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目送著李桃桃離開后,不久迪克也完成了工作。
青年懷裡揣著文件,已經筋疲力竭。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道:「回家吃?還是去外面解決,附近有家披薩店不錯。」
達米安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顧自說道:「晚上我去接她。」
迪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男孩是在指什麼。
「沒問題,不過...」他答應的很爽快,卻在話尾無不揶揄地問著:「怎麼,喜歡上人家女同學了?」
達米安嗤了一聲,伸手在其文件偏下位置一拽。稱重點偏離,被摞好的文件夾幾乎在眨眼間就轟然坍塌。迪克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他迅速蹲下去,崩潰的哀嚎著:「達米安.韋恩,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男孩抬腳將腳邊的文件踢得更遠了些,語氣平靜且毫無負罪感地給出了答案:
「那是我的組員,格雷森。」
「你管的太多了。」
*
晚飯後,身影似風般從台階上一卷而過。
少女不顧父母的叫喊,立刻鑽進了自己的房間中。
脫掉了外套,也蹬掉了悶熱的長褲。
失去衣物的遮蔽后,那些在白日見不得光的部位重新暴露在了空氣中。
她瘦弱的手臂無力的垂在腿面,腕面張了一張魔鬼的臉,烏青、紫色都混雜成一團。昨夜可怖的紅腫已經褪去,只是手碰上時還在隱隱作痛,能摸到滾燙的創口。
這是達米安和喬納森走後,媽媽關上大門在祠堂前打出來的。
因為她撒謊了。
在這個家庭里,唯有兩點過錯是會被宣判死刑的。
不誠實,亦或是不遵守家訓。
桃桃垂下眼睛,瞳孔發散,就好似回到昨天下午。
在寬闊的祠堂內,母親叫她伸出手。
九節鞭,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腕上。
整整九下,疼的她渾身發顫,冷汗浸透了衣裙,硬是不留下一滴眼淚,只是麻木的重複著抱歉。
偌大的祠堂,除了她道歉的聲音,就只有鞭身落在腕上,又搭在地上的脆響。打完后,她被罰跪祠堂前懺悔。
不許吃晚餐,不許睡覺。
一整夜,跪在冰冷的地上,抬頭看先祖心怡的畫像高掛,彩陶塑的神佛。靈牌似數百雙眼睛看來,一排目光接著一排點燃的燭火搖曳。祠堂里香火焚燒,雲霧瀰漫。
她想到這裡,看向膝蓋上可怖的大片淤青。
祠堂外陰雲綿綿,雨滴豆大。
今天的哥譚,潮氣無孔不入,雨絲微微,滲進她骨肉里激起風濕病。像鑽進千萬隻白蟻,將她似樹榦般蛀空,疼的癢的恨不得衣擺以下,兩腿空空。
[對孩子施暴是違法的。]
「桃桃,你不知道鬼怪留在生人身上,將對其造成多大的傷害么?你不肯施救就算了,在這種人命關天的事上居然還敢騙媽媽!」
[我可以為你提供法律援助。]
「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達米安的提議,母親的斥責,在她耳邊先是清晰,后是交纏在一起。左一句,右一句的冒出,繞繞纏纏,似渦旋般將她捲入碾碎,渾身乏力。
頭髮吸飽了雨絲,厚厚沉沉地黏在身上,衣服上被淋濕的部分已經被體溫蒸干。李桃桃出神的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腕,摸索著從衣兜里摸出一塊銅錢。
母親說這是我的責任,一定要解決才可以。
「今天沒有提起這件事。」她嘆了口氣,捏著銅錢的指尖發白,用力的到手臂上的筋都隆起,腮幫緊咬,不知在發泄些什麼。
李桃桃沒想過達米安會發現這件事。
她隱藏的很好,長袖長褲,表現出畏寒的模樣,在旁人看來挑不出錯的。
是什麼地方暴露了?她仔細復盤著今天在外的表現,是打翻果汁時下意識藏起的手,還是因雙腿刺痛而緩慢的腳步......
