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前培訓

6

待入宮的新人們，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特訓。

在聖旨宣布之後，入選的閨秀基本就不能見客，也不能外出了。

除了塑造一種內命婦的高貴感外，更重要的是……

需要學的東西是真的很多。

喬沐筠就記得，後來有一次選秀，來了新人。

有個傻乎乎的姑娘在大放厥詞，說是那些禮儀兩三天就學完了，為什麼要一個月，簡直浪費時間。

那時候旁邊幾個一臉學習時間不夠的「學霸」看她的表情，真的是格外的精彩。

這位難道是只學了基礎就認為自己都行了？

她們可都是在努力討好嬤嬤，學習未解鎖進階版的。

大家只能含糊這表示，聖上仁慈，給我們多了一些和家人相處的時光。

後來，果不其然，那位學渣同學。

一上來就莽撞的犯錯。

好巧不好的，犯在了陸綠芳手裡。

作為宮內「真性情」的代表人物，陸綠芳看到這麼一個莽撞的，還以為對方和她走一個路線呢。

拿捏著宮規把人欺負了好幾回。

整個後宮都在看這個樂子，明明是最踩著宮規邊緣線的人，張嘴宮規閉嘴宮規的欺負新人。

那個新人也不是軟柿子，委委屈屈的找皇帝告狀去了。

然後，再也沒有然後了。

她去的不是時候，心情煩躁的皇上對她的印象直接從嬌俏可愛的新人變成了無事生非的庸脂俗粉。

一朵鮮花就這麼凋零在後宮了。

朱嬤嬤並不是第一次做新人的指導了。

按照她以往的經歷。

這些新人，無非就是刻苦學習，誠惶誠恐。要麼就是心高氣傲，滿不在意。

而這一次朱嬤嬤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在她看來，喬姑娘是極其聰慧的。

宮裡的一些規矩禮儀，說一遍就懂，做一遍就會。

但是學會了這些之後，喬姑娘沒有半點懈怠。

每天都抽出時間來進行鞏固（調整心態，上輩子是嬪，如今只是美人。）

學習之餘，完全不忘記系統的打聽一些細節。

比如說該如何打賞，該給多少銀錢。

內廷十二監，哪位公公比較好說話。吃穿用度若是有什麼小事，能求誰比較能辦事。

如果出了某某事情，找誰比較穩妥。

甚至她還問到了，如果銀錢不湊手，宮中有什麼……不怎麼合規矩，又不怎麼破壞規矩的置換方法？

可以說，把宮中的吃穿用度都問到位了。

而且問得都是很隱晦黑暗的那部分。

這些事情，光是想，是想不明白的。

非得家中有人在宮中切身體會過才會注意的細節。

喬家……有這樣的人嗎？

朱嬤嬤一臉疑惑，但是看著儀態端方，謙虛求教的喬沐筠。

這好感度還是忍不住的上升。

難怪秋藍這麼看好她。

真是有后妃之儀啊。

好感度上升了，這東西也就說得細了。

朱嬤嬤沒注意到的是，喬沐筠看她的目光也有點志在必得。

她為什麼問那麼細？

一來，上輩子她是跟著貴妃住的，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盯著。等她脫離了貴妃，她已經是皇上放在心上的替身了，沒人能為難她。

如今這些後宮生活的細節，這輩子她得自己來。

二來，她在拉攏朱嬤嬤，還能有什麼比半師之誼更能拉攏人好感的？

萱若閣沒資格配備管事嬤嬤，可她日後會需要啊。

一個背景乾淨，資歷老，人脈廣，實力也不差，在宮中沒投靠過誰的老嬤嬤。

真的是喜從天降。

喬沐筠還不至於把上輩子的宮中的嬤嬤的身家背景都背下來。

不過當今繼位才四年。

現在這個時間段，確定了她不是皇后和三妃的人之後，基本能推斷這位朱嬤嬤，大概率現在還是明哲保身的狀態。

只不過如今喬沐筠想要撿漏朱嬤嬤。

把她拉攏到自己這邊來，還不夠資格。

這任何人之間的情誼，除了血脈，可不就是交心嘛。

她認真學，她認真教。

她在後宮站穩了，朱嬤嬤光看著就是滿滿的成就感。

日後她飛黃騰達，也不忘記當年的半師之誼。

該給的好處絕對不少。

這時候再發出邀請朱嬤嬤，誠意和未來都有了。

她的管事嬤嬤，從一開始會和她一條心。

喬沐筠的有心拉攏，卻也沒讓自己的想法表露太多。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朱嬤嬤如今對自己，很是滿意。

