笑:「寶珠,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給你幾天時間好好想一想……」
可陸柏睿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寶珠堅決地打斷了:「不用,來這裡之前我就想好了,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們不合適。」
畢竟是真心喜歡過的人,寶珠想了想,又半真半假地添幾句:
「你對我很好,我對你沒有半點不滿意的地方,但是我們兩個人的性格並不合適,但像你這麼好的人,一定能遇到更合適你的女孩。」
如果有錯,那麼全部都是我的錯。寶珠來時,認真聽了哥哥的囑咐:
「畢竟你們要分手,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所以沒有必要撕破臉,更沒有必要說難聽的話,更不需要指出他的任何缺點,以及他讓你不滿意的地方。」
男人最懂男人,裴玉知道這個陸柏睿,遠遠沒有表面上看來這麼無害。
跟他撕破臉大可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寶珠能及時止損遠離這個男人,他已經很欣慰。
即使是分手,寶珠的聲音依舊清甜,陸柏睿低聲笑了:「很好的人?」他感覺到一股無聲的嘲諷。
他嘴角帶笑,摘下眼鏡,輕輕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手指在桌面敲打,視線落在寶珠的臉上,似乎在思考。
寶珠無端感受到一股壓力,她抱緊了懷中的東西,大步越過他走向辦公室的門口:「……我今天還有事情,我哥哥在門口等我。」
陸柏睿並沒有阻攔她。
寶珠急匆匆地走向外面,但即便拐過迴廊走出公司大門,依舊有一道陰鷙的視線,長長久久地盯在她的後腦勺上。
陸柏睿站在窗前,俯瞰地面,看到穿著白色風衣的寶珠鑽進了一輛車內,隨後車輛離開。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在對方接起后語氣冷漠地說道。
「東西保護好,繼續研究,別被人發現了。」
「是,陸總,但是以我們現在所擁有的技術,根本無法破譯這件戰甲身上的秘密……」
陸柏睿冷冷道:「這還用你說?如果我知道它的來歷要你幹什麼吃的?」
「……」
「把你們研究的圖紙發給我一份。」陸柏睿說完,撂了電話,打開電腦。
電腦接受到來自研究員的一份3D圖紙,圖紙上正是方才寶珠索要的戰甲,無論是外觀還是作用,這幅戰甲無一不充斥著鮮明的未來科技感。
先進得不像是地球上該有的東西,技術原理雖然能搞懂,但以現代科技根本研製不出……這種場面,陸柏睿只在科幻大片里見過。
是的,幾天不眠不休的研究下來,陸柏睿與所有研究人員一樣覺得自己以往獲取的知識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他們彷彿一群弱智,興奮地高談闊論著自己對於『它』的種種猜測和幻想。
戰甲外觀金屬材質未知,最高端的技術也檢驗不出,唯一能確定的是,水、火、刀、槍、不侵。
無論是冷兵器還是□□,都無法在那光滑的金屬材質表面,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距離借來這幅戰甲已經過去不少時間,可整個研究所卻連其動力裝置都沒搞明白,更不知道該如何啟動。
這幅戰甲似乎上了一把無形的鎖,陸柏睿知道它的能力遠遠不止於此,只是自己沒有能力打開它。只有找到它真正的主人,才能解開一切謎團。
寶珠剛才的話猶在耳邊:「江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她不喜歡這個的,她喜歡手工,類似織毛衣什麼的。」
陸柏睿勾唇諷刺一笑,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那麼這個江離,身上到底存著什麼秘密?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陸柏睿拿出手機,手機屏幕卻並未顯示來電。
古早的鈴聲響徹整個辦公室,陸柏睿迅速地站起身來,走到書櫃前蹲下身,拉開第二層抽屜,從中取出一部老式按鍵手機,接通。
陸柏睿的心跳和呼吸忽然很快,這部手機只存了一個號碼,也只有這麼一個用途——除非找到那個女人是誰,否則綁匪不會打電話給他。
「老、老闆!」
陸柏睿握緊手機:「什麼事?」
