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人類的對視,實際上是一種新型的較量。
這場較量沒有聲音,只靠眼睛去傳遞出那份信息——在現在,戰場的主人屬於達米安和李小狼。
然而,這並沒有持續太久。
達米安率先敗下陣來,他開誠布公,且直截了當地說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勝利者李小狼反問。
他們正在就「達米安.韋恩,為什麼會喜歡李桃桃」這一命題進行著討論。導致達米安在戰爭中敗北的根本原因,是雙方的籌碼並不相等。李小狼勝利於他與達米安的信息差,因為達米安真的很在乎,在李桃桃過去當中那一段空白的經歷,還有李小狼口中的那個「又」到底是指誰。
達米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說你要追她?這難道不就是熱血上頭么,別告訴我你們是真愛,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我們是真愛你為什麼睡不著?」達米安問。
李小狼頓了頓,緊接著他極為誠懇地:「樂的。」
達米安:......
可惡,為什麼在李家,無論是誰都喜歡迫害他。
真的以為現役羅賓這麼好拿捏么?!
達米安深吸了一口氣,遂惡狠狠地回復著:「哈,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麼清晰的理由嗎?說到底,【LOVE】本來就是一個既抽象又模糊的概念。能夠準確描述出的大概不是喜歡,詩人都將其稱之為【幻想】。」
他順著李小狼的節奏往下走了,是真的很好拿捏。
達米安氣勢洶洶地說完這一連串的話,之後彷彿嫌自己的輸出達不到預期一般,接著補充道:「為什麼你說的好像,能明白為什麼李桃桃會喜歡我一樣。」
「我能明白啊。」李小狼面無表情地:「這跟壞小子定律一樣。人都有逆反的獵奇心理,會被與自己不同的存在吸引。你不是很清楚么?把我的妹妹痛批一頓,然後自以為說的很正確,還想成為桃桃人生的指向標。」
少年戳中了達米安的痛腳,面無表情才是最為致命的,簡直是嘲諷度拉到最滿了。達米安有些崩潰,他一手搭在自己的臉上,「為什麼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你們也流行在自己家人身上裝竊聽器嗎?」
「別說的跟變態一樣,韋恩。」李小狼嘴角抽搐,「難道你們家會在親人身上裝竊聽器嗎?」
達米安心底默念:......
嗯...怎麼不會呢?
對少年嘴裡說出來的渾話,李小狼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否認:「我們作為神仙的弟子,在人間門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裡。只是小師父跟我說了這件事而已。我本來不想管的,畢竟這是桃桃自己的事情,我認為她自己能調節平衡。」
「本來只要你遠離她,等時間門把一切都淡化就好了。但你偏偏回心轉意了,真的是——」李小狼聲音猛地一沉,狠狠的剜了達米安一眼:「你這傢伙實在是讓人火大的很。」
「你以為別人的妹妹是別人挑剩下的白菜,你想半價買我們就賣啊!」李小狼恨不得一發「雷電召來」把達米安劈死在原地。
「......喂,說了這麼多沒用的,你現在確定我是真的喜歡她了?」
達米安有些狐疑,李小狼雖然罵罵咧咧的,但完全沒有方才的戒備。他回想起李桃桃先前跟他科普的那些技能,在玄學界,有一本書名為《麻衣神相》,講的是通過面相解讀出人的一生,甚至能看出一個人身體哪裡有隱疾。
但李小狼卻沒有用任何測算手段,他看了眼達米安,「嘖嘖」了幾聲后,便解釋道:「直覺吧,我覺得你這種傢伙,如果是裝作喜歡的話反應大概會跟現在完全不同的。」
「比如?」
「比如,跟寫證明題一樣,把因為所以全部都列個遍。」李小狼說到這裡,臉上帶了幾分微不可見的揶揄:「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氣急敗壞的,跟被踩了尾巴一樣。」
達米安震怒......
達米安被看透了。
達米安無計可施!