不知道。
達米安不像是一個慈善家,他會發現這一點並主動提出幫助,甚至體貼的選擇了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這讓李桃桃很是意外,同時不安也接踵而來。她擔憂達米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明日家中就收到法院的傳票。
她想的出神,以至於連銅錢的升溫都無所知覺。
直到指尖結結實實被高溫蟄了一下,她撒手將銅錢扔在床面。
銅錢在床墊上跳動幾下后立在平面朝著前方滾去,直到遇上牆面碰壁,才掀倒在地,不斷地震跳彈動。
同一時間,窗口傳來「咚咚」兩聲。
她沒拉窗帘,抬眼看去,正好和倒掛在窗外人影對上眼。
黑髮,綠色的多米諾面具,胸口的R標識。
羅賓!?
迪克說過晚上會有人來接,難道就是指他么?
警察現在這麼大牌,能請動神奇小子來當司機?
疑問接踵而至,讓她來不及反應。
玻璃上有水痕。
女孩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的圓圓的蠢樣,被達米安看在眼裡。他不耐的敲著窗戶,發現沒鎖后,便徑自將其一把拉開。
玻璃撤去,房內景象映入眼帘。他第一眼鎖定在女孩身上,第二眼掃過她膝面和腕間。
猜測沒錯,果然有傷。
他不著痕迹的皺起眉,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卻發現少女倏地拽過被子遮住半邊身體,她瞳孔地震,面頰酡紅,心中不斷尖叫:
這這這我我我我!
地上放著褲子,床上外套要落不落。
女孩此時只穿著一件弔帶掛脖裹胸,雙腿藏進被子里,不著衣物。
達米安後知後覺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嘖了一聲,背過身去。
「快點。」摔下這句話,酷酷的目視前方。
桃桃惱羞的要鑽進床底,可她也看見小義警耳根上的紅。
她眼神很快變得平靜,彎腰抓起地上的褲子,像抓娃娃機。可轉瞬間,她面色忽然一沉,龐大的冷意自背後襲來。
她將褲子一扔,迅速翻卷過身抬手朝著坐於窗框上的羅賓抓去。達米安被身後女孩逼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要使用擒拿。可他一拳貫出,砸向女孩探來的掌面。瞬時拳風被化解,借力打力,以柔化剛。
男孩被自己的力氣震得虎口發麻,稍不留神便遭女孩拽向窗面。
她瞬時將牆上開關摁落,黑暗中達米安見一片白色朝自己蓋來,一股玉蘭花的香味充盈在鼻尖。少女用被子將他們裹住,手探入枕中,又摁在達米安眉心。
「別出聲。」
她聲音極小,語速快,字間緊湊,好似十萬火急。
達米安順從閉嘴,只待李桃桃將腦袋鑽出被外的剎那。
吱呀——
走廊的燈光沁入房內黑暗,門后一個窈窕人影拎著什麼出現。
「桃桃,你一會兒不是要去做筆錄么,現在關燈幹什麼?」
是李君姝的聲音!
達米安調整了自己的呼吸頻率,將自己隱藏。
李桃桃的回應從上方響起,女孩裝的疲倦,聲音沙啞黏糯:「今天回來應該很晚了,所以我想提前睡一會兒,媽媽。」
她為了效果逼真,甚至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呵欠。
李君姝見狀也不好再多說,只是躊躇地站了一會兒。
須臾,她放下了手中東西,輕輕將門帶上。
哪怕母親關上了門,李桃桃也不敢動彈。
直到達米安確定女人確實離去,他才開口:「起來,人走了。」
李桃桃鬆了口氣,將被子在身上一卷,滾至靠牆處開了燈。
房間瞬間被照亮,達米安第一時間摸了摸額面,結果碰到一張紙。
「別撕。」李桃桃連忙遏制,達米安壓下了蠢蠢欲動的那隻手。
他轉過了身去,問:「這是什麼?」
問完這句話后他愣了一下,看見了門口多出來的醫藥箱。
「幽魂白骨幡后隱匿符。」李桃桃也看了見了醫藥箱,是李母臨走時放下的。她遣散心底思緒,終於摸到了被自己丟下的長褲。少女一面將雙腿套進去,一面道:「你身上的那隻女鬼陰氣太重了,會被我媽媽發現的。」
女鬼?
一個陌生的名詞,讓達米安聯繫到了那枚銹跡斑斑的銅錢,以及少女身上的那些異常。
李桃桃穿好了褲子,她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來到了男孩的身前。
達米安見她雙手壓在腿面上將身體摺疊,彎下腰來,對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這樣你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啊——」
「達米安.韋恩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