「我們在、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女的!」
陸柏睿一下子直起身來,雙目亮得可怕:
「快說,是誰?!」
*
電流音嗤嗤拉拉,嘹亮的稚嫩童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鑽進江離的腦袋裡。
「葫蘆娃葫蘆娃……刺啦,七朵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
「……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電流音打斷稚嫩的歌唱,分段般斷斷續續:「來、來……」
半山別墅,江離站在兩扇雕花大門門口,等待傭人通報的間隙中,微微皺眉按了按耳朵。
「能不能別再放歌了。」江離與尚未到達藍星的手下、亦是隊友壹拾叄號對話:「我什麼都聽不清楚。」
在石頭島上的最後一晚,對於嘉賓來說一場兵荒馬亂的戰鬥,江離卻在下半夜收穫了意外之喜——她終於跟那斷斷續續的信號成功鏈接。
兩人的對話方式,採用機器人之間特殊的傳導系統,即便相隔萬里,也能在眼前成像,聽到彼此的聲音。在他們的家鄉,全息視頻已經是十分成熟的技術。
來人按照隊伍中的排名,名字是壹拾叄號,機器人生理性別為男(目前),他的飛船上儲存了滿滿的古早的藍星人類幼崽歌曲大全,那是在一次對遠古星球掃蕩時發現的『戰利品』,歷經千年時間洗禮,內容居然還保存得尚且完整,壹拾叄號將原版上交給機器人總部后,自己複製了一份,每天都聽。
因此,當時一聽到這殘缺斷續的音樂聲,江離就認出了飛船的主人是誰。
「是,隊長!」那頭傳來道爽朗的年輕男聲,「我剛才估算了一下,換算成藍星時間,飛船大約需要半月抵達。」
「好,路上小心。」江離已經看到有幾人順著遠方白色的大理石台階徐徐而下,朝她的方向快步走來,她想,半個月時間,足夠了。她無非要做兩件事,一件是幫江衡找到父母,第二件是為他清除有威脅的敵人。
江離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為前一天收到來自孔真家庭的邀約——一份來自虞向晚夫人的邀請,做客身份是孔真和孔令羽兩兄妹的救命恩人。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江離不會來。但虞夫人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早早便拋出一個對當下的江離來說,十分具有誘惑性的條件。
「江離來了嗎,在哪裡?」虞向晚被攙扶著往台階下走,她的腳步從沒這麼急過,裙擺劃過台階,越過草地,很快來到門前。
她看到一位年輕的短髮女孩,身姿筆直地站在別墅門前,似乎聽到聲音,女孩抬起眼眸,那一抬眼之間的神態,像極了一個人。
虞向晚的腳步驟然停住,與女孩隔著幾步遠的距離。
其實自從孔真和令羽參加節目之後,虞向晚也一直有觀看,但奇怪的是,明明是為了真真和令羽才去看節目的她,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落到江離和江衡這對姐弟的身上。
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只沒由來地對兩個素未謀面的小輩,感到一種親切和喜歡。
「你就是江離?」保養得宜的旗袍美人幾步走上前,握住了江離的雙手,她的雙手柔滑細嫩,但江離顯然有些不適應這種親密,於是收回了手。
「我是江離,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談?」
虞向晚完全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一雙美目不自覺注視著女孩的眉眼,女孩的神態之間像極了一個人。
直到身邊的管家提醒,她才回神,「啊……談,對,你弟弟的事情。」連忙請人到客廳去。
江離認出這位管家,正是離開石頭島當天,從輪船走下邀請她上船的老頭,此時他的笑容與此前一般無二,然而對比之前,更有一股親切的恭敬。
他們請江離到客廳去,傭人煮好了茶,端給江離一杯,江離接過道謝,但沒有動。
虞夫人微微傾身,烏黑的漂亮眼睛看著江離道:「我聽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喜歡喝花茶養顏,這是我特意挑選出來的材料,你不嘗一嘗嗎?」
