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顧慕雲語調平緩,面上佯裝淡定，但嗓音里卻難以自制的泄出一絲委屈。
沈韌對顧慕雲的問題非常意外，立刻道：「當然不是，為什麼這麼問,你剛到我身邊時,我讓你受委屈了？」
沈韌盯著顧慕雲瀰漫著惆然,彷彿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盈盈杏眼,腦子裡浮現他剛把她從顧家接到身邊時，她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抹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頭倏地一動,反思自己那時候是不是有什麼做的不妥的地方，才讓她覺得他不喜歡她。
那時候，她正值高三,是衝刺高考的最後一年,他心思都在她的學習成績上,想讓她考出一個好成績，剛接到身邊便為她制定了一套嚴密的學習計劃，每天督促她學習,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對他都不甚熟悉,初到陌生環境，心情忐忑，應該是需要關懷安慰的，他那樣嚴厲，難免會讓她心生委屈。
女孩子心思總是比男人細些,相處中，可能他說的哪句話，自己都沒注意，但卻無意中傷了她的心，過了這麼久，沈韌才知道顧慕雲竟報有他不喜歡她的想法，自責道：「皎皎，我家裡只有兩個弟弟，在你之前，我沒有照顧過女孩，第一次沒有經驗，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皎皎說出來，或是罵我一頓都可以，讓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長長記性好嗎？」
顧慕雲聽他這麼說，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喉中湧起一陣酸澀，「沒有，你對我很好，也沒有讓我受委屈的地方，是我對不起你，我都知道了，剛開始，你並不想把我接到身邊，是我叔叔嬸嬸幾次三番求你，你才同意的。」
沈韌神色稍頓，顧慕雲看他反應，就知道自己說的沒錯，他最開始，確實不想把她接到身邊。
她眸中沁出霧汽，嗓音發顫，「我如果早知道你不想把我帶回去，我絕對不會讓你那麼為難的。」
沈韌到顧家接顧慕雲，是在他們初次見面的一周后，那一周里，發生了什麼，她當時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叔叔嬸嬸想讓她跟著沈韌走，所以他去顧家接她，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跟在他身邊的那段日子，他雖然比叔叔嬸嬸對她嚴厲些，但她知道，他都是為了她好，所以他的嚴厲，並沒有讓她覺得委屈，反而讓她生出了敬仰之情。
直到她高考後，他出國開拓海外市場，她回顧家過暑假，有一天，她聽到顧盼和叔叔爭吵，才知道，沈韌一開始是拒絕接她到身邊的。
顧盼那次和叔叔爭吵的開端是，顧盼交往了一個男朋友，對方是盛元集團繼承人傅永豐，傅家在南城地位顯赫，傅永豐長相英俊，出手闊綽，在上流圈裡很受名媛們喜歡，但對方生性風流浪蕩，交往過的女人多得數不過來，並不是會輕易收心的人。
顧瑞楷在得知女兒和傅永豐在一起時，便勸誡她，不要和傅永豐那樣的人攪和在一起，對方也不是他們顧家能招惹的起的。
但顧盼深陷愛河，堅信傅永豐對她說的花言巧語，覺得傅永豐會娶她，並不把顧瑞楷的話放在心上。
結果沒多久，她就發現傅永豐劈腿，在和她交往的同時，身邊還有很多其他女人，她憤憤不已，找傅永豐對峙，卻被傅永豐當著一眾情人的面羞辱了一番，說她痴心妄想，一個破落戶出身，竟然做夢要嫁進傅家，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顧盼被他激怒，當場掄起酒瓶在他頭上開了瓢，也成功的把自己送進了派出所。
傅永豐從來沒被女人這麼對待過，顧盼在他頭上敲得那一酒瓶敲碎了他和顧盼之間的所有情分，堅決要給顧盼一個教訓。
傅永豐不鬆口，顧瑞楷找了很多關係，都沒把顧盼撈出來，最後只能求到沈韌頭上。
沈家和傅家有生意來往，看在沈韌的面子上，傅永豐才同意不再追究顧盼。
顧盼回到家后，顧瑞楷便甩了她一巴掌，讓她在客廳跪下，那是顧瑞楷第一次對顧盼動手，顧慕雲在房間里就聽到顧瑞楷罵她，「混賬，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丟人現眼的混賬東西，你簡直是丟盡了我們顧家的臉，我早讓你不要招惹傅永豐，你不聽，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娶你，這次若不是我腆著老臉去求沈韌，你還不知道要在裡面關多少天。」
