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過往(菲利普場合
人們的一生都充斥著不停地抉擇,向前還是向後?向左還是向右?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每個方向都有不同的結局。
人們也沒法肯定地說,哦是的,這個方向就是好的。在這途中,他人很難為當事人坐下任何一個決定,因為好決定當中也一定交織著不好的事件。
菲利普不是一個賭徒,雖然商業總是充滿著不確定性。需要有預估,有計劃,有投入。但他從未想過這樣一天。
如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他或許還可以躺在他綿軟的床墊上,透過馬爾福或者任何一個人透進來的光去窺探更加精彩的世界。
「啞炮是不能夠出現在人前的。」
「啞炮是羞恥的,是被詛咒的,不受神的寵愛的。是惡毒的,妒忌的,總是挑起是非和不講清情理的。」
「啞炮是心理扭曲的。」
人們總是這樣說。於是他不能再明面上頭參與任何他感興趣的話題,因為他是一個怪胎,不應當誕生在世界上,一個搶佔了其他擁有卓越才能的人原本光輝的地位的「冒牌貨」怎敢擁有勇氣來參與不屬於他的話題?
啞炮的數量如此稀少,或許幾百人裡頭才能出現一個。他們的力量又是如此的孱弱,相比於巫師們揮舞魔杖就能夠做到的事情,他們卻需要用手動腳親自去做。
如果這時有啞炮出現,振臂高呼:「這一切是不對的!」
那麼等待他們的一定是萬千魔杖所指向的贖罪台吧!
人們在沒有受到更進一步的壓迫的時候,總是以為現狀是可以維持的。
菲利普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沒法反抗那些,更沒法用自己原本來足以維持暗淡人生的未來可能性去賭一個近乎完全沒有可能的出路。
那太愚蠢了。只有傻瓜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但現在,這怪異的念頭居然在他冰涼涼的腦袋裡頭又一次升起了。
這一天提早到來了,就像蠻不講理的巫師們在面對任何一刻可行的方案時對他直言不諱的說出:「不過是一個啞炮而已,我不和你計較的。」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他們的態度早就說明了一切,菲利普。
這一天遲早要到來。
而他沒想過抗爭,不,不,或許是想過的,但早在日復一日的貶低里,那樣的吶喊的聲音逐漸在腦袋裡頭消失不見了。
為什麼偏偏要是自己?
天生就得低人一等,他有手有腳,能言善辯,就因為沒有那樣的,模糊的能力,他就無法做到任何事情嗎?
有的人魔力低微,愚蠢到連他一眼都能夠看明白的魔法陣都想不明白,但只因為他們擁有那所謂的「魔力」,就能夠逃脫這樣糟糕的處境。家長們會哀嘆自己的孩子時運不濟,但不會像憎恨一個啞炮一樣憎恨自己擁有魔力的孩子。
這太奇怪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讓人激動的事情。菲利普感覺自己的身子都開始熱了起來。向著某個方向走了不知道多久,風雪冷凍了他的睫毛,他感覺寒冷和炙熱在他的身體里交織。
「向前還是後退...」他問自己,「停在原地還是尋求出路?」
他好像在問自己,但是腳步卻沒有一刻的停歇。
「或許他們只是想要我死。」他很想笑,可惜臉蛋已經凍僵了,「這並不是我可以選擇的事情。」
他很快就倒下了。
然後,有一個熱的像烈火在灼燒一般的東西覆蓋在了他的臉上,蓋去了即使閉上眼睛也無法消去的白色灼光。
黑暗如期而至,大腦也停止運轉。
再次醒來時,他在簡陋的,充斥著黴菌氣味的屋舍裡頭。
這兒家徒四壁,寒風在破落的院落外呼嘯,奇怪的是室內沒有任何的冷意。
他身上暖烘烘的,不是那種怪異的燥熱感,而是真的暖和了起來。
換了身衣服,一旁是細碎的,爭吵的聲音。
他緊閉著眼睛,耳朵從嗡鳴中逐漸醒來,周圍的聲音變得清晰。
就像老舊的收音機重新接受到了頻率,他也逐漸開始能夠聽得懂那些聲音蹦出的單詞。
即使如此,這也花了他好一會的功夫聽了好一會,沒人能拍拍他的頭讓那些錯亂的零件恢復工作。
「破爛,裝修,骯髒!」
「最低,底價!」
菲利普側過頭去看,發出低沉聲音的是一個狡詐而又醜陋的妖精。那妖精衣著華貴,過長的衣袍長長地從高椅上垂墜下來,反射著金絲銀線的暗光,時不時嫌棄地在高凳子、上提起腳,希望不要沾染上地面的一絲一毫。
他的手在不耐煩地轉動著一個發著閃光的熟悉東西,菲利普沒看清。
「才出虎穴又入狼窩。」他無奈地想。
妖精們真是一種接近野獸的生物,就像他們粗魯的性格一樣,他們的反應神經也是一等一的。至少這一隻是這樣。
醜陋的成年雄性妖精若有所覺地將視線從面前轉移到了因為他最先察覺到他醒來。妖精用他長長的指甲指了指菲利普,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臉。
爭吵停止了,人們因為他短暫地停止了一瞬,將衍射投擲了過來。
妖精把那東西收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總而言之。」對面的一個模糊的、黃色的人影說,「這樣修繕要花費的價格已經超出了我們先前談好的預算。」
「小姐。」那狡猾的生物說,「要找到這樣破爛的房子也非常不容易。如果不是因為難以修繕,麻瓜們又怎麼會以這樣低廉到可笑的價格出賣給我們呢?」
「打包的話,倒是可以便宜一點。」
「我需要施工隊。」另一個女聲回答,夾雜著風雪的嗡嗡聲,「用你們的內部價格,這兩單你們抽到的傭金已經超出原本的價值了。」
「不要想要欺騙我,先生,我的消息遠比你靈通的多。」那女聲聽起來非常冷酷,夾雜著不悅,到最後又變成了虎口婆心的勸說,「我完全可以自己一手操辦這樣的事情,但卻願意把機會讓給你,是因為此前我們的合作非常愉快,我願意讓您多賺一點。」
「這可真是...」那生物說,「可真是特別。」
「金加隆會在您的手上。」那女人的手輕柔地撫摸臂彎之間油光水滑的黑色毛皮,「而給其他人多少錢,全看您的意思。怎麼樣?」
「可以。」那妖精和顏悅色的回答。
雙方在簡陋而破敗的房間按下了手印:「雖然很少見這樣的遊戲,但如果你們還有這方面的需求,請儘管找我,女士們。」
黑髮女人攤了攤手,居然上前和妖精握了一下手。
這奇怪了,有人願意觸碰這樣的生物嗎?
