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試牛刀

3

貴妃、淑妃、於妃。

三位僅次於皇后的高位妃嬪，坐在最上方。

花容月貌，拂柳身姿，顧盼生輝的眉目，朱唇點絳的妖嬈，每個人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美。

更有著別人無法替代的氣質風情。

貴妃的純白柔美，淑妃的明媚嬌俏，於妃的人淡如菊。

僅僅是三個人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幅需要生花才能細緻描繪的群芳圖。

美不勝收，光彩奪目。

尤其是這三位嘴裡說著的，目光里流露的，都是姐姐妹妹之間的親熱勁兒。

和平而又美好。

進入殿內的秀女們，乍一看這場景，都忍不住產生了一種感覺，後宮眾人都是快樂相處的姐妹一家。

喬沐筠當年也是這麼想的。

主要是上首那三張看向彼此的笑顏，就和自己看向微禾一樣。

沒有半點敵意，有的僅僅是調侃和親昵。

而事實上呢？

身為後宮第一梯隊的高位妃嬪，這三人怎麼可能看彼此順眼。

貴妃是在皇上還是個親王的時候就入了王府的。

是除了皇后以外，最早嫁給皇上的女人。

一路跟著皇上，從親王，到太子，到皇上……榮寵不減。

淑妃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選秀入宮的。

憑藉自身的努力以及逆天的好運，短短三年就爬到了淑妃。

算得上是上一波選秀的冠軍選手。

每一個剛剛登基的少年皇帝，第一要剷除的就是老爹留下的「奸臣」。

淑妃的祖父就是幫助如今承慶帝坐穩皇位的功臣。

自己是功臣之後，長得漂亮，又誕下了一位公主。

就這樣，淑妃開掛一般的在三年內坐到了妃位。

若是再生下一位皇子，成為第二個貴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於妃和貴妃一樣，也是老人了。

只不過於妃的出身很低。

是宮女出身，是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太後送給皇上的。

不過僅僅如此，她也不足以封妃。

能封妃，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運氣好，生了皇長子。

瞧瞧這三足鼎立的架勢。

一個有寵，無子，並且位份最高的貴妃。

一個有寵有女，正對貴妃位置虎視眈眈的淑妃。

一個無寵，無封號，但是有兒子的於妃。

這三人關係能好嗎？

重要的是，現在後宮中，包括皇后在內，所有妃嬪年齡最大的也才26。

全部都屬於年輕貌美還能生的類型。

有的好爭呢。

要說宋昱這個皇帝，簡直是集了天底下最好的運氣了。

非嫡非長，皇位就這麼落到了自己懷中。

年少登基，皇位不穩，權臣當道，結果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上天還給了他優秀的頭腦，和好看的皮囊。

他的未來如何尚不可知。

可他這個開局，確是宛若神佑。

不過這份圓滿中，唯一有瑕疵的地方，便是子嗣不豐。

皇後生過一個，還是男孩，不過孩子沒滿周歲便夭折了。

貴妃懷過一個，三個月的時候不慎滑胎，沒保住。

還有個低位分的妃嬪，生過一個公主，不過才出生就沒了。

皇上登基的這四年裡，宮裡誕生並且活著養大的孩子。

只有於妃的皇長子，和淑妃的大公主。

不過對於這一點，前朝和皇帝倒是都不急。

皇帝年輕著呢，才26歲。

而且皇上是子嗣不豐，又不是無嗣，大皇子已經三歲了，活潑可愛頗為壯實。

就算一個皇子不太保險。

這不是又選秀了嘛。

哪怕上一波都不能生了，還有下一波，再下一波。

比較著急的，反而是膝下空虛的娘娘們，以及娘娘們的母家。

還有就是太后了。

作為好不容易從上一代明爭暗鬥中殺出來獲得了冠軍。

看看自己兒子的子嗣人數，再比對一下先帝的。

怎麼都有一種輸給自己婆婆的感覺。

故而格外不爽。

「這就是這一屆的秀女，都是秀外慧中的好姑娘，起來吧。」

在喬沐筠暗自吐槽三妃虛偽，以及感慨了一番後宮現階段的局勢的過程中。

三妃終於記得讓新人起來了。

然後就是慣例的自報家門環節。

拋開了緊張，這一次喬沐筠甚至有心思觀察三妃看到這批秀女的時候的反應。

看著她們既不想選，又不得不選的樣子。

當真是格外有趣。

她們恨不得在這波秀女中選出又老又丑還蠢笨不堪，家道中落的。

可惜了。

真相是，就算有這樣的人，她們也不敢選。

否則就是辜負太后、皇后以及皇上的信任。

最優秀的那幾個不得不選。

但是剩下的……怎麼都得在高個中選擇幾個矮個子的。

果不其然。

微禾這種，哪兒哪兒都好，又沒有特別好的，立刻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在自我介紹環節。

