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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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幾天前她憂心自己的安危,他還在儘力安慰她不要為自己擔心,但是現在,他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安慰自己。
瑩白色的TF無聲無息地躺在面前,在她的機體和艾瑪爾分開后她的生命信號變的更加無跡可尋,紅藍色的TF坐在那裡,什麼也沒有說,甚至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這種無邊的沉默令周邊的人感到更加的沉重和擔憂。
「其實她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沒救了,只是,應該算是深度鎖死。」救護車試圖選擇些辭彙安慰他。
「我知道。」紅藍色的TF抬起疲憊的眼,「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好嗎?」
救護車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悄悄離開了房間。
雙手捂住了面頰,緊咬著的嘴唇抑制著悲痛的聲音,其實他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芯中雖然有一團火一樣的情緒膨脹著,卻被牢固的外殼桎梏著找不到發泄的出口,那種感覺憋悶得他的胸腔生生的疼痛,雙眼酸漲,卻偏偏流不出任何的東西。
他不知道該怎麼找到宣洩的渠道——因為他發現原來他什麼都做不到。
他所答應她的那些話,保護她,給她信心的話,全都顯得那麼可笑。在她面臨危險的時候,他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能做。
他說過不相信命運,相信自己的力量,但是自己的力量是這麼微乎其微,絲毫不能撼動殘酷的事實,和那次一樣,只能看著悲劇再次重演。她的神色是那麼安詳,好像她早就準備好了面對這樣的結局,想起之前她的音容言語,她冷清清的表情,是否她早就已經預感到即將發生的這一切?
現實像無形的枷鎖牢牢禁錮著她,命運的殘酷重壓令她無處逃避,他忽然間理解了她一直以來為何是那種鬱鬱寡歡的態度,對他冷淡而疏遠,她對命運無助的慨嘆——是否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歸宿,不想讓他再一次承受這種生離死別之苦嗎?
即使是這樣?他又怎麼絲毫減輕芯底的痛楚。
只有在那個虛幻的夢境里,她才表現出毫無保留的熱情,恢復那個純真無憂無慮的她。難道所有的幸福註定只能在夢中重現,如鏡花水月,永遠抓不住?
無盡的悲痛令他心力交瘁,無助感侵吞了他曾經的自信,把他拖向自怨的深淵,他甘芯被黑暗吞沒,這樣也許可以逃避眼前這個無情的事實,哪怕只是暫時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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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凄冷肅靜,救護車悶悶地坐在基地外的山坡上,在事發后他基本沒有得到片刻的休息,在開始的醫療嘗試失敗后他就這樣躲在基地的外面一個人發愣,他很想去安慰一下他的領袖,但是實在搜索不到什麼他覺得有用的語彙。
爵士通報了戰場的近況,那些來自FiRe的異形在黑暗能量源潰滅以後戰鬥力迅速下降,很快就潰不成軍,本來副官是想把這個勝利的消息第一時間通報給擎天柱,卻無法跟他建立聯繫。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彙報。」救護車說道,切斷了和爵士的聯繫。接著他試圖接通擎天柱,卻發現他處於下線狀態。可能他終於抵抗不住疲勞而暫時小憩了一會兒,救護車車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去打擾只有幾牆之隔的領袖。
自己其實也疲勞到了極點,他無法說清自己芯里的感受,除了為她的逝去痛苦,他更無法面對的是領袖那張貌似平靜實則努力掩飾的臉。他永遠掩藏內芯的真實感受,不願意別人為他分擔分毫,殊不知這樣才最令人擔憂。
——也許是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把一切都搞砸了,這都怪他,救護車悲觀地想。
他感到渾身一身寒意襲來,雖然地球的氣候一直不正常,但是他不認為藍星的寒冷能夠令他如此不適,這種感覺太不正常,他的處理器捕捉到一絲異樣的氣息,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直覺令他回過頭望去,差點因驚訝而呼叫出聲。
