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外賣的規矩

聞離曉沒聽鄰居說什麼，就「砰」地關上了門。

不管是老楊還是鄰居，身上都沒有神秘殘留，聞離曉有理由相信他倆真的只是喜歡作死的人類。

這麼一想，聞離曉的心情忽然又變好了一些——要是他們作死引來了真正的邪神，豈不代表他就能加餐了？

早知道剛才就別拒絕得那麼徹底，打探一下口風也好。

聞離曉在沙發上坐下，掏出手機盯著「速鳥」APP的騎手頁面，看著封禁接單的倒計時一分一秒地減少。

沒關係，作為深淵之神，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不過是區區十二個小時，等他能接單，立刻就去找藏在這座城市裡的其他眷族。

從下午那單外賣可以看出，只要下單的顧客是邪神相關的存在，那單子本身就會附著神秘，他可以輕易判斷出來。

想著很快就能吃到嘴裡的小點心，聞離曉不禁覺得肚子開始打鼓。

生理和心理雙重意義上的。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午飯和晚飯都沒吃多少，那個中年騎手送的倆滷蛋都被他丟在長舌怪家裡了。

「人類真麻煩。」聞離曉「嘖」了一聲，在家裡翻了翻，總算在看起來就很久沒用過的廚房裡找到了一包火腿腸，但上下左右看了看，都不知道怎麼剝開塑料皮。

按照原主的記憶，只要手在火腿腸邊緣一拉一撕就開了，為什麼他不行？

人類的手指實在太不靈活了！

聞離曉盯著自己的手，忽然反應過來：他已經拿回一點力量了，現在也沒有人在，幹嘛非要用人類的四肢？

隨著聞離曉的心念，他的右手的食指忽然開始扭曲，很快變成了一條細長、漆黑、沒有吸盤的觸手，隱約還能看到上面有明滅的複雜花紋。

作為軟體的觸手比骨骼、筋膜、肌肉組成的手指方便多了，可長可短、可硬可軟，不光能當手，還能當嘴。

聞離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了想，把右手食指變回去，然後把左手的小指捏成了觸手。

人類的右手還挺常用的，換左手更方便點。

就是他找回的力量有限，暫時只能捏回一條觸手。要是能多吃幾個邪神，說不定能把全身都變成觸手……聞離曉搖搖頭，自我否決了這個念頭。

他的觸手上的花紋就是位格的象徵，完全沒有神秘保護的普通人看到他的觸手就會被動地失控變成怪物。在他能找到確定地返回深淵的辦法之前，能少用還是少用。

聞離曉重新躺回沙發，觸手捲起火腿腸，柔軟的肉壁一瞬間變得鋒銳，切開塑料包裝，將裡面的肉吞吃得乾乾淨淨。

聞離曉摸了摸嘴巴：「現在人類世界的肉食是這個味道的？」

他思考了好一會，才找到形容這種口感的合適的詞語，「味同嚼蠟。」

不理解澱粉腸和鮮肉區別的深淵之神困惑了幾秒鐘，隨後輕輕打了個哈欠。

人類的軀體不但會飢餓，而且還會疲憊……聞離曉再度感嘆：真是太不方便了！

就在他考慮是遵循軀體的慾望躺下睡覺、還是靈魂的慾望繼續等待外賣派單解鎖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聞離曉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有人給他打電話，用觸手把手機卷過來：「喂？」

電話那邊傳來陌生的聲音：「『速鳥』騎手10147號聞離曉？」

聞離曉不記得前面的數字，不過知道是自己現在的名字：「是我。」

「你今天下午去百花路芳苑小區二單元805派送過一單脆皮烤豬肘套餐，是不是？」

聞離曉微微蹙眉，坐直了腰：「是。」

「配送過程有發生什麼反常的事嗎？」那個聲音問完之後似乎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咄咄逼人，稍微放軟了口氣，「不要誤會，出了一起案件，我們只是做正常的詢問……」

「有！」聞離曉想起自己被莫名其妙打的那個差評，莫名不爽，「我被顧客投訴，害得一晚上都沒接到單。」

「……」那邊啞然，隔了一會才問，「除此之外呢？顧客有沒有什麼異常？」

聞離曉回憶了一下那個低等的眷族，除了味道超乎尋常的美味之外沒有什麼別的特點——味道這種事肯定不能跟普通人提，所以聞離曉只好道：「沒有。」

電話那邊不死心地又問了幾句，見聞離曉始終說不出什麼，只好失望地表達了感謝。

聞離曉在對方掛斷電話之前問：「顧客對我的投訴是無稽之談，能不能幫我解除派單封禁？」

「我不是……好吧，我會轉告的。」

……

掛斷電話之後，聞離曉充滿期待地等著自己賬號解封，結果等到凌晨夏周打著哈欠回家、招呼他睡覺，騎手賬號依然處於封禁接單中。

夏周幹完深夜工不住地打哈欠，看聞離曉坐在沙發上不動，有些詫異：「你還沒睡？塗藥了嗎？」

「我接到了平台來的電話，可能要給我解封。」聞離曉繼續盯著手機，「解封我就能接單了。」

「現在哪還有單子。」夏周哭笑不得，拿了碘酒出來，「誰的號碼？我看看。」

看過通話記錄后，夏周篤定地道，「這不是平台，平台來的電話都是專用號碼。」

聞離曉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被騙了！

這個時代的人類不知道欺騙一位神靈會有怎樣的下場嗎？如果他是邪神，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現在恐怕已經以最凄慘的姿態暴斃、靈魂被他收在手心狠狠□□！