微禾愣是被貴妃留著多聊了好幾句。

然後就是……

「京太常丞之女，喬沐筠，年16。」

當喬沐筠從人群中走向前，徹底把自己的臉暴露在三妃面前的時候。

三人整齊又小聲的抽氣聲，可真是讓喬沐筠狠狠的出了一把風頭。

當年的自己是什麼樣？

惶恐，不安，立刻跪下給三妃磕頭認錯。

哪怕她不知道錯哪兒了。

這一次喬沐筠就沒必要給自己留下不堪的黑歷史了。

淡定的站在那裡，仍由三妃端詳。

臉上露出點彷徨無措就夠了。

三妃眼神交流得格外熱烈。

這一刻，她們心意相通。

這位可以有。

宋昱後宮一直是眾星捧月的格局。

她們無論如何百花齊放，都比不過那位如明月一般光輝的皇後娘娘。

她們就算沒有任何僭越不臣之心。

可但凡是女子，你真心所愛的男人心裡有這麼一位不可動搖的存在。

誰不憋屈，誰不苦悶。

更何況……她們真的沒有嗎？

喬沐筠的出現，完美的戳中了她們的小心思。

一，她會膈應到皇后，若是讓皇后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二，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宮裡需要兩張那麼相似的臉做什麼，這位嬌滴滴的美人註定失寵。她們也少一個競爭者。

