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游篇 第二十九章 倖存者
老雞眼見女人撲過來,驚恐地躲避,但奈何腿腳受傷卻是走不動,只得連連求饒,「殿下,小人句句屬實,小人還有證據,每一次劫殺商隊,那些山匪都會在商隊中安插細作,殿,殿下車隊里就有一個,只要殿下抓住他一問,便知真假……」
黎獅揚起手,小胖立馬就跑過去,將癲瘋的女人擋住。那女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但雙方體形差距過大,被小胖一盾牌就摁住了。女人雙眼流著血,雙手扒土,指甲都抓出血來了,卻猶自朝著老雞『啊啊』地咆嘯歷叫,仿若瘋鬼。
興民抬起下巴,「誰?」
老雞精神一振,手一指,「那,那個,那個——」
營地里一靜。
眾人的目光聚集到同一個方向。那是個半邊臉裹著布帶的漢子,倚著一堆藥材。先是愣一下,緊接著他就蹦起來,轉身往外跑。
「哼——」
黎獅一句廢話沒有,伸手抄起了同伴的弓箭。可還沒等他彎弓搭箭,卻見那漢子一瘸一拐,竟沒走兩步就腳下一絆自己摔倒了。這一看,擺明了就是一個毫無武力的弱雞,腿腳還受了傷。黎獅都給整無語了,沒好氣地擺擺手,「抓過來。」
「啊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啊——」
誰料,漢子竟先崩潰了,倒在地上手腳揮舞,滿臉眼淚鼻涕,「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然而,過來的幾個司獸坊的大老爺們可不慣著他,就是一頓拳腳招呼,將他打得嗷嗷慘叫,直到無法抵抗后才被拖了過來。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能死,我不能……」
縱然被打得渾身是血,但漢子依然本能地蜷縮成一團,死死抱頭,口中絕望地喋喋求饒。那模樣,竟讓人看了有些許心酸。
興民皺皺眉,「不想死,就把知道的說出來。」
漢子一頓,露出一隻眼看他。或許是感覺到了興民的正面形象,他立即一彈,跪地磕頭求饒,「大,大大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民,小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才剛出生三月的孩子,還有兩個女兒,小民不想死,小民絕不能死,大人饒命……」
興民冷冷道:「我不想重複。」
漢子一抖,有點口吃了,「小,小民不知道,小民,小,小民只是跟隨本家車隊北上的雜役,雜役,小民什麼都……」
老雞尖叫道:「你撒謊!那晚你和誰約好在北面林見面的?」
漢子一震,扭頭看他,兩眼睜得偌大。
老雞裂嘴冷笑,腮幫的牙齒顯得極為滲人,「那晚我蒙著面,你不認得我,但我可認得你!」
漢子往後一坐,整個人都癱瘓了,「我,我……」
「奶奶的……」
黎獅的火氣已經到頂了,拎起斧頭,「你們一個個,可真行啊,這麼說老子是打從一開始就上的賊船啊?哈可以,可以……」
斧頭上的血還沒抹乾凈,在火光下反射著紅光。漢子一個激靈,『啊啊』叫著往後退,「不,不要殺我,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我,他們,他們說好的只是劫本家的兩輛葯車,說好的,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興民伸手隔空攔住黎獅,「說下去,不殺你。」
漢子一瞪眼,仿似看到曙光,連忙往前跪,磕頭如搗算,「我,小,我,小民,他們讓,讓我在葯車的車輪上做手腳,好讓葯車掉隊,他們可以趁機劫兩車藥材,事成後分我一百銀錢,小民,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小民只想掙點脫籍費,讓孩子不再為奴,小民,小民從沒想過要害人,他們,他們也答應過不會殺人的,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死這麼多人的,啊啊啊……」說著說著,漢子自己竟先崩潰了,兩隻瞳孔睜大,哭得凄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興民看他絕望的模樣,默然了。
黎獅怒極而笑,「呵呵呵,想不到?媽#,你想不到,老子更想不到,下去好好想吧。」他走過去,手一舉,掄起斧頭。
漢子仰著頭,張著嘴,眼球里血絲裂血,「啊啊啊——」
「黎團長。」
聞悟睜開眼,及時喊停了。
黎獅舉著斧頭,停頓了一刻,然後落下,劈在了漢子身邊,嚇得他直接尿了。濃臭的液體透過褲子滲出,濕了一地。
聞悟朝身邊一時驚喜的李芯、魚彤笑笑示意自己沒事,然後站了起來。在眾目注視下,他走到前面去,站到了漢子的面前。
「好了?」
「嗯。」
應了一聲興民的關心,聞悟低頭看漢子。後者愣愣回頭,與他對視片刻,然後目光逐漸聚焦,如同見到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留著鼻涕,渾身顫慄地呢喃,「小,小少爺……」這漢子不是誰,竟是聞悟當初在元望鎮的圩市上與他買過幾次靈藥的藥販。
「你說你沒想過害人命?」
「嗯,嗯……」漢子連連點頭。
「你說謊。」聞悟的幾個字斬釘截鐵。
漢子窒住,嘴唇顫抖。
聞悟又問:「你說你掙錢是為了老母孩子?」
漢子痛哭流涕,猛點頭,「嗯嗯嗯,嗯嗯……」
聞悟看他一會兒,然後說了一句讓全場都為止一愕的話,「你走吧。」
啊?
