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
「嘿!那只是一個夢!」女孩大聲地尖叫了起來,「那只是一個夢,我一點兒也不需要去在意它!」
家住在魚頭街的克勞尼·艾伯特小姐總是在清晨五點鐘大喊著醒來,從她的母親達芬女士的反應來看,這樣事情似乎總是在發生——因為她並沒有因為這突兀的叫喊聲停下手上的活計。
「媽媽!教會說的辦法一點兒也沒用!」女孩纖細的身影敏捷地穿過滿地的裝著滿滿的水的器皿,看上去有些像躲避障礙的貓。
她口中不斷抱怨著,苦著臉走向自己房間的門口。
「拜託了親愛的,或許過幾天他就生效了呢?」金黃色頭髮的達芬女士這時正抱著一盆亮晶晶的鹽塊,聽到了她的聲音,達芬女士頭也沒抬,「別著急克勞尼,你或許願意和我說說今天你的夢怎麼樣?」
我們的主人公克勞尼·艾伯特小姐,從她上小學開始就重複著做一個夢,從她對這個夢的反應來看,這當然不是什麼好夢——雖然夢境的開端非常符合她對於一個新學校的期待。
艾伯特小姐一開始是很喜歡這個夢的。
起初,夢裡的她跟隨著一名看上去又高又瘦的女人漫步在一個非常大的塔樓里,其他的陌生人稱呼這名女性為「教授」,塔樓里的人們來來往往,都穿著看上去古老而又正式的校服——這太酷了!
這個世界上有哪一所學校從小學教育開始就聘用可以被稱作「教授」的人來教授這些年輕的、又富有自尊心橫衝直撞的孩子們呢?但越往後,這個夢境就變得越不令人流連忘返起來了。
噩夢的開端是在分配宿舍之後。
今天的夢境也是一樣的。這名被稱作教授的女性總是在分配宿舍時又將艾伯特小姐遺漏了。
直到最後——所有人都分配完宿舍之後,這位教授才發現了她的存在。她用有些惴惴不安的語氣對著她拚命地向下扯著嘴角:「哦,哦!已經沒有空的宿舍了!這可怎麼辦呀!」
每到這時,艾伯特小姐總是急切的想要開口打斷她,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那就只能動用那個人以前住的地方了!」這位教授用力地抿著嘴,「當然,艾伯特小姐,你一點兒也不需要害怕,那間屋子雖然有著一點點小問題,但是只要你安心遵守規則,你不會出一點兒事的!」
「好的教授。」夢裡的她這樣應著。
「不!!拜託!!」艾伯特小姐在內心無聲的尖叫。
這間分配給艾伯特小姐的宿舍,或者說這個偏僻的像是一個被遺棄了很久的儲物室的小屋子,如果除去上面點點黃色的看上去已經老化的牆面,它看上去與正常的屋子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他的內部陳設卻與人們印象中的學生宿舍或者儲物間大相徑庭:這屋子看上去顯得有些逼仄,卻還得放進那麼一張破舊的木質書桌,上邊的紋路都開裂了,露出了尖利的木刺,但並不傷人——因為這些木刺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非常地脆,更像是某種動物被晒乾了的皮蛻。
灰白色的薄被被整齊地鋪平,擺放在地面上,而被子下邊甚至只有一張薄薄的軟墊,不知道用什麼材料填充著的。斑白枕頭距離門口不到半米,在這個地方你甚至連手都伸展不開了。
更令人覺得無奈的是,原本就擁擠的小房間里,還堆擠各式各樣奇怪的擺件:在那稍顯破舊的枕頭邊上,還放著一個看上去大而沉的的古銅色的,水盆形狀的擺件,水盆的上方連接著一個在轉動的像鐘錶一樣的擺件。
看來那自從在艾伯特和教授靠近這件屋子時不斷聽見的細微的滴滴答答的響聲的來源就是這個奇怪的東西。克勞尼定睛一看,這擺件上方的透明色玻璃球,一邊自發轉動著,還一邊像個鐘擺似的左右微微搖晃。
「艾伯特小姐,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看上去上了歲數的女性教師又嘆了口氣,「你要記住,不要讓這個房間出現相同的物體,如果你不小心帶了進來,並且察覺到不對,你需要立即出來報告教授,明白了嗎?」
「如果你覺得無法判斷,就喝一口水盆里的水,如果它的味道變了,你就需要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夢裡的克勞尼乖巧點了點頭,禮貌地和教授道別後,就脫掉了她的小皮鞋,躺到了被擺在地面上的被褥里,看來夢裡的她已經很累了——因為不一會,她就在夢裡進入了更深層次的睡眠。
但夢裡的夢境總是預示著更進一步的恐懼。
不一會,被插栓固定好的木門,自己吱呀著向內開啟了,緊接著,一個看上去非常詭異的巨大的氣球慢悠悠地飄了進來。
「什麼東西?」
睡夢中的,夢裡的克勞尼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汗毛一根一根的豎了起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突然侵襲了她:就像是草原上被虎豹盯上了的野牛,腦海中的警鈴玲玲作響,有個聲音在她的腦袋裡頭尖叫,催促她快些逃跑。
她的背後涼涼的,像貼上了一塊冰似的。原本亮著的電燈好像短路了似的不斷的閃爍著,不一會便徹底的失去了工作能力。
房間里似乎還回蕩著電燈熄滅前的電火花滋滋聲。
她盯著黑洞洞的房門摸索著跑到了水盆邊,喝了一口水:水是甜的!!!