三，太常丞之女……姓喬（仔細回憶），京中沒這號人，家裡肯定是不中用。

那麼壞處有嗎？

當然有。

無論什麼借口，選了一位與皇后那麼相似的。

目的性都太明顯了。

若是皇上不喜……豈不是得不償失？

三位抱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讓喬沐筠先下去。

想選，又不安。

不選？又不甘心。

導致後面的幾個女的，三妃都沒怎麼認真看，眼睛還時不時的看向喬沐筠。

這敷衍的態度太明顯了。

喬沐筠再度遭受到了廣泛關注。

喬沐筠本人維持著淡定卻僵硬的笑容，任由大家打量或者敵視。

內心卻是在感慨重來一次的感覺。

上一次她當然是大腦一片空白。

到了最後才藝展示的時候，是完全拼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兒才沒發揮失誤。

事後貴妃過來賣人情。

自己還傻乎乎的認為對方對自己有恩。

差點栽了一個大跟頭。

16歲的自己，心思還是多少天真了些的。

也不知道她們最後如何對皇上解釋自己這張臉的。

如果是她，不如直接派人去請示皇后。

問一問，有一位品貌出眾的閨秀，頗有妾妃之德，只是容貌稍似娘娘……

皇后能說什麼？皇后當然不會說不。

她沒有借口拒絕一個眾妃都交口稱讚的秀女入宮。

如果皇后裝病不見，那就去求見太后。

自古婆媳不合。

咱們這位母后皇太后當了一輩子妃。

好不容容易熬到先帝原配去世，先帝轉身就封了個繼后。

這輩子就沒摸到過宮權。

皇後背後有祖宗禮法撐腰，鳳印在手，天經地義。

這婆媳關係，可微妙了。

太后不管的話，還能去見皇上嘛。

隱晦的問問他，有那麼一個和你老婆長得那麼像的女人。

若是出宮嫁為他婦。

你介意不介意呢？

若是三位大佬一個都遇不到。

那就得布局一下了，如何應對事後大佬們的責問。

比如說莫名其妙的宮中出現了一些話，這位姑娘酷似皇后，恐中宮不喜。

這流言……讓她們為難啊。

若是在流言飛起之後，還賜花，豈不是對皇后名譽不利？

索性錄了，宮中不差這口飯。

打斷喬沐筠思路的，還是旁邊太監的叫名——該輪到她表演才藝了。

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的時候，喬沐筠差點笑出來。

她這是在做什麼？

自己斗自己嗎？

儀態端方的坐在一把古琴面前，手指放在絲弦之上，輕盈靈動的聲音從指尖流淌而出。

古箏悅耳，古琴悅心。

古琴的音域不太適合這種表演場合。

無論前世今生，她選擇的都是古琴。

曾經的自己，是因為最擅長古琴才如此選擇的。

現在的自己，則是用古琴在提醒自己，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忘記過往。

宋昱這個人……真的太容易讓女人為他痴狂了。

出色的容貌，才華，富有天下更是最尊貴的九五之尊。

更有著說不完的情話，以及別的男子沒有的細心和體貼。

只要他願意，只要他把你放在心上，他會讓你覺得，你就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再度回蕩在了自己耳邊。

那怨恨的情感從指尖傳了出去。

琴音開始流淌，貴妃和淑妃同時挑眉。

於妃沒什麼才學，品不出什麼，只能幹巴巴的說了一句。

「胡笳十八拍？挺少見啊。」

「何止是少見。」

蔡文姬的哀愁和怨氣，隱痛和凄楚伴隨著樂曲把這種凄切哀婉直入人心。

普通閨秀別說彈奏，根本不會喜歡這種曲目。

就算是喜歡，彈奏出來也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這個喬沐筠……

「罷了，反正她彈什麼不重要。」

於妃聽不出琴音好賴，也聽不出對錯。

但是看著這流暢的架勢，就能感覺到彈得不錯，這樣才華方面就能吹一波了。

借口有了，就夠了。

貴妃和淑妃同時暗自點頭。

是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張臉。

哪怕她今日彈得稀爛，她們也要另外找借口，展現一下她的品性。

左想右想，怎麼都得讓這位妹妹入宮。

膈應不到皇后，一個註定不受寵的女人佔個名額，也是好的。

25個人，每人自我介紹一下，再表演一下才藝，就這麼一整天過去了。

秀女們為了不泯然於眾人，都是廢了不少力氣的。

唱歌跳舞彈奏最方便展示，可表演人數也最多。

於是有搬出冷門樂器的，有邊舞邊唱的，有唱自己詩作的，還有兩人組隊的。

比起大家來。

喬沐筠彈奏了凄婉的《胡笳十八拍》似乎也不怎麼突出了。

在一眾琴舞書畫中，展示女紅的只有微禾一人。

這還是喬沐筠（重生前）提議的。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微禾對自己的才藝太過於自卑。

覺得自己什麼都拿不出手。

尚未重生的喬沐筠就建議她另闢蹊徑。

獻上一個自己的綉品，然後自己坐在旁邊現場綉。

展示一下，這綉品是自己所綉，沒有作弊。

微禾的綉工有多好嗎？

那是很不錯的。

可她比得過宮中綉娘嗎？當然比不過。

可一水兒的彈奏書畫中，只有她一個在做女紅，這不就是顯眼了？

尚未重生的喬沐筠沒有如今的眼光能篤定微禾只要不太差，必定能入宮。

她單純的想和好閨蜜一起入宮，才如此建議的。

這不，三妃對微禾的綉工交口稱讚，順便diss了一下其他秀女，說一整天的歌舞看著都膩了。

當場給微禾拉了一波仇恨。

當微禾欣喜感激的看向自己之後。

「哦？是喬姑娘的建議嗎？喬姑娘果然是心思機敏，品性高潔，本宮正是越來越盼著和喬姑娘做真正的姐妹了。」

淑妃抓住機會又來了一下。

給喬沐筠又拉了一波仇恨。

她盼著喬沐筠給皇后添堵。

可也不會放過給這些小妖精們使絆子的機會。

喬沐筠：多少有點煩了。

所以，你們這是……想好應付皇上的借口了？

那我也不客氣了。

面對這樣的「暗示」，喬沐筠先一臉欣喜的朝著三妃行了大禮。

然後誠惶誠恐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貴妃。

再略微不安的看一眼淑妃。

頂著和皇后那麼相似的臉「誠惶誠恐」，三妃一下子有點不習慣，內心還附贈了一點格外的爽感。

隨即貴妃第一個反應過來。

剛剛……淑妃是不是越過她，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