說著,又揮手叫來傭人:「準備點吃的。」面向江離的時候,更是露出漂亮溫和的笑容:「這麼遠的路程到這裡來,一定餓了吧,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讓廚房去做?」
以江離的感覺,這位虞夫人對自己,似乎有些過於熱情。她婉拒道:「我不餓,謝謝,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虞夫人露出不解的樣子:「什麼正事?」她看向管家,管家微微附身,到她耳邊:「江小姐說的,應該是她弟弟的事情。」
「你說的是江衡?」虞夫人換了一個說法,語氣緩緩道:「你指的是,幫你們尋找親人的事情?」
江離點頭:「是的,這正是我來的用意。」
虞夫人端起花茶,呷了一口,「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人著手去辦了。你救了真真不止一次,這點小事我豈能不幫。」
她端著茶,側過頭問管家,「真真這孩子幾時能到?我不是提前跟她講過了嗎,今天江離要來。」
管家看了下時間,回復道:「夫人,早已經通知真真小姐了,應該馬上就到了。」
虞向晚抱歉地沖江離笑了笑,隨後又問了江離和江衡的年齡,恍惚道:「如果他們還在的話,跟你們姐弟兩個是一樣的年紀。」
這是何等的緣分,同年出生的龍鳳胎,姐弟倆。
看著眼前的江離,虞夫人竟生出一種,比看到孔真更開心的心情。
「如果以後沒事的話,可以經常來我這裡玩。」這話說得有些過於客氣了,但虞向晚並非是在客套,她是真的想再見到江離。
江離有些木然,對於原朗夫人的客套話並沒什麼熱情的反應,反倒令虞向晚的態度更加重視,她語氣頓了頓,又欲蓋彌彰般:「真真沒什麼朋友,你又救過她,算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你跟真真也是同齡,肯定能玩到一起去的,她馬上就到了,聽說我邀請你來家做客,她很開心呢。」
其實哪裡是為了給真真找玩伴,是她自己看著孩子親切。
但這些話說出來肯定不妥,虞向晚端著茶,微笑望著對面的女孩,忽然之間腦海里冒出一個想法來:
「你跟江衡,都沒有父母是嗎?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願意認我當——」
話說到這裡,整個大廳中的傭人、管家,包括沙發上的江離,俱抬起目光,看向了虞夫人。
管家瞳孔顫抖著,終於趕在最後關頭,截住了夫人的話:「夫人!」
虞夫人不解,甚至有些不悅:「怎麼了?」
管家正想有個借口搪塞過去,此時有傭人從門外走進,道:「夫人,真真小姐來看您了。」
「真真來了?」虞夫人招手:「快點叫她進來,江離已經來很久了。」
與此同時,大門外,孔真下車,包里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站定了,從包中摸出手機,看到新進了一條手機簡訊,是來自小陳的。
沒有隻言片語,只有一張文件圖片。
孔真眯起眼,用手遮擋住刺眼的陽光,總算在邁上大理石台階的第一步,看清楚了這張報告屬於什麼性質。
是一張dna鑒定報告——江衡和舅舅的。
孔真的眼神飛速瀏覽向最後的結果出,伴隨著目光往下,拿著手機的雙手不自覺顫抖起來,同時在內心瘋狂地祈禱,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鑒定報告的最後一句話是:
……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性為99.9999%。
這句話等同於說,被孔真拿了頭髮做鑒定的江衡和原朗,的確是父子關係。
「砰。」手機摔落在台階上,屏幕四分五裂,碎片崩向四處。
其中一片就落在了管家的腳下。
孔真震驚到沒發現有人,只覺渾身血液倒流,大腦幾乎反應不動。
這……真的是……
不行,得快點告訴哥哥和爸爸!孔真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通紅盛滿淚水,她去包里摸手機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手機剛才已經摔爛了。
「真真小姐,您還在等什麼呢?夫人和江小姐在大廳等候您很久了,快進去吧。」管家的聲音在身前響起,孔真僵硬抬頭,對上一張溫和紳士的老人家的臉。
「我、我的手機摔壞了……」孔真結結巴巴說道,向管家伸出了手,「能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嗎,我想給我哥哥打個電話,打完就還給你。」