顧盼剛從裡面出來，人消瘦了很多，被他一巴掌打得趴在地上，臉頰浮著五個鮮紅的指印，絲毫不覺自己有錯，歇斯底里地沖顧瑞楷吼，「傅永豐背叛我，羞辱我，我給他個教訓有什麼錯，作為一個父親，你的女兒被別人那樣羞辱，你不為我做主就算了，竟還覺得我丟了你的臉。」
「你不過是為了我，去求了沈韌一次，當初你為了把皎皎送到沈韌身邊，低聲下氣求了他那麼多次，你怎麼不覺得丟臉，你說傅永豐那樣的人不會娶我，難道沈韌那樣的家世，就願意娶皎皎嗎？為了能把皎皎嫁到沈家，你和媽費勁心思，人家都拒絕了把皎皎接到身邊，你們還拿著當年的婚書親自上門，用道德綁架人家把皎皎接回去，就為了你們的寶貝侄女能嫁進豪門錦衣玉食，我呢，你們除了會打擊我，說我不配嫁到傅家，你們還為我做過什麼。」
顧瑞楷：「你閉嘴，不要一犯了錯，就扯到你妹妹頭上，她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
顧盼揚起下巴，冷笑道：「怎麼？怕這些話被皎皎聽到啊，我偏不閉嘴，我在自己家裡，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憑什麼閉嘴，憑什麼她在家裡，我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了，你們怕她聽到沈韌不想要她會傷心，勸我不要妄想嫁到傅家的時候，怎麼不怕我會傷心，明明我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為什麼你們永遠只會關心她。」
「我偏要說給她聽，沈韌瞧不上皎皎，是你們腆著臉上門求他，用婚書道德綁架，他才把皎皎帶回去。」
「沈韌不喜歡皎皎，是你們硬要他接受皎皎的。」
那天，顧盼在樓下重複這段話，重複了很久，無論誰勸，她都不肯停下來，直到顧慕雲下樓，站在她面前，故作淡然的說：「二姐，我聽到了，沈韌瞧不上我。」
顧盼這才停下來，目光看向被氣得說不出話的顧瑞楷，啞聲道：「沈韌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娶皎皎呢，我勸她認清現實，也是為了她好。」
顧慕雲說完那句話后，便默默回了樓上。
她從來沒有想過，沈韌把她接到身邊，是叔叔嬸嬸低聲下氣求來的。
她既對不起叔叔嬸嬸對她的付出，也愧對沈韌。
她拿起手機，想要給沈韌發消息，問他是不是這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她到沈韌身邊第一天，他就跟她說過，不必把婚約放在心上。她在他身邊的第三天，他詢問她，想不想回到叔叔嬸嬸身邊，他可以把她送回顧家，她想著叔叔嬸嬸希望她待在他身邊，便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
當時她絲毫沒有察覺，他不想讓她待在他身邊，如今知道他最開始拒絕了叔叔嬸嬸的要求后，再回想起來，才發現，其實他不想要她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只是她笨，才沒看出人家他是心不甘情不願把她接回去的。
一瞬間，她失去了詢問他的勇氣。
她害怕從他嘴裡聽到已經顯而易見的答案。
林雅容安撫好顧瑞楷和顧盼的情緒后，過來安慰她。
「皎皎，不要聽你二姐亂說，沈韌和傅永豐不一樣，他是個負責人的男人，你們有婚約在先，他不會不娶你的。」
顧慕雲悵然一笑，眼睫微垂，斂去眸中情緒，輕聲問：「嬸嬸，韌哥最開始真的拒絕把我接過去嗎？」
林雅容沉默片刻，說：「是我們這個要求太唐突了，他最開始拒絕也很正常，但他最後還是把你接過去了，他對你怎麼樣，不用嬸嬸說，你心裡最清楚。」
顧慕雲道：「韌哥是個好人，他對我很好，但我和他之間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他，他也說過，讓我不要把婚約放在心上，我很感激他這一年來對我的教導，但我心裡一直拿他當哥哥看待，也沒想過要嫁給他，我知道您和叔叔想讓我嫁的好，可他不欠我什麼，他悉心教導我一年，已經是我最大的榮幸了，我不想再麻煩他，您和叔叔以後，不要再和沈家提婚約的事了。」
林雅容嘆了口氣，撫摸著她的頭髮說：「好，嬸嬸聽你的。」
她從前總想著，他對她那麼好，她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可知道他並不是心甘情願把她接到身邊后，她恍然意識到，她根本沒什麼能報答他的，只要不繼續給他添麻煩，用婚約來道德綁架他，就是她對他最大的報答了。
那天之後，顧慕雲恥於面對沈韌，沈韌給她發消息，她會裝沒看見，計算著時差，等他那邊深夜睡覺的時候，才會回復，沈韌回國給她發消息，要去學校接她出去吃飯，也會被她找理由推脫。