漢子愣住,然後不確信自己時不時聽錯了,先看看聞悟,然後又看看周圍。見沒有人出聲,他嘗試性地往後挪了挪。
老雞有點懵了,「這,這位大人……」
聞悟沒理他,而是看看興民,後者微微點頭,於是他又看向黎獅。黎獅扶著斧柄,沒好氣地翻白眼,「我欠你人情,你說是就是吧。」
漢子仿若做夢,等到反應過來后,連忙給聞悟重磕三個頭,然後又朝興民、黎獅以及營地眾人磕頭,完后就連滾帶爬地往外逃。
所有人看著,皆沉靜了。
老雞看見這一幕,心裡一喜,「大人……」
聞悟打斷他,直接問:「我問你,那個景家寨,還在嗎?」
老雞一怔,看他面如淡水,心裡急轉,小心翼翼地回答:「在……」本來是想著說『在』的,但見到那女人的怨毒眼神,他只得改口,「不,不在了,大人,那等匪寨,世代靠劫殺商民為生,無惡不作,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早就該剿滅了,小,小人……」
「哦。」
聞悟點點頭,轉過身後,然後一個迴旋鞭腿,將老雞踢飛出去。後者還沒反應過來,人在空中,噴了一天空的血。
全場一寂,連那女人也一時之間定住了。
老雞落地后翻滾了一圈,抽搐著,卻動彈不得。他脖子喉管斷了,身體已經癱瘓,但腦子還是清醒的,說不了話,趴在地上顫抖。
聞悟偏偏頭,隨口道:「那幾個人留著也問不出什麼,全殺了吧。」
男裝女生愣愣地點頭,「呃,哦……」
聞悟接著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神經又瞬間繃緊了,「準備一下,有一隊人在接近。」
興民倏地站起來。
黎獅會無條件相信的人不多,但此刻卻不知怎麼地就是完全相信了眼前的少年,生無可戀地罵街,「我##媽,有完沒完了!」
霎時間,全部人亂成一團。老弱婦孺傷員全部驚慌逃回營地藏好,其它還能動的不管願不願意都不得不行動了起來。
此時,山坡上,李狂十萬火急地蹦出來。
「殿,大人……」
話音未完,他就見到營地里一片忙亂,當即窒住了。這是整哪樣?我還沒說完呢?
興民叫住聞悟,「聞悟!」
「嗯?」
「你等一會兒……」興民湊到他身邊,往他懷裡塞一張紙,低聲道:「如果有機會,自己先跑。這是我的親筆信,你要是能出去,交給我母后,她定不會為難你和其他人……」
聞悟愣了愣。
興民像是交代完最重要的後事一般泄了口氣,輕鬆地笑了一下,拍拍他肩膀。
聞悟挑挑眉,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嗚嗚嗚——」
夜幕下,響起一聲低沉的號角。
興民正要走,聽到后一震,停住了。這個聲音他可太熟悉了——臨海府沿海一帶的螺號,也是臨海府軍的特有軍號。
聞悟笑了笑,將紙塞回給他,
「你還是自己拿給你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