雖然經常來原宅,但這裡的一切都令孔真不喜歡,尤其是這個笑面虎管家。
管家搖搖頭,面上依舊是那和緩的微笑:「真真小姐,快進去吧,別讓客人等急了。再拖下去的話,夫人會不高興的。」
管家之所以是管家,是因為在這個家中有著僅低於主人的高地位和權利,而這種權利有時候大到甚至連孔真都無法反抗。
她看了一眼那摔碎的手機屏幕,上前一步想要撿起,管家卻先行一步拿到了手:「我馬上安排人給您換一部新的手機,手機屏幕碎了,小心劃到您的手,還是我來吧。」
孔真只好硬著頭皮,跟管家走進了大廳之內,從前無比嚮往的地方,此時卻比煉獄還要恐怖,如果有可能,她一步都不願意走進去。
走過拐角處的時候,孔真眼睜睜看著管家將碎掉的手機,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她用力地捏住拳頭。
*
第一季《以家人之名》綜藝結束后,此後兩天內,全網都沉浸在嘉賓逃出生天的喜悅。
風波漸漸安定后,此前一些被網友們忽略的小細節,再一次被扒了出來。
有網友甩出孔真拉住江離擋刀,發現拉不動后逃跑的直播截取視頻,跑到孔真的微博下、甚至原氏的官博下,索要一個解釋。
又是一件帶了江離和孔真的名字的事件,熱度發酵得很快,在網友發布視頻一小時后便登上了實時熱搜榜單。
然而很快,熱搜先是被壓,后是直接被撤掉,任誰都知道這是誰做的,一時間網路上罵聲一片。
「大小姐人設翻車了,怎麼能這麼惡毒?」
「江離還救了你,果然是商人,自私自利。」
「翻車了翻車了,已經見怪不怪了,江離沒事就好,以後離她遠點,晦氣。」
「孔真是吧,除了撤熱搜還會幹什麼,敢不敢堂堂正正站出來承認你做的事情?」
「她要是有那個膽子,不會像縮頭烏龜一樣藏起來不發聲了。」
「江離真不應該救你,白眼狼一個,當初就該讓你直接死在河裡。」
孔真想起網路上的那些言論,又委屈又難過,那種情況下,她做錯了什麼?
她相信不管是任何一個人,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都會做出跟她一樣的舉動,她只是想活著,有錯嗎?
這些網友,又憑什麼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審判她。
因為這件事情,孔真本就對江離厭惡至極,沒想到今天剛剛邁進原家的大門,又得知這樣一個驚天噩耗,叫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但她不能攤牌,只能忍。等聯繫到哥哥和父親,有江離和江衡的好看。
「舅媽……」孔真站在離沙發幾步遠的地方,彷彿一個陌生的有些拘謹的客人,她語氣僵硬得不像話,虞向晚以為她生病了。
「真真,你生病了?」虞向晚讓管家叫醫生過來看看,卻被孔真連忙拒絕。
「我沒事的,就是……」孔真的語氣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江離一眼,復又很快收回眼神,彷彿有些懼怕什麼似的,她小聲說道:「只是看到江離在,難免想到島上的經歷,有些害怕。」
虞夫人怎可能聽不出孔真話中的意思,這是不想見到江離,想讓她離開。
但託詞未免有些幼稚。
江離端起茶吹了吹又放下,總之一副聽不懂你們在講什麼的樣子。
虞夫人也下意識屏蔽掉了孔真的某些意思,拉過孔真坐在身旁:「真真,舅媽很高興你能交到江離這樣的朋友,以後你們兩個一定要多多來往,知道了嗎?」
孔真望了自己這位美貌的舅媽一眼,嘴角的笑容弧度僵硬異常,從剛才到現在,假笑快要使她的臉部肌肉抽搐。
舅媽,你讓我跟江離多來往,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只怕她死得不夠早啊。
心裡想了千百種弄死江離的辦法,孔真表面上卻不敢直視江離和虞向晚的眼睛。如果哥哥在這裡的話該多好,他一定有辦法的。
氣氛忽然之間陷入尷尬的沉默,虞夫人看起來真的很喜歡江離,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即便江離的回復總是那麼一兩個字,也絲毫不能阻擋她的談話熱情。
可是對孔真的時候,虞向晚從沒有這麼多話……而且都是些家常話。
難道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孔真頭皮發麻。
但她終於得以從三人的對話中解放出來,垂著眼,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偷窺兩人。