不是不想見他，是在明知他是礙於婚約，出於責任才會對她好以後，她無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關心，
這樣時間久了，兩人之間的聯繫便少了。
回憶起這件事，她眼淚突然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她抬起下巴，想要把眼淚憋回去，但只要一想到他最開始是被迫接受她的，她眼淚就越流越凶。
沈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把她抱到懷裡，用指腹擦她眼淚。
顧慕雲伸手捂住臉，掙扎要從他懷裡下去，哽咽著說：「你不要抱我，我不配。」
沈韌按住她腰，不讓她動，溫聲哄道：「乖，別哭了，沒有不喜歡你，你先聽我說話好不好？」
顧慕雲聽話的說：「好。」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按照他說的，停止哭泣，先聽他說話，發現根本停不下來，頓覺崩潰，「我停不下來怎麼辦？」
沈韌本來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被她這個問題問得哭笑不得，「那你就先哭著，哭著聽我說。」
顧慕雲愣了下，不可思議的控訴他，「哪有人都哭了，還要聽人說話的。」
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反而讓她停止了哭泣，一雙烏黑分明的大眼睛有些羞憤的瞪著他，臉頰邊掛著淚珠子，眼睫濕漉漉的。
沈韌趁著她冷靜，說道：「一開始，你叔叔嬸嬸讓我把你接回去的時候，我確實拒絕了他們。」
顧慕雲聽到他的回答，咬了咬唇，強忍了兩秒，呼吸聲又變成了啜泣。
沈韌看她又哭了，趕緊道：「我拒絕他們，不是不喜歡你，是考慮到工作忙，又沒有照顧過女孩子，擔心無法照顧好你，想著你在你叔叔嬸嬸身邊那麼多年，他們總會比我照顧的好，且我們畢竟訂過婚，是未婚夫妻的關係，把你接到身邊，朝夕相對，如果你腦子裡想的都是我們的婚約，想談戀愛，豈不是更會影響到你的學習。」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你，但在你高考之前，我從來沒思考過我們的感情狀況，你那時候雖然年紀已經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可你還在上高三，你還沒出過社會，身邊接觸的也都是一群高中生，你的思想受環境影響，心理年齡和性格都是天真懵懂的，我認為你還不具備健全的，可以決定未來和誰結婚的能力，所以想等你畢業以後，再慎重的考慮我們的婚約。」
顧慕雲啜泣聲小了些，「既然這樣，那你後來為什麼又同意把我接到身邊了。」
沈韌：「要聽實話嗎？」
顧慕雲點頭，「當然。」
沈韌道：「你叔叔嬸嬸想讓你去我身邊的理由，你應該清楚，我長你幾歲，許多人在我那個年紀，已經娶妻生子，而你還在上學，我無法娶你，你叔叔嬸嬸擔心我等不急，會娶別人，才想著把你送到我身邊，約束我，他們打著讓你跟在我身邊好好學習的借口，出發點卻並不是為了你的學習，我以為他們說你學習差，只是一個理由，所以就拒絕了他們，後來看了你的試卷，發現......」
發現林雅容和顧瑞楷說她學習很不好，並不是誇張說法，她學習是真的很不好，沈韌從來沒在一張試卷上看到過那麼多紅叉。
剩下的話沈韌沒說，但顧慕雲已經懂了他想說的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想到自己當年的糟心成績，顧慕雲羞恥的連在他面前哭得臉都沒有了。
她埋著頭，耳根發燙。
沈韌看著她羞愧的樣子，委婉道：「你那個成績，即便是真受到了影響，退步了，對你考大學也沒什麼影響。」
顧慕云：「......」因為本來也考不上。
沈韌：「因為你叔叔嬸嬸讓你去我身邊的理由，是你的學習成績，所以我那時候的出發點，都是以你的學習成績為主，我讓人調取了你初中之後的所有成績單，發現你的成績一直都很穩定。」
顧慕云：「......」穩居班級倒數第一。
沈韌：「考慮到你叔叔嬸嬸教了你這麼多年，你的成績都那麼平穩，最後一年大概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最後決定，把你接到身邊，教著試試，萬一能考上呢。」
萬一？
顧慕雲羞恥得快要爆炸了。
是什麼，讓她八風不動，無論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信心十足的韌哥都用起了萬一這種抱有僥倖心理的詞語。
是她顧皎皎從小學到高三從無失手的班級倒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