如此滿意的朱嬤嬤，自然還是把喬沐筠和皇后很像的事情說了出來。

喬沐筠愣神了許久，眉宇間帶著愁容，卻也有著鬆口氣的瞭然。

「難怪，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和於妃娘娘她們……」

還不等朱嬤嬤安慰，喬沐筠就自身調整過來了。

「嬤嬤不用擔心，你說過的，皇後娘娘是個好人呢。」

朱嬤嬤噎了一下，話是這麼說沒錯。

可事情不是這麼辦的。

「放心吧，嬤嬤，我心裡有數的。」

前五年，是她的學習期。

上輩子的她，不知道如何爭寵。

一會兒盲目的模仿皇后，16歲的稚齡硬是去模仿26的皇后。

還缺少那份上位者的雍容貴氣，東施效顰的可笑。

一會兒又傻乎乎的努力完全的區分皇后和自己。

完全反著皇後來，連自己和皇后重疊的那部分都完全摒棄。

失去自我的結果就是非驢非馬，不倫不類。

再然後皇后薨逝，皇上傷心欲絕。

那時候的自己，應了皇上的「懇求」，當替身是認真的，可當她走上舞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參照。

再加上內心的一點不甘。

自己這個替身，最多也就爬到了嬪。

這輩子卻不用如此了。

前五年，她會偷偷的學習皇后的一言一行，等待時機。

只不過……這個等待的時候。

如何讓自己慢慢的向皇后靠攏，不要明顯的露出模仿的痕迹，這就是一個度了。

這還好說，問題是這段時間的恩寵。

這五年，若是不想吃糠咽菜的話，恩寵就是必須的。

有了恩寵，自己才能過得滋潤些，才能給宮外的家人一個依靠。

有了恩寵，自己才能布局，才能拉攏人手，找到當年害死自己的真兇。

有了恩寵，自己才不至於，被無端捲入宮中爭鬥，當了替罪羊，畢竟這回自己可沒有貴妃當靠山了。

那麼問題來了，皇后在世的時候，自己這個替身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備胎。

別人家秀女逐漸的展露才華，各有特色。

自己的一切優點，在這張臉之下……宋昱都看不見。

這爭寵得……有些困難啊。

若是摒棄相似的部分去爭寵，那豈不是走了前世的老路？

也不利於自己五年後的謀划。

她要的是，皇上在心裡一直記得後宮之中還有一抹相似的身影。

在五年後，驀然回首。

發現那抹相似的身影在歲月的浸染之下，越發的像皇后了。

而不是突然發現，某個妃嬪在皇后死後，靠著皇後上位。（哪怕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有點難啊……」