達米安很乾脆的把背靠在牆上,他雙手抱住自己放在胸膛前,他努力想擺出一張酷哥撲克臉,卻總是在不斷顫動的右眼皮上露出馬腳。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他目光在牆上那把長劍和李小狼的面上遊離,大有如果對方給出的答案不滿意,他就親自把對方劈開的威脅感。李小狼沒有急著回答,他先盤腿坐在地上,再拍了拍身前的地毯,示意對方也過來坐著。
「是很長的故事?」
達米安挑起眉,剛才的吃癟讓他不太想靠李小狼太近。
「很長的故事。」李小狼做出肯定的答覆。
別無他法,達米安只好在李小狼的身前坐下來。只是他坐沒有坐像,斜斜懶懶的靠著李小狼的床。
放下成見后,李小狼才能認真的打量身前的少年。
凡人的謊言瞞不過神明,所以在達米安說出那句「我也對李有好感時」,哪吒才會那樣震怒。因為少年武神發現,被他打趴下的這個臭屁凡人所說並非虛言,而是真情實意的告白。
達米安.韋恩,確確實實喜歡著李桃桃。
也許是因為月老牽的紅線,也許是因為丘比特恰好射出了愛神之箭矢。
誰也不知道在那個瞬間門,在達米安的腦袋裡了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法學反應,才會使的這個少年在緊要關頭說出如此驚駭之語。
正是因為發生的場景和時機有誤,哪吒才會覺得達米安這份感情究竟何其的荒謬。
神仙不會追問凡人情愫的產生,但對達米安這麼個奇葩,他還是忍不住想借李小狼之口問出少年的心意的來源。
當然,問了個寂寞。
這份感情的誕生,是不可追溯痕迹的奇迹。
李小狼之所以敢拋出李桃桃的過去作為籌碼,這也是哪吒默認的。作為神仙的弟子,月老不會牽錯紅線。李家很少有人跟外邦人聯結在一起,達米安.韋恩是數百年來的第一個例外。
可能,大面就是能夠拯救桃桃的人也說不準。
畢竟哪吒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李桃桃的心竅,堵住了。
只有心中鬱結無法紓解才會造成這種情況,如果心竅長久淤堵,不僅修鍊會不得寸進,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走火入魔了。
李小狼嘆了口氣,真是......
師父和小弟子都不讓人省心,麻煩事兒就得落在他這個大弟子的腦袋上了。
李小狼摸出手機,手機隱藏空間門中有一個被上鎖的相冊。
他用指紋識別打開,裡面有十多張相片。
相片內的主角都是小孩子,約莫六七歲,大多情況下是多人構圖。李小狼從第一張開始點開放大,將屏幕湊到達米安面前。
達米安一眼看過去,裡面是四個小孩在打生日蛋糕戰。
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女孩頭戴生日帽,臉上沾著奶油,她將雙手合十了笑吟吟的對著不成樣的蛋糕許願。
有倆個人穿著一樣的衣服,臭著臉的小男孩,還有個扎著花苞頭在他腦袋上比著兔子耳朵的小女孩。
李小狼先用指尖碰了碰中央的壽星:「這是桃桃。」
然後再用手指了指剩下那個,離著壽星最近的男孩:「他是硯。」
「也是,桃桃之前最好的朋友。」
達米安聞言,雖然表情還是一樣散漫,但他的眼神顯然發生了變化:
這個男孩,彷彿有著白化病。
他頭髮和皮膚都白的厲害,是一種病態的,透明的白。男孩睫毛很長,眼睛是粉色的,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他穿著一件粉色的短袖,露出來的手臂細細小小的,看向捧著手低頭許願的小女孩,眼睛里滿是羞赧。
達米安:......
哈,細狗。
雖然知道抨擊小孩是一件實在很沒品的事,但他達米安就是這種會吃六七歲小孩飛醋的男人。
他表面穩如老狗,「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這就是那個【第一人】?」實則內心焦灼的一比。
李小狼點了點頭,「是他」,他說著又提醒道:「你可以往後滑。」
達米安一面動手將照片往後滑,一面問:
「他是誰?」
「你們從小玩到大嗎?」
「現在還有聯繫?」
「怎麼名字只有一個字,沒有姓氏嗎?」
一連串噼里啪啦的問句,到了最後一句時達米安陰險的計謀已經初顯端倪。達米安保證,如果李小狼能將對方的名字說出,他一定能將這個叫做「硯」的傢伙扒的連底褲都不剩下。
當然,這只是為了了解桃桃的童年,並不是為了暗殺情敵。
好吧,大概不是為了暗殺。
「你問題太多了,慢慢來,首先是第一個。」李小狼說:「他...嗯,準確來說,是桃桃撿回來的孩子。很濫俗的劇情,下雪天的時候桃桃跟我們出去打雪仗,結果被什麼東西絆倒了。她本來打算哭的,結果看到絆倒自己的到底是什麼的時候,硬生生把那聲乾嚎止住了。那個時候硯已經奄奄一息了,我們合力幫李桃桃帶了回去。這傢伙好像有雛鳥情節吧,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桃桃,就黏上她了。」
「然後.....你們就養著他了?」
達米安,有些難以置信:「怎麼說你們也是世族大家,就這麼收留來歷不明的小孩是要做什麼?」
談到這裡,李小狼握著拳頭湊到嘴邊乾咳了一聲:「咳咳...就,當時桃桃是讓奶奶爺爺帶的。李煜叔叔你也知道,為了鎮守封印成了一條薩摩耶。老家主夫婦這一輩子就只有桃桃一個親孫女,基本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也得給你摘下來。桃桃亂七八糟的鬼見了不少,白頭髮紅眼睛的人倒是沒見過。」
「桃桃一直很喜歡可愛柔弱的美少年類型的。」李小狼比劃著,忽然將嘴巴收住。他瞧了一眼達米安:
肌肉線條明顯而流暢,下顎稜角分明,皮膚黝黑,翠眼凌厲。
達米安.韋恩,渾身上下,就連頭髮絲都跟刺蝟似的翹起,與可愛是全然不搭邊的。
啊,不是桃桃的理想型呢。
達米安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咬住牙關,對著李小狼皮笑肉不笑:「繼續。」
「嗯,李君姝常年不在家,我們幾個修行進度也跟不上她,所以不能常常陪她在家裡玩。桃桃很寂寞的,需要一個玩伴也合乎常理。因為她強烈要求想要留下這個雪妖精一樣的孩子,我們就去把他的背景調查清楚了。」少年,正在努力地為妹妹離譜的行為找補:「硯沒有任何不良背景,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未開化,認為異己便是無法饒恕的罪孽。硯,只是純粹的因為白化病被人遺棄了而已。」
「單論背景資料而言,真的很可憐。莓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在餐桌上都當場哭出來了。」李小狼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當時就坐在小小莓玲的身旁,被拽著衣襟擦了對方滿臉的鼻涕眼淚。
漂亮小孩,凄慘身世,被自己撿到。
這對年幼的孩子來說,這一套連招下來,直接就能打出暴擊傷害。
李桃桃,被一套拿下了!