她的心臟猛地抽動了起來,也就是在這時,在微弱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氣球正在向她撲了上來!
「不!!!」這時她終於哭叫起來了,急忙起身想要馬上跑出這個地方。但是她太害怕了,她一點兒也不想碰到那些讓她恐懼的氣球。
「阿巴阿巴!嗚哩哇啦!」氣球開始發出一些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噪音,每個氣球一面都像是藏著很多人一樣,氣球的表面不斷地突出一個又一個的掌印,就像是恐怖電影中的冤魂在地獄中不斷的掙扎。
她咬咬牙,奮力從氣球的旁邊擠了出去,一個印著綠色而又變形的人臉的氣球氣急敗壞的在她的後面叫喊著——這個人臉甚至沒有鼻子!
「救命!!」她順著蜿蜒的樓道跑,還碰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姐姐,「救命!姐姐!水是甜的!」這位穿著校服的姐姐也像她一樣緊張地哭叫起來,跟著艾伯特一起向樓梯下方跑去,碰到了前來巡視的教授。
「怎麼了?」教授問。
「水!水變甜了!還有很恐怖的帶著手掌的氣球!」克勞尼緊緊地抓著這位在場的唯一一位成年人的袍角。
「這個怎麼辦呀!看來詛咒被觸發了。」教授也慌張了起來,但不一會,她又安撫地摸了摸克勞尼的肩膀,「沒關係的,總會有辦法的,現在,快走!」
但這安撫並沒有起到多少作用,克勞尼只感到一陣絕望的情緒在她的頭頂不斷向下蔓延,直到將她侵蝕:「詛咒」在英國是一個很可怕的辭彙,可能涉及到很多既黑暗又邪惡的故事。各種話本中,受到詛咒的人的結局不是逐步絕望地走向死亡,不然就是逐漸地像一朵被摘下的鮮活的花朵逐漸從鮮艷走向枯敗。她既不想變醜,也不想死亡!
也是每到這個時候,克勞尼就會從夢中的那個世界脫離出來。
克勞尼原本以為今天這個夢會與以往有些不同——在日復一日的噩夢的騷擾下,前幾日達芬女士又找到了當地的一家很有名的教會來為克勞尼小姐解決這個噩夢。教會認為這非常有可能是惡靈纏身,囑咐達芬女士將聖水布滿了克勞尼的房間,認為這樣可以驅逐惡靈。
「顯然,這並不是惡靈作祟。」克勞尼肯定地想道。清晨的陽光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這種習以為常的噩夢已經不能傷到她了,它只是夢境,從未傷害真實的她分毫。今日的她依舊會像一隻活蹦亂跳的小狗一樣充滿活力的參加完日常的學習、社交、和課後的運動社團。
噩夢謎團的謎底揭露在一個充滿了陽光、和煦的微風的星期六。一隻貓頭鷹有禮貌的敲響了達芬小姐的窗戶,嘴裡叼著一個棕色的信封。
「這可太神奇了!」達芬小姐一邊驚嘆鳥兒的美貌一邊殷勤地打開了窗戶,「這真是一隻漂亮的鳥!」
雪白色的貓頭鷹優雅的飛到了餐桌旁——艾伯特先生正在端著一杯熱咖啡享受他休閑的清晨閱讀時光。
「哦,你好小小的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艾伯特先生低下頭,視線略過了他的金絲邊眼鏡的上方,轉而投放到了這隻漂亮的小鳥身上,「這是誰的惡作劇嗎?」
小鳥輕輕地放下了這個褐色的大信封,趾高氣昂的站在一旁,並沒有想要挪動它肥碩的身軀的樣子。
艾伯特先生拿起信封,發現上面用綠墨水寫著幾行地址:
倫薩郡
小惠靈頓區
魚頭街66號
樓梯旁第一間屋子
克勞尼·艾伯特小姐收
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紙做成的,沒有貼郵票。
艾伯特先生皺起了眉毛。
「這是誰的惡作劇?」
克勞德·艾伯特先生,是一位溫和又古板又健碩的英國男士。
他的律師生涯並沒有讓他成為一名循規蹈矩的法律機器人:對於他而言,最令他感到放鬆和愉快的事,就是在沒有案件的任何一個休息天精神抖擻的坐在餐桌邊看一會報紙。
然後,再抱著克勞尼和她講一講大英帝國的法律的某個判例或者某個新法條。
他鐘愛有別於激烈的訴訟戰場上平靜又和緩的生活,但這並不代表他失去了警覺心。每年,大英帝國里發生、有關於敗訴后報復對方律師的案件數不勝數——甚至他也曾代理過自己同僚的訴訟案件。
這樣一封——恕他直言——來歷不明、沒有表明寄件人、沒有郵票、卻寫明了自己獨生女兒具體所在地的一封信件,真的像及了一封攻擊預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