她從兩人的表情和對話中得出一個結論,無論是虞向晚,還是江離,兩人都不知道彼此之間的關係,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還是有時間給他們去做準備和計劃的。
江離想要起身告辭了,她來到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既然虞向晚答應要幫江衡找人,這樣位高權重的家族夫人,理應更加懂得一諾千金的道理。
這時候,眾人簇擁之下,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走了進來。
男人鋥亮的皮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走過來,看到沙發上的陌生女孩時腳步停頓一霎,江離也看著這位中年男人,只見他一身純黑西服,面容堅毅,不怒自威。
江離的脊背,下意識挺直。
虞夫人看到丈夫回來,表現得很詫異:「你不是去公司了嗎?」
對於原朗來說,公司事務一向是最大,這個時間點他不可能出現在家中,除非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但……虞向晚的目光,在孔真和江離兩人之間來回穿梭,目光中透露出迷惑的色彩,現在這個家裡,又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原朗的目光彷彿實質,有重量地落在了江離的臉孔上,細細地打量著,從方才走進這裡的第一秒,他沉毅複雜的的眼神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孔真小心抬眼,見無人注意到自己,眼神終於靈活起來,此刻就算再遲鈍也意識到一絲不對勁,但她不知道自己這位向來嚴苛的舅舅到底是怎麼了。
她承認江離不醜,但也沒有漂亮到能讓人目不轉睛的地步吧?!
再說了,舅舅也知道她是——
是他的女兒啊。
「聽說真真的救命恩人來做客,我怎麼能不親自見見,表達我的感謝。」原朗的聲線低沉,語速緩慢穩重,他對江離微微笑了一下,弧度很淺,幾乎約等於無,但這一場景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孔真捂住嘴,震驚地瞪大眼,舅舅居然對她笑了!!!
對於除虞向晚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孔真和孔令羽兩兄妹在內,原朗這個舅舅向來吝嗇笑容,即便物質條件充足,但對外露出笑容的時刻很少。
在所有人印象當眾,原朗一向以冷漠嚴肅出名。
孔真眼底的震驚,久久不散,望著眼前魔幻的一幕,她腦海中甚至生出一個想法。
——舅舅是不是知道江離的真實身份了?但這念頭宛如曇花一現,馬上吧她自己否定,這絕不可能。
鑒定的事情,只有自己和哥哥知道。
他們做得萬無一失,不可能有除兩人之外的人知道的。
*
「陸柏睿最近有聯繫過你嗎?」晚飯時刻,裴玉將剝好的蝦子放到妹妹的盤裡,狀似無意地詢問說道。
寶珠放下筷子,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我倒是希望他能聯繫我,可他把我拉黑了。」
裴玉的動作一頓,抽了張紙擦拭掌心,「怎麼回事,你又聯繫他了?」
他早該知道,以寶珠的性格,根本做不到完全放下。裴玉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思緒和辦法,但蹦出來的第一個辦法居然是用某種方法,讓這小子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裴玉淡定地將紙團扔進垃圾桶,彷彿什麼都沒想。
寶珠抱著碗,往嘴裡扒了一大口米飯,狠狠咀嚼著,彷彿在咀嚼陸柏睿的屍體。
咽下去之後,才吸了口氣說:「我是聯繫他了,但不是因為別的。」
裴玉抬眸:「嗯?」
寶珠癟嘴,一副要哭的樣:「陸柏睿他騙我!江離送給我的那副戰甲,被他換了假的!當初我就不該借給他的,他居然是這種小人!那可是江離送給我的!」
說著說著,語氣迅速地哽咽起來,陸柏睿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是江離的禮物。
寶珠所說的戰甲裴玉自然是見過,他知道那東西價值不菲,但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陸柏睿用這種手段盜取過去?