在他的背後,站著瑩白色的身影,不知道她何時來到這裡,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飄過來,他也絲毫沒有感覺到TF特有的能量波。快速的掃描后發現她身上的波能仍然是難以察覺。
「你……」救護車驚詫地長大了嘴,下意識地朝向基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瑩白的TF輕輕眨了眨眼,做了一個噤聲的表情。
「大哥呢?……」
她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從胸口附近的一個艙室中彈出一個晶片,她將它握在手裡,呈給綠色的汽車人。救護車吃驚地看著她火種處的傷口赫然可見,芯中通通亂跳,不解地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漠地望著他,眼神似乎沒有聚焦點。
「把這個交給他。」瑩白色的TF緩緩說道。
「這是什麼?你為什麼不自己給他?」
「如果不是我的軟弱,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所以我……不能讓他再看到我。」她低下頭。
救護車似懂非懂,盯著那張如此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你是說——你要離開?」
她失神的眼中閃動著粼光。「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肯面對現實,面對自己內芯的脆弱和陰暗,但是總有一天,我還是不能逃避。」
他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狀況的異常,「你不要緊嗎?你被艾瑪爾傷得那麼重……」
她慘淡地笑了一下:「這次她並沒有傷害我,她是把她的所有信息傳遞給我——在她臨死之前。資料都在那個晶片里,把它交給大哥,他知道該怎麼做——只希望,他能做到……」
「那你呢?你現在的狀態,你如果離開不就等於等死嗎?留下來,我還可以想想辦法……」
「你應該了解我的狀況——」她輕聲說。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彷彿積蓄了很大的力氣才接著說下去:「你救活了我,但是我還是不能正常地維繫生命,只有依靠外界的力量苟延殘喘,我和那些FiRe沒什麼區別,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他們瘋狂地吸取黑暗能量,而我,則會傷害身邊最親近的人,我就像一個吸血鬼……」
救護車獃獃地望著她,雖然他猜測到她一直以來的顧慮,聽到她親口說出來,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謝謝你,救護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但是,我必須要走了……」
「不,我不要你感謝,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只是一個奢望?
那微型晶片發出耀眼的藍光飛到空中,隨即輕輕飄落在救護車的掌心。瑩白色身影悄然消逝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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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睜開眼時,擎天柱發現眼前停放她機體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霍然躍起,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確定自己不是視覺出現了什麼問題。潔白的檯面散發著柔和的光,平整如新,哪裡有什麼人影?
他環顧四周仍然沒有看到希冀的身影,芯不由得直墜了下去,彷彿已經料想到了什麼,他打開醫官的頻率緊急呼叫:「救護車,艾琳娜不見了?!」
「大哥,你醒了?我正要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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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救護車的話,紅藍色的TF目光不停地忽明忽暗閃爍著。
「……大哥?」
「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睡著?」擎天柱懊悔不已。
「她會對你的機能產生干擾,就像那些怪物吸收黑暗能量一樣榨取你的火種能量,如果不是這樣,她就無法維持自己的生命。」
那麼她離開,不就意味著失去了生命的支持?他猛地轉過身,迅速變形成卡車,轟的一聲衝出了基地。救護車連忙也變形跟了出去。卡車頭以超出正常地球車輛數倍的速度飛馳著,所過之處掀起巨大的氣流和飛揚的樹葉。
