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往事(1)
「喬,喬,你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哪裡?」
「黑森林。」
「你進去了?」
「那倒沒有,只是遠遠的觀望過。」
「哦。」
「您是想了解相關方面的資料嗎,我可以為您找來相關的著作。」
「都有些什麼?」
「拜耳先生的《論黑森林》,西維康先生的《黑森林詳談》,還有,還有馬克大臣的《黑色森林的前瞻》。」
「這些你都讀過?」
「稍微讀過一些。」
「真沒想到。喬,你還讀過別的書嗎?」
「文學和歷史一類的書籍,我都略微的讀過。看的比較多的,是黑格爾和西里。」
「喬,我很難相信一個衛兵會讀這些。」
「威利男爵,我可以以我父親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敢欺騙您半分。我的父親說過,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軍官,只靠個人的勇武是不行的,必須要多讀些書。」
「不必過於在意,我是相信你的。另外,私下裡,叫我威利就好了。」
「是。」
「你的父親很有遠見,喬。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見一見你的父親,和他談一談這些。」
「我的父親,他已經過世了。」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威利男爵。」
「叫我威利,喬,像朋友一樣。」
「是。」
「喬,那你有想過關於未來的事情嗎?」
「未來?」
「是的,未來。」
「未來,我會成為像我父親那樣的軍官,統帥一支勇猛的軍隊,保護源城和新城的居民不受沉眠者的侵害。」
「一個遠大又令人忍不住想稱讚的志向。很不錯,喬。」
「謝謝您的誇獎。」
「但是你有想過,源城,還有新城的未來嗎?」
年近十六歲的喬,對於前面的問題都應對自如,但面對這個問題時卻驚疑不定。
這些事情不應該是執政的國王和擔任要職的大臣們考慮的嗎?
喬沒有回答。
作為輪值在威利身邊的衛兵,喬其實不應該和威利交談的。
這會分散喬的注意力。
哪怕這是在威利的房間裡面,喬也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不過真到了需要自己護衛威利的時刻,喬覺得自己也只能是稍微拖延一會兒時間。
在想通這一點之後,喬也是和威利交流了起來。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威利在問,喬在回答。
喬也知道,讓他過來做威利的貼身護衛只不過是看在自己年齡小,還讀過不少的書,和那些少了年紀的大老粗不同。
暗處其實還有不少人護衛著威利,這才是喬放心和威利交流的主要原因。
不過威利的這個問題,喬卻不敢輕易回答。
這次源城和新城的大臣和貴族們聚在一起商討大事,似乎就是關於源城和新城的未來。
在和這個問題相關的話題上,喬覺得自己應該謹慎些。
喬並不想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不利於兩城團結的話不能說。
「怎麼了?」威利見喬沒說話,不由得問了一句。
喬只好將自己的想法委婉的說了出來,表明這個問題不應該是自己需要考慮的事情。
「你這樣想也沒錯。」威利拍了拍喬的肩膀,發現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衛兵其實不比自己矮多少。
「只不過,需要考慮這些事情的人,
卻是些糊塗蛋。」威利嘆了口氣,沒了和喬交談的念頭,獨自坐到書桌前沉思。
隱隱約約間,喬能聽到威利對於那些「糊塗蛋」的數落。
數落之餘,威利也會俯身在書桌上寫寫東西。
桌上還有一份地圖,上面繪製著源城和新城的全貌。
喬悄悄用目光打量窗外和房間門口處,有些擔心威利的話會被別人聽去。
威利給喬的印象是特別的。
明明才十九歲,說話卻好像和那些大臣一樣。威利也不和同齡的男爵一樣專註於吃喝玩樂,反而是熱衷於搜集城市的各類消息。
比如新城的人口數量,商鋪數量,工人和農夫的比例等等。
這些東西都記錄在威利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上。
喬曾注意到,那個小本本每一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喬不明白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但是威利在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總是很開心的。
偶爾,也會皺著眉頭。
作為衛兵,喬是沒有權力和資格過問威利到底在做什麼事情。
但是喬能感覺的到,威利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很快樂的。
這種快樂能讓威利著迷,甚至會讓他廢寢忘食。
喬也不太明白,不過這不影響喬對於威利有別樣的好感。
可能是出於威利行事上的與眾不同,也可能是威利對他像對朋友一樣,又或者兩者兼具。
總之,喬也說不明白。
在威利提到那些「糊塗蛋」時,喬心裡的擔心幾乎是一瞬間就出現了。
但好在,喬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上上個月,齊爾莫男爵因為非議大臣而被議院起訴。有議員提議暫時保留齊爾莫男爵的爵位,但要將與男爵身份相對應的權力收回。
大部分議員都贊同了這個提議,並且還迅速的提出了具體的實施方案。
一時間,齊爾莫男爵就受到了他這輩子可能達到的最大最多的關注。
居民們也對此議論紛紛。
不過居民之間的議論很快就演變成不切實際的謠傳。什麼男爵要砍頭、要沒收所有家產的話,通通都從居民的嘴裡蹦了出來。
齊爾莫男爵也從最開始的不以為然,變得坐立難安,再到夜夜失眠。
不過萬事萬物,總是不會處於一個統一的狀態。
居民間的討論逐漸出現了分歧。有人開始同情起齊爾莫男爵,認為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不至於落得個身死財沒的下場。
還有人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是那些大臣們故意栽贓陷害齊爾莫男爵而搞出來。齊爾莫男爵可能就沒說過什麼非議的話,理由是齊爾莫男爵連新城的大臣有幾個都不一定知道。
為齊爾莫男爵發聲的人越來越多,這讓議員和大臣們有些措手不及。
於是,大臣們打算將這個提議提交