總而言之,寶珠沒有對陸柏睿戀戀不捨,裴玉已經很欣慰。
裴玉抿了口水,終於有機會說出那句:「我早跟你說過,他不靠譜,現在你知道了吧。」
寶珠幽怨地看著他:「我不管,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要把江離送給我的東西拿回來。」
「應該的。」裴玉點頭,又說:
「但是你確定陸柏睿會認賬嗎?」
寶珠:「…………」
「以前能確定,現在真不確定。」
本來跟陸柏睿分手,還是有些小傷心的,可一想到他偷了江離送自己的禮物,瞬間一點都不傷心了。
寶珠只想一拳搗在他那張臭臉上。
吃完飯之後,寶珠換了幾個號碼打給陸柏睿,但不知那頭用了什麼辦法,居然全部無法接通,氣得寶珠摔了電話大罵陸柏睿。
整棟別墅充斥著寶珠氣急敗壞的叫罵聲,二樓裴玉躺在床上,手捧一本哲學書,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與此同時,陸柏睿正在準備一件大事。
僅僅拿到這件充斥著未來科技的戰甲遠遠不夠,現在陸柏睿已經將目標鎖定到了江離的身上,種種跡象的結合,告訴他這件戰甲的主人,就是江離。
綁匪的指認讓陸柏睿感嘆,「連老天爺都在幫我。」
他做的第一步,是在江離大火的此刻,購買大量水軍散播消息。
於是一則熱搜橫空出世,空降熱一。
#盤點江離是外星人的事件#
既然要讓人信服,就不能只是做做樣子而已,陸柏睿將《以家人之名》從第一期到第四期節目中所有讓人生疑的點,全部規整排列出來,該截圖截圖,該截取視頻截取視頻。
——江離從沒有在人前吃過飯,她不需要吃東西。
——江離的體能天賦、做菜天賦,全能天賦,無不異於常人。
——江離大難不死的幾次經歷,甚至能輕輕鬆鬆打死黑熊。
……等等。
發布之後,陸柏睿饒有興趣地躲在網路背後,想看看自己的發現會在網路上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當然,他更好奇的是,江離看到這些的反應會是什麼。
但事情的走向,居然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往另一個他從未想過的方向疾馳狂奔而去。
目前只要帶了江離大名的微博,都火得一塌糊塗,當然如果真的引起網友興趣和喜歡的話,登上實時熱搜榜單更是輕而易舉。
一開始,網友們就沒有覺得,熱一是江離的對家買出的熱搜,只以為是粉絲自製的搞笑視頻。
評論區充斥著網友和粉絲們嘻嘻哈哈的評論和玩梗。
「我寧願相信是鬼打死了熊,也不相信熊是江離打死的。」
「人紅是非多,不管爆出什麼料我都相信江離。」
「這視頻也太令人無語了吧,你怎麼不說江離是男的呢?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離是外星人,年度大笑話,我能笑一年!」
「這是誰製作的視頻啊笑鼠我了,尤其最後那一句『希望有關部門能引起重視』……哈哈哈……」
看到評論區的陸柏睿,氣到吐血。
他好不容易查出江離的真實身份曝光,這些傻b網友居然以為是搞笑視頻?!
