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現實和儀式感

年近五十歲的艾文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來到黑森林不過是為了最後再努力一把。

算上這一份「開疆拓土」的功績，艾文覺得自己退休后至少能封個侯爵。

公爵是不太可能了，子爵倒是在臨死之前還可以爭取一下。

艾文也從不貪心，因為艾文明白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別的的事情，艾文從不多想，也不願意分耗自己的精力。

對於薇莉特的請假，艾文沒有拒絕。

不僅僅是因為薇莉特是天生就出生在「羅馬」的人，更因為艾文心裡清楚，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三十歲的女孩最後能到達的人生高度會有多高。

更不要提，薇莉特已經是侯爵了。

等到黑森林開始正式的開發和建設時，薇莉特也許就會晉陞為子爵。

在一二十年後，黑森林會像現在的新城一樣蓬勃發展。那個時候，薇莉特或許就能憑藉家族的人脈和在黑森林的資歷和功績晉陞為伯爵。

這是艾文幾乎可以預見的未來。

哪怕是最高爵位的公爵，艾文覺得薇莉特也有很大的機會獲取。

四十多歲的公爵，艾文做夢都不敢想。

艾文和氣地同意了薇莉特的請假，並囑託薇莉特要按流程拿到假單找老班尼簽字。

薇莉特很開心地離開了艾文的辦公室。

慈眉善目的艾文部長不僅很好說話，而且還很體諒人，不僅爽快的批准了薇莉特的假單，而且還將原本只有一天的假期翻倍。

薇莉特很快就找到了老班尼簽字。

老班尼對於艾文的「大方」感到驚訝，往常可沒有這麼長的假期。

確認了自己已經可以離開工作崗位之後，薇莉特沒有立即就去找廉纖他們。

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薇莉特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哭聲。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愛理。記得薇莉特說過的嗎？她很快就會回來的，別擔心。」那是莉莉安的聲音。

剛剛薇莉特也是這麼和愛理說話的。

薇莉特稍微等了一會兒，等哭聲停歇一會才推門進去。

薇莉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和正在柔聲安慰人的莉莉安打了個手勢。

背對著薇莉特的愛理還在抽噎著。

對於這個只有十五歲的女孩兒，薇莉特也是心疼無比。

愛理唯一的哥哥歐普也不在了，以後的生活註定充滿艱辛。

看到薇利特回來，莉莉安露出解脫的神情。在愛理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快步拉著薇利特向門外走去。

愛理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兩個離開的背影。

莉莉安傾聽過愛理的哭訴后，一直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只能學著薇莉特柔聲安慰著愛理。

「你的工作確實很不容易。」掩上房門，莉莉安對薇莉特小聲傾訴了自己的體會。

薇莉特沒有回應莉莉安這個話題，而是掏出一樣東西湊到莉莉安眼前。

「看看這個是什麼？」

「假單？兩天的假期？真不可思議。」莉莉安用手捂住嘴，睜大雙眼看著薇莉特，想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等會兒我就要離開了。後天，你也不用幫我替班了，不需要了莉莉安。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薇莉特用力的擁抱莉莉安。

莉莉安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但已經不是針對假期。

「現在，就離開嗎？」莉莉安問道，眼裡有些失望。

「是的。

」薇莉特將自己高束的頭髮解開垂落到腰間，並將象徵著處於工作狀態的職工胸牌取下。

看著心思已經不知道在哪裡的薇莉特，莉莉安不由得生氣的問道：「那，那愛理怎麼辦？」

「愛理？」薇利特停下了整理頭髮的雙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剛剛自己答應愛理一會兒就回來的，現在算是怎麼回事兒？

莉莉安看著薇莉特有些亂了神，心裡那股莫名的情緒也不知道該沖著誰去。

莉莉安也只能嘆口氣，無力的出聲道：「你去吧，薇莉特。我會處理好愛理的事情。」

薇莉特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次確實是薇莉特自己做的不對，莉莉安也不曾做錯過什麼。

「不必說了，薇莉特。你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沒有必要再強留下來。」莉莉安開口道。

「我也沒有生氣，薇莉特。我只是有些，有些擔心你，擔心你總是這樣不考慮後果。或許，我是說或許你不清楚。薇莉特，你很重要，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別人，就像現在愛理一樣很需要你，我卻沒法代替你安慰她。」

莉莉安的眼裡泛起淚光，為了愛理，也為了薇莉特。

「薇莉特。」輕呼了一聲薇莉特的名字，莉莉安雙手抱住了眼前人。

薇莉特拍了拍莉莉安的後背，然後小聲說了句「謝謝」。

莉莉安也飛快地收回雙手，又推了推著薇莉特催著她離開。

「去吧，我可以的。」

莉莉安舉起手做出加油的動作，為自己打氣，也為了讓薇莉特寬心。

薇莉特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離開了。

莉莉安在門外做了好幾組深呼吸，一收拾好心情，就立刻回到房間裡面。

愛理已經不再哭泣，而是乖巧的坐在那裡，抬著頭盯著莉莉安。

「剛剛是薇莉特姐姐嗎？」愛理問道。還沒到變聲期的愛理，聲音總是那麼軟糯糯的。

「不是哦，只是姐姐我的一個朋友。」莉莉安來到愛理身前，揉著愛理的頭回答道。

「是嗎？」愛理有些懷疑。

莉莉安牽起愛理的手道：「是的，有空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哦。」

「嗯嗯。」愛理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臉上還是露出來了笑容。

離開的薇莉特很快就找到了在大廳里等候著的廉纖和梅麗爾，兩個人正相談甚歡。

等到薇莉特走進，兩個人也停止了交談。

薇莉特沒能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不過，薇莉特猜測應該是關於「最終之作」的事情。