「你找不到她,她的信號已經消失了,她也不會讓你找到的。」救護車幾乎要跟不上卡車的速度,說話的時候有些氣急。他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綠色的悍馬只好儘力跟隨,所幸公路上車輛稀少,兩輛開的快要飛起來的車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紅藍色的TF一言不發,只是將搜索頻率調到最大,他應該能夠感應到她,他們不是有某種能量互通嗎?為什麼他一點感覺不到她的生息?絕望慢慢填充了芯房,夜色濃重的令他無法呼吸。
最終紅藍色的卡車停靠在一座山丘上,引擎因過度運轉散發著轟鳴的聲響,掩蓋了內芯的雜音,經過數小時的狂奔,他仍然沒有搜索到她的任何跡象,她真的下決心不讓自己再找到她嗎?或者她已經……綠色的悍馬因為疲勞更大聲的置換著空氣,停在卡車身後幾米處一言不發,等待著他的領袖有任何的要求和傾訴。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所做的對不對。」過了許久紅藍色的卡車終於發出聲音,隨著話音慢慢變成了TF的人形,卻沒有站起來,只是縮著身體,蜷坐在那裡。
「你沒有錯,只是過於追求完美——你們兩個都一樣。」
看到領袖沒有接話,救護車接著說道:「她說沒有選擇的機會,我想她應該早就預料到今天要發生的這些情況,所以她很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如果她真的平靜,就不會這樣悄悄的離開。」
救護車默然,的確,他說的絲毫不錯,很多事情她都不能面對,所以她還是選擇了逃避。
「如果這是她所說的宿命,那命運對她實在是太不公平。」
——普神做出這樣安排,到底是做什麼考慮?她存在的意義,難道就是為了補救神所犯下的過失?用她如此瘦弱的身軀。
「如果當初不是我執意要復活她,她也不會遭受這麼多痛苦和這樣的命運。」救護車仍然糾結著自己所做的決定。
「和你沒有關係……你沒有錯,你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這並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
這些真的就像是註定要發生的事,什麼時候他也開始相信命運了?這樣會讓他對她的不幸稍感安慰嗎?
「我一直忽略了她的狀態,她的機能是有缺陷的,她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才會想要隱瞞。當初是你利用自己火種的能量激活了她,而且你本身便融入過她的大部分生命力,所以她她的存在對你機體的健康產生持續的威脅,就像是吸血鬼不斷吸食你的活力。」
「她對這一點一定痛苦萬分,承擔著沉重的心裡壓力。在維繫生命的黑暗能量消失后,她只有離開。」
擎天柱痛心疾首,離開就意味著死亡,留下則是傷害。她還是選擇自己承擔,原來她的若即若離只是擔心給親近的人來帶來負面的影響,所以在艾瑪爾死後她徹底地放棄了。
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是誰逼她走上絕境,難道只是她那個充滿惡毒**的姐姐?事實上,自己的所謂使命感不禁令他自己沉重得無法喘息,也給她刻上了深深的悲劇烙印,永遠無法擺脫。
他並非完美,但是正如救護車所說,他過於追求完美。他從來不給自己借口逃避責任,但是此刻他只想咒罵這些被他自己背負在身的沉重負擔,他想要爆發,想要反抗——那些沉積在胸口的無處宣洩的情緒,他只想一次性把它們全部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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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的第一道陽光映入光鏡,擎天柱漸漸恢復了理智,經過了半宿的折騰他不得不承認艾琳娜的信號已經完全消失的事實。從基地傳來千斤頂的消息,他們也嘗試了幾乎是地毯式的搜索,並沒有在地球上尋到任何蛛絲馬跡。
「很抱歉,沒有找到她,大哥,連她的姐妹都不見了。」
救護車幾乎跳起來,「她的姐妹?你是說艾瑪爾的機體也不見了?」
「是,她們倆一起消失了。」
在她離開的時候他明明只看到她自己,但是這不是重點,救護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她的託付——前面幾天的睏乏加上整夜的奔波令他的記憶體出現了障礙。
「對了,大哥,這是她叫我交給你的。」
擎天柱抓過那個雖小卻散發著明亮光芒的晶片,凝視著它。那光芒給他一種溫暖,好像一股溫熱的脈波流過他的火種,撫慰著他的憂傷。晶片從他手上升起,在空中變形,並嵌入他的胸口。
一種神奇溫熱通過胸口流遍全身,彷彿感覺她熟悉的體溫在身上涌動,那是一種令他火種悸動的力量,伴隨著潮水般的信息沖入他的神經中樞。渾身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巨大的熱力,令他幾乎燃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