重生歸來后，喬沐筠每一天都在思慮著如何把握這爭寵的尺度。

用她對皇上，對這個後宮的了解，提前布局。

她準備了好多個路線和應對之策。

可無論再如何思慮謀划，終究還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宮中的變數太多了。

當一個月到期，宮中來接自己的車馬來到了。

按內廷監的人，看著屬於美人份例的箱籠，簡單的檢查了一番之後，貼上封條。

幾個壯碩的太監過來抬起箱子走在了馬車的後面。

「喬美人不帶婢女入宮嗎？」

「不了。」

喬沐筠當然有貼身婢女。

可喬家窮，做不到公侯富貴人家那種，一個千金幾個丫鬟伺候，大丫鬟還有小丫鬟跟著。

一隻腳邁，八隻腳跟。

家裡的僕從，都是一個人干著幾個人的活。

喬沐筠若是帶走了一個，人手肯定不夠。

再買一個婢女是小事，可要培養好，熟悉主人的各種習慣，以及了解品性，勢必需要不小的磨合期。

可這個節骨眼上，誰知道買來的，是不是別人家未雨綢繆塞進來的？

還不如把她的小淼留下。

小妹也七歲了，買個兩個身世清白、年齡小的丫頭，交給小淼帶著。

等過幾年，新人能頂事了。

小淼順利放契嫁人，也不用被宮中25歲才能出宮的規矩耽擱了年華。

小淼一開始是不同意的。

已經聽了一耳朵喬家父母擔憂的她，鑒定的要陪小姐闖龍潭虎穴。

可喬沐筠一句話把她打回了原型。

「宮中的規矩，你懂嗎？」

她不懂，不懂可以學，但是她和其他大家閨秀的婢女也有著極大的眼界和實力上的區別。

自己入宮，只能是小姐的累贅。

坐上馬車，看著終於沒能忍住眼淚的父母雙親以及兄長。

看著還有些懵懂的弟妹。

看著跪在地上不停給自己磕頭送別忠僕。

看著那溫馨樸素，被母親搭理得極好的小家遠遠的消失在視線中。

強烈的酸楚感在心底里萌生出的是跳下馬車，擁抱自己家人的衝動。

「美人。」朱嬤嬤在旁邊悄聲的提醒。

她很理解這一刻這些「新嫁娘」的失態。

但是她的職責就是阻止任何失態的發生。

「走吧……」喬沐筠很快的收起了內心的波瀾。

這份快速和果決再度讓朱嬤嬤產生了好感。

秋藍說得對，她真的很適合後宮。

也許，她真的應該讓秋藍試試？

一共八位佳人。

整個京城不同的地方出發。

基本上很難在宮門口相遇。

喬沐筠挺遺憾沒有能遇到微禾，不過來日方長。

看著喬沐筠找人的樣子。

已經把她當半個自己人的朱嬤嬤忍不住的提醒。

「美人和秦采女交好，姐妹一同入宮，那是福氣，是緣分。這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在心，在情。若是有心也有情，哪怕滄海桑田都是不變的。不求這一時半刻的朝朝暮暮。」

宮中人說話，你永遠不能看他說了什麼。

得看她沒說什麼。

有心有情，那是海枯石爛都不會變。

可歲月如梭，世事多變，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變。

朱嬤嬤恨不得明說，後宮中哪來的親如姐妹。

喬沐筠燦爛的對朱嬤嬤笑了笑。

這一回，她假裝沒有聽懂朱嬤嬤的暗示。

不是她不信朱嬤嬤。

她太明白朱嬤嬤暗示的是真的了。

但是……

上輩子間接害死了微禾，是她永遠的痛。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先放開微禾的手。

她們的情誼能走多遠，就看微禾的選擇了。

朱嬤嬤把人送到了萱若閣。

作為教引嬤嬤，她還有最後一個任務。

那就是……看著喬沐筠選人。

美人的位份，她能擁有大宮女兩個，二等宮女兩個，兩個回事太監。

這些人，她可以親自挑選。

而剩下的粗使宮女和太監，則是內廷監指派的。

對於後宮中的妃嬪來說。

最重要的，莫過於兩位大宮女的選擇了。

這才是最貼身伺候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心腹。

喬沐筠的目光掃過眾人。

驚喜的發現了上輩子一直忠心耿耿，跟自己到最後的小魚。

在聽過了代管嬤嬤的介紹之後。

二話不說就挑了擅長女紅的小魚。

能放到主子面前當大宮女挑選的，都是各方面極其出色的宮女。

小魚被這麼快挑選，大家也沒多意外。

畢竟小魚有女紅特長，以及……這丫頭長得挺福相的。

是妃嬪們喜歡並且安心的那一款。

朱嬤嬤倒是有點不太高興。

畢竟她的乾女兒也在這當中，當媽的，總是覺得自己女兒最好。

但是她也沒有給出任何暗示。

在經歷過喬家的一個月後。

朱嬤嬤是即滿意喬沐筠又擔心她這張臉。

考慮得頭都禿了，最後決定，把一切交給命運。

她託人告訴秋藍。

她可以到萱若閣待選，但是自己不會給喬美人任何暗示。

她選不選你，全憑緣分。

第二個選誰呢。

她沒有把曾經的心腹們都收集回來的想法。

恩威並施+天長地久的情感+數次共度危機，這才是她的心腹。

若有緣相聚，那自然再好不過。

若沒有，她就算有強求的實力，強求到的，沒準已經是別人的心腹了。

目光停留到了一張清秀可人的小臉上。

不得不說，這容貌，是這一批宮女中最出挑的。

再搭配一雙機靈靈動的眼睛。

這種基礎+特色的組合，當個后妃也不是不可以的。

沐筠沒有扶持宮女給宋昱後宮添人的想法。

她注意到這位，是因為……

這不是未來的「信昭儀」黃北檸的大宮女嗎？

黃北檸對她的信任，可比自己帶入宮的婢女更盛。

喬沐筠雖然不知道黃北檸到底為什麼那麼器重她。

但是她相信黃北檸的眼光。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秋藍！」

「秋藍之色，羅衣難著……給你起這個名字的人，有點意思。」

頗有點……用這個枯老的顏色，壓著這位小姑娘，不要萌動春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