等夏周鑽進浴室洗澡的功夫，聞離曉拿起手機，眼眸凝視著剛才的通話記錄，瞳孔忽然變得一片漆黑，彷彿最深邃的幽井。

幾秒鐘后，他的瞳孔恢復正常，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困惑。

奇怪，他沒有找到那騙子打電話建立的「絲」？

無論以什麼形式，凡人與神靈溝通都會建立聯繫的「絲」，這也是為什麼最好不要提及「拜神」等字眼，很容易不小心和某一位邪神建立聯繫從而被盯上。

但那通電話卻沒有任何「絲」留下。

對方是專業人士？

想到這一點，聞離曉不禁又有些懊惱：既然是專業人士，那就代表必然擁有神秘！要是他接電話的時候就立刻定位對方的位置，說不定又能飽餐一頓！

……算了，反正十二個小時快過了，他可以通過接外賣配送單來尋找其他的眷族。

聞離曉自我安慰地想，只要他的力量足夠支撐全知之眼，就是沒有絲，他也能找到膽敢欺詐深淵之神的混蛋！

不過現在還是讓這具脆弱的人類軀體先休息吧。問離曉打了個哈欠，衣服也沒脫，直接把自己砸進狹窄的卧室床上。

……

三天後。

還是那家快餐店，身邊還是那群人。

聞離曉望著毫無神秘的蓋澆飯，有些黑眼圈的臉上透著明顯的低落。

夏周咬著肉夾饃，有些擔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離曉，你精神不大好啊，沒事吧？」

聞離曉搖了搖頭。

自從解封接單之後，他就開始在派過來的單子中尋找和神秘相關的部分。由於每次接單上限是7個，確認一批和神秘無關之後，他就乾脆把單子拒絕——才找了一輪，又被封了。

「接單后再拒絕次數超出上限，封禁十二小時接單。」

聞離曉：「……」

人類怎麼這麼麻煩！

等再次解封之後，聞離曉只好確認一批外賣沒有神秘之後送完再接下一批，但他對地圖不熟悉、對騎車不熟悉，超時先不說，光摔倒導致餐灑被投訴就好幾回——有幾個還是看他長得好看、又摔得慘兮兮的沒跟他計較。

被投訴多了，又是一輪封禁。

就現在，聞離曉依然處於被封禁接單的狀態。

如此磕磕絆絆了三天，聞離曉外賣送出去不少，但一次和神秘相關的事件都沒有碰上。

這不禁讓聞離曉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這座城市裡神秘的濃度有所誤解。

難道最初那單果凍味的外賣只是運氣好？實際上現在的人類城市中已經沒有邪神的容身之地了？

要不還是直接徒步返回深淵吧……

聞離曉毫無食慾地推開快餐，站起身體：「沒什麼食慾，我先回去了。」

夏周有些擔憂地對他喊了一聲：「離曉，你等等！」

他把飯快速扒完，匆忙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回去。」

中年騎手在背後喊了一聲：「兄弟，明天記得來喝酒！」

聞離曉奇怪地看了眼夏周。

從這幾日短短的印象中，夏周跑起外賣來很拚命，每天到深夜才回家，今天怎麼這麼早？

夏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嘿嘿」一笑：「晚上去和秋秋看電影，早點回家打理打理。」

記憶里夏周有個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叫商秋秋來著。

聞離曉恢復了面癱：「哦。」

夏周習慣性地說教：「你也該找個女朋友了，我知道你家裡難，但總不能一直耽擱著吧？每個月少給家裡寄點錢也可以，做做頭髮買件新衣服……」

聞離曉聽得頭大，趕緊打斷了他：「先回去，你約會也不想遲到吧？」

「哎，也是，走吧。」

回去的路上，夏周拉著聞離曉去超市囤貨，並且大方地表示看聞離曉這幾天沒賺到錢，今天他給聞離曉買單。

聞離曉對人類的食物興趣不大，本著繼續偽裝身份的想法略略挑了兩件原主記憶中愛吃的東西。

走到一處櫃檯前面，聞離曉腳步頓了頓。

果凍專櫃。

聞離曉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果凍味的眷族。

他只從原主的記憶中知曉果凍的味道，但還沒有親自吃過。

聞離曉盯著那些包裝在塑料小碗里的零食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抓了兩個。

回到租處樓下，燒烤店老闆兼房東老楊對他們笑呵呵地招招手，又湊上來推薦他的驅魔符：「小聞，小夏，咱們老相識了，我還能騙你們？這玩意真的有用，你們天天在外面跑，小心撞上不幹凈的東西啊！」

看夏周和聞離曉全都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老楊一跺腳一咬牙，「這樣，我送你們兩張你們試試看，回頭好用一定再找我買！」

拗不過老楊硬往手裡塞，聞離曉和夏周一人拿著一張黃紙上了樓。

夏周隨手把黃紙團吧團吧塞口袋裡，對聞離曉教育道：「咱們可是受過唯物主義教育的好青年，別信這些迷信的玩意兒。」

聞離曉心說這驅魔符確實是純唯物主義產物，只是看夏周這麼篤定，微微有些舒心：總算還有正常的人類。

作為深淵之神，聞離曉自然不推崇唯物主義，但對於凡人而言，只要堅信不存在怪力亂神，和真正的神秘事件扯上關係的概率就會大大減少，不被邪神的絲纏繞自然也更安全。

像房東老楊和鄰居青年那樣開口「驅魔」閉口「信神」的，遲早有一天惹上真正的危險存在……

夏周看了眼鄰居家門，又囑咐道：「離唐路也遠點，別跟他混在一起信什麼『深淵之神』，聽著名字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聞離曉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尊命：「誰信深淵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