看到熱度越來越高的視頻,陸柏睿咬緊牙關,他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江離查找到發布謠言的IP地址,是陸柏睿。思考怎麼對付,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來。
經紀人在第一時間告知江離網上的事件,差點暴露真實身份的江離,並沒有驚慌,她瀏覽著網路上的評論。
「能看出來,做這條視頻的人很用心。」江衡從樓上下來,單手拿著平板,音量外放,他正在看這條視頻。
他不住點頭,似乎對於製作視頻的粉絲水平報以十分的肯定:「你的粉絲真有趣,他是真的想跟所有人證明,你這麼強一定是外星人。」
江離把平板從他手中抽走,「我真的是外星人。」
江衡沒當回事,聳聳肩膀:「當然了,現在全網都在說,像你這麼強,一定不是藍星人。」
他轉身來到廚房,打開冰箱門,隨手取出一罐可樂,自得自樂地說:「你是外星人那我就是外星人的弟弟,反正你別想甩開我。」
江離:…………
她無話可說。
她是外星人,陸柏睿雖然抓到了大方向,但是沒有抓到重點。
「今天下午我要去劇組開劇本研討會,晚上不回來吃了,劇組請客。」江衡咕嘟咕嘟灌下一瓶可樂,將易拉罐扔進垃圾桶,帶著外套,揣著劇本走出門。
《青雲劍》劇本研討會進行順利,晚上劇組請客,江衡也連同眾人喝了幾杯啤酒。
宴會上人員雜亂眾多,江衡起身去外面,想到一些公司的事情,想打個電話給經紀人囑咐一下,然而剛剛走出包間的門,一股夜風吹過來,他頭痛欲裂,眼前重影顛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他只來得及說了一個含糊的字:「你……」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頭,經紀人還在等待他的吩咐,卻怎麼等都沒有等到下一句。
「老闆,您還在嗎,是不是喝多了,我現在去接您?」他試探著詢問,但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電話忽然被人掛斷。
經紀人眉頭緊蹙,再打過去,怎樣都打不通,江衡的手機關機了。
*
「陸總,人已經在這裡了,下一步怎麼辦?」
陸柏睿聽到電話那頭的回答,滿意地笑了笑:「沒有被人發現吧?」
「您放心吧,周邊沒有人,那塊是監控盲區,絕對沒有人發現我們,車輛已經銷毀了。」
既然是綁人,他們自然懂得處理細節。
有了上一次與江離單獨吃飯的『經驗』,陸柏睿不敢小瞧她,以他看了整季節目對江離的了解來說,想要對付江離,只能來狠的。
跟江離這個外形怪胎硬拼?他可沒有那麼傻,只要有把柄在手,江離就只能乖乖聽話。
陸柏睿點了根煙,目光眯起望向窗外,而現在江離的軟肋,已經握在他手中。
嚇出一身冷汗的經紀人第一時間把電話打給了江離,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事情經過,江離問清楚江衡所去的酒店名稱后,飛速撂了電話。
幾分鐘后,江離已經出現在距離家中車程一個多小時的陸氏旗下酒店大廳內。
有大廳服務人員走過來,詢問她是否要辦理入住,或者要去幾樓,可以幫忙按電梯。
江離沒有回答,反而快步走進了樓梯間,服務員疑惑地追過來,雖然這人看著非常眼熟……但是為什麼行為舉止卻如此怪異?
「客人,客人?您要去幾樓,我來幫您按電梯……」
服務生走進樓梯間內,一股冷風灌過來,凍得她打了個寒戰。
定睛一看,樓梯間哪裡有人?