達米安雖然憤怒,但也於事無補。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七八歲在做什麼......
噢,他剛回到家裡不就,把哥哥們挨個走了個遍。
雖然被迪克吊起來示眾,但成功將提姆從雕塑山推下,胖揍了一頓二哥並將他的頭罩掛在摩托把手上,哼著歌炫耀。
哈,完全沒有遺憾,回想起來簡直就要被爽翻!
李小狼這段話算是回答了達米安以上兩個問題:
那個叫硯的傢伙,是被李桃桃撿到的。
他們的確從小玩到大。
達米安頷首,表示自己已經將前言全部聽進去了,他催促著李小狼快些回答後面的問題。
達米安問:「他一開始就叫那個名字嗎?」
他們的交流都是用中文,在這個房間門裡,用這種姿勢談話,真的很像同鄉會面。
李小狼點了點頭,卻又在之後將頭搖動表示否認。
大面揚眉,像是沒搞懂李小狼這樣動作的意義。
很快,解釋緊隨其後:「我們喊他【硯】是因為他本人說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老家主那時正好在寫大字。文房四寶,筆墨紙硯——讓桃桃選,她選了【硯】送給他。」
「我們這裡有句老話叫做【燕子不如愁門】,意思是燕子不會在貧苦的,滿是爭吵的人家的房檐下築巢。燕子在屋下築巢是一件很吉祥的事情,意味著這家人的生活將越過越好,越過越紅火。桃桃希望硯來到家裡之後能忘掉過去的煩惱,變得開心起來,能夠在這個家裡獲得幸福。」
小孩子的感情像來很純粹,乾淨的像杯中之水,輕輕晃一下就會泛起漣漪,喜歡和討厭都很濃烈。
桃桃由衷的希望這個如雪子一般落在她眼前的孩子,能夠在這個家中獲得幸福。達米安有些吃味,他不陰不陽地誇讚著:「真是個好、名字呢。」
「好名字?」李小狼用半是困惑的語調重複了一遍,遂在達米安驚訝的神情中,露出了極為罕見的對某種事物厭煩至極的表情:「這個不見得啊。」
在東方,人們都有用名字來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時候。
比如給一個人取名叫「阿狗」,那他一般都是賤命,好養活。
如果取名叫「文軒」,那他通常會很有書生氣,可能善讀文書。
當然,取名是一門很需要去深究的學問,而在這上面的,不過是民間門流傳最廣的說辭。
「桃桃取名當然好啊,她可是我們之中最厲害的。」李小狼笑了一下,笑的讓人覺得發冷,就像嘴角與眼梢弧度的背後,是潑天的怒火一般。
「硯當然獲得了幸福,但這是因為他奪走了本該屬於桃桃的幸福啊。」
「為什麼這麼說?」達米安皺起眉:「難道他是李桃桃的父親遺留在外的私生子,回來使整個家庭眾叛親離,然後好奪取資產嗎?」
林慎之的模樣,在達米安眼前閃過。
他瞬間門否定了自己的推測,因為那個男人看起來很愛自己的家庭。
「因為【硯】的名字,其實是【魘】」在這一句,李小狼用上中文。
硯是文房四寶的硯台,那另一個「yan又是什麼?
彷彿是看穿了少年的困惑,李小狼說道:「是夢魘的魘。」
「硯他根本就不是人啊」,小狼撐著腮幫,豎起一根手指:「他是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