薇莉特帶著兩個人離開了這裡。

薇莉特她們居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離得有些距離。黑森林政府選擇在希爾鎮駐紮的時候，直接買下了當地的一片民住區當做職工的居住地。

雖然條件已經改善了不少，但薇莉特還是很少待在那裡。

薇莉特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完全按照新城標準建設的黑森林政府辦公廳裡面，聽著不同部門的同事講著有趣的故事。

黑森林目前的六個部門，薇莉特都很熟悉。不過，薇莉特知道，這些同事都只是暫時的。

黑森林政府在希爾鎮，但希爾鎮其實並不在黑森林，只是在交通上最為接近黑森林。

等到黑森林的開發正式提上日程，整個黑森林政府就會開始從希爾鎮遷移到黑森林的某塊地方。

黑森林政府在希爾鎮很快就會成為歷史。

這是連廉纖這個外來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

走在馬路上的廉纖，能看到有很多的物資都在往黑森林方向運送。

許多建築原料和大型設備都被打包帶走，還有許多強壯眼裡帶著光的人跟著離開。

廉纖小時候就見過這個畫面。

「希爾鎮應該是這附近幾個城鎮里發展最好的吧？」廉纖不經意的問道。

「是的。希爾鎮的消費水平、道路狀況和城市基礎設施建設都要比其他幾個城鎮高出兩個檔次，不過其他方面就還是原來的模樣。」薇莉特穿梭在人群里回答道。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人們開始趕著回家享用午餐。

「今天怎麼樣？」

「老樣子。」

「你呢？」

「一樣。」

「……」

馬路上人很多，但並不嘈雜，因為每個人只和旁人淺淺聊上幾句就不再開口。

廉纖看著身旁穿著體面但是面色疲憊的人，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塔石鎮鎮民。

他們很像，也不太像。

廉纖沒法不讓自己注意到，希爾鎮人眼裡是沒有光的。

是太疲憊了嗎？好像不是這個原因。

路過一個花攤的時候，廉纖停了下來，選了一束阿利亞。攤子上只有阿利亞一種花，但所幸有部分是乾花。

價格有些貴的離譜，連薇莉特也不得不出聲勸阻。

「其實沒有必要買下這束花，因為這裡並不流行拜花禮。我對於這些禮節，也不是很在意。她們販賣這些花，只是因為她們看到來往的游商裡面有人販賣這個，她們並不明白乾花和鮮花到底有什麼區別。」

等到花攤主人笨拙的刻好廉纖的名字，廉纖才付了錢，帶走了自己選中的那束阿利亞。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多餘，不過生活需要一點儀式感。這個禮節存在的意義，就是充實人們的生活。」廉纖解釋道。

薇莉特也不再多說。

一旁的梅麗爾，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好保持著沉默。

純白色的阿利亞代表著無暇和美好，在一身灰色調的廉縴手里顯得很特別。

路上開始不斷有人議論著廉纖，和廉縴手上的阿利亞。

「快看，真的有人會買花哎。」

「這人不會是個傻子吧，那東西又不能吃，還貴的要死，買回去做什麼？」

「肯定是送人唄，不然還能做什麼。」

「送給他的老婆？那他老婆可是真夠慘的，有個這麼敗家的男人。」

「你懂什麼，這叫恩愛。要是我給我家那口子買上一束花，她能樂呵一整年。」

「吹吧你。」

「不信你試試。」

「哎，別想騙我花這個冤枉錢。」

「哎呦，被你識破了，嘿嘿。」

路上的歡聲笑語多了些，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廉纖也很快就和梅麗爾跟著薇莉特到了目的地。

「這裡的人們都是做什麼的？」在薇莉特開門的時候，廉纖還是沒忍不住問道。

薇莉特一邊開門，一邊回答：「他們原本是以捕魚和伐木為生，現在的話，主要是販賣土特產和充做勞動力。」

廉纖若有所思，卻沒有細問，跟著梅麗爾和薇莉特一起進門。

梅麗爾一路上都很安靜，這裡並不是她熟悉的烏首鎮，她沒什麼話題好主動談起，在廉纖和薇莉特交流中也插不上話，只好一路上保持安靜。

眼看著已經到了薇莉特的家，梅麗爾很想問問關於喬和韋德里的事情。

但廉纖又突然開口問道，「你們很快就要撤離這裡了吧？」

已經到了薇莉特的家裡，廉纖也不再有所顧忌。

「我以為你會先問我關於喬的事情。」薇莉特接過廉縴手上的花，順便準備著泡上一杯好茶招待自己的客人。

「有些事情，越是到了眼前，反而讓人越是平靜。」廉纖淡淡的回答道。

薇莉特知道廉纖在說什麼，她也不急著去談論和喬相關的事情。

兩個人相視一笑，頗有默契。

「是的，月底就開始撤離。」薇莉特轉而回答了廉纖的問題。

廉纖想問問具體的流程，卻沒想想到一直一眼不發的梅麗爾突然開了口。

「我們中午吃什麼？」梅麗爾看著薇莉特和廉纖說道，「這件事情看起來更重要」。

三個人互相打量著彼此，突然大笑起來，想要逃避的念頭剛萌芽就被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