可剛剛,那人才走過來,前後腳的功夫,一眨眼人就不見了,真是見鬼。
服務員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連忙關上樓梯間的門。
幻覺,一定是幻覺。
十七樓,1798號房間。
江離用手在刷卡處輕輕感應,門無聲打開,她走進去,打開燈,明亮的燈光照亮整個房間結構,潔白的被褥整齊疊放,房間空無一人。
她的目光中出現困惑,監控中,江衡明明被人帶到了這間房間……
進入房間后,就再也沒有從這道門出去過,這一點她可以確定。
江離在房間內走了兩圈,這是一間標間,左右擺放兩張相同的大床,中間被矮櫃隔斷。
她站定在矮櫃前,似乎發現了什麼,目光停駐在矮櫃之上的牆面上。
牆面上貼著花紋樣式繁複的淺色牆紙,一眼看上去並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但……
她將矮櫃移開,被矮櫃遮住的牆壁下方,牆紙有明顯的被多次破壞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人生生撕開,江離掀開這道破爛的牆紙,發現下面是一個黑漆漆的可容納一人通過的洞口。
「隊長,什麼人綁了江衡啊,連游擊戰都玩上了?」
注視著一切的壹拾叄號,看到這一幕忽然很興奮地開口說道。
豈止是壹拾叄號感到新奇,連江離都感覺到詫異,到底是誰帶走了江衡,為了防止她找過來,做了如此縝密的計劃。
「看來是有備而來的認識的人。」江離說完這一句,矮身從洞口鑽了進去。
*
陸柏睿手端著一杯紅酒,嘴角帶笑,注視著落地窗外的夜景。
「江離,你現在一定找到了那間房間,以你的聰明,也肯定發現了那個暗道吧?」
作為陸氏旗下的酒店,再沒有人比陸柏睿更加清楚,自家酒店的構造。
也正是因為這一暗道,才能讓他的計劃,進行得萬無一失。
陸柏睿早想到她的能力,為了能騙過她,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就算江離再強,現在忙著找到江衡,也無法對他做些什麼。
因此,陸柏睿絲毫不擔心,自己會受到江離的報復。
查到江衡最後真正的去處不難,江衡果然被去了另一家、距此一小時車程的酒店。
酒店,又是酒店。
江離很難想到,陸柏睿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壹拾叄號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想法給江離參考,而且一路上都在興奮地叭叭叭,江離不得不屏蔽了他。
如果陸柏睿想對江衡做點什麼的話,她耽誤的這些時間,恐怕已經晚了。
江離加快了速度。
酒店門口,江離在旋轉玻璃門前偶遇了一個故人,但此刻來不及打招呼了,她沖沈危點點頭,並不打算停下來敘敘舊。
沈危上前一步,兩手抬住她的手臂,用身軀攔住了她,低頭輕聲說道:「江衡沒事。」
兩個陌生臉孔擁著江衡往裡走,恰好被他看到,趁著那兩人離開的時候,他派人把江衡安排到了另一房間。
江衡還在昏睡,但是安全的。
「房間里有什麼?」江離一下問到點子上,但沈危看起來並不願意多說。
江離又問了一遍:「房間里是什麼?」
沈危的耳根微微紅了,彷彿染上了胭脂:「我看到好幾個男人扛著攝像機進去,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話說出后,沈危還是後悔了。他不該在她面前說這種話,即便那只是他的猜測。
江離:「知道了。」
沈危鼓起勇氣抬起頭:「也有可能是我猜錯了……」
但眼前空無一人,連江離的影子都沒有。
人呢?
半小時后,江離回到原地,打開車門下車,發現沈危居然還等在這裡,沒有離開。
她只短暫地詫異了一瞬,便轉身回到車后打開後備箱,這是江衡的車,但江離從沒開過,今天是第一次,載得也是……勉強算是個重要角色吧。
畢竟能躲過她的眼睛,可見還是聰明的,只是聰明用錯了地方。
既然失敗了,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沈危走過來,江離打開後備箱,對他說:「你們是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句話很公平,你覺得呢?」
「是有這樣一句話。」沈危微微地笑開了,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離是想做什麼。
但是——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江離笑了笑,從後備箱內扛起一個麻袋,麻袋口朝前,露出一雙穿著皮鞋的男人的腳。
沈危表情驚悚:「這男人是誰?」
江離解釋說:「陸柏睿,我要把他送到那間房間里去,這是他應得的。」
「我不是在問他是誰,」沈危表情極為複雜,「我是在問,這男人憑什麼要你扛著。」
連他都沒有跟她有過什麼肢體上的接觸,陸柏睿?他憑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