那妖精見怪不怪,將一串鑰匙放在了桌子上,從高凳上跳了下來,又嫌惡地皺起了眉頭,在有些泥濘的地面上蹭了蹭,發現他金雕皮靴上的泥土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厚后,終於放棄了。
「下次見。」他氣惱地吸了一口氣,消失在了空氣中。
女人們非常安靜的待在原地,似乎在等待那精靈真正的離開。
安靜到菲利普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奇怪的錯覺——或許這是他的一個夢——死前關於邪惡生物們的夢。
黑髮的女人搖曳著上前,紅唇遠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還要濃烈,就像是傳聞中的吸血鬼。緊接著,另一個神色高傲的金髮女人也直挺挺地走了過來。
「你醒了?」黑髮女人勾唇笑了起來,「在雪天獨自出行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柴火在壁爐裡頭跳動,隨著這女人的動作,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殷勤的僕人正在為她掃清腳下的障礙似的,那沾濕黏膩的地板逐漸變得乾燥、清潔,最後裸露出了原本硬實的水泥地。
「很遺憾,你的東西被帶走了。」女人的笑容裡頭沒有絲毫的歉意,菲利普抬起幾乎冰凍住的手,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它就像往常一樣靈活,那個裝著金加隆的袋子還好端端的揣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一個帕金森會獨自一人出現在密林的盡頭?」另一個金髮的女人就像一條蛇一樣從那黑髮女人的身後將她向前環住。如果不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名巫師,帕金森家也從不避諱黑魔法的研究,菲利普可能真的會認為他被一群可怕的黑巫師環繞了。
「妖精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人能阻止他們得到。」金髮的女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我怎麼沒見過你?帕金森家的小子?」
菲利普謹慎地閉著嘴巴。
「這可真是奇怪....」
「你快被凍壞了。」黑髮女人拍了拍身後的人環繞在前的手,「要不是我有隨身攜帶藥劑的習慣,你可能都撐不到這兒。」
「你要感謝布萊克先生。」她將被環抱在前的黑色毛墊向前遞了遞,菲利普才看清那並不是雍容的毛緞,而是一隻貓,一隻活著的貓,「沒人能想到在無人區撿到一個小巫師。」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那人問,「是覺得我的問題很多嗎?」
「我感覺好多了...」這個地方雖然看起來破敗不堪,但好歹在壁爐的溫暖下暖烘烘的。不知道這些人給他喝了什麼藥劑,他現在感覺並不難受,甚至連精神狀態比先前在家好多了。
「感謝你們。」他謹慎的說,「非常感謝。」
下一步呢?菲利普的腦子在飛速的運轉,他開始思考起各種的可能性。比如他的家族是否已經厭倦了將一個啞炮放在家裡當做擺設,又或者他的父母只是想要給他們叛逆期的啞炮孩子一個教訓,讓他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頭而不是其他地方。
對於一個殘疾人來說,不丟人現眼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菲利普感覺自己的心就像外頭的寒冬一樣寒冷。
「如果你現在沒有地方去。」那個黑髮女人沒有等到他的後文,「如果只是和家裡吵架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臨時的住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非常感謝您,仁慈的女士。」菲利普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確實無處可去。
「你是遭遇了打劫嗎?」
「不是的,女士。」菲利普回答,「只是一個小插曲。」
「和家裡吵架了嗎?」她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青春期的孩子們好像都是這樣。」
「可以這樣說。」菲利普蒼白的臉上因為女人的調侃漲起了紅暈。
「好吧。」她寬容地回答,「我明白了。」
沒有魔杖,對於一個巫師是非常致命的。但對於孩子們來說並不是這樣。對於大多數青春期的小巫師們來說,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魔杖對於他們的重要性,畢竟大多數的時間裡頭,他們都在學校里和長輩們待在一起。回家后,家養小精靈又會與他們一道。
對於未成年的小巫師們來說,離開那安樂窩,魔杖並不能被合法的使用。優越的巫師甚至能夠不使用魔杖就讓魔咒在空氣中運行。
這是姓氏的紅利。菲利普認為他打擾了某個世家的收購工作。在他還為展現出啞炮的一面時,他也曾經和妖精們打過交道,雖然巫師們討厭這樣陰險狡詐的異類生物,但卻不得不通過他們來謀求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能先不告訴我的家人嗎?」菲利普說,「我還在生氣呢!」
他儘可能地表現的像一個叛逆期的孩子。
「我可以為您工作...」他說,「如果您需要的話。」
「我確實有一個好的差事。」黑髮女人說,「我也可以幫助你,畢竟我的魔葯非常昂貴。如果你不準備讓你的家長來付這昂貴的金額,確實得幫我做些事情。」
「我不是一個『好的』帕金森,女士。」他說,「我是一個普通人,在尋求一份普通的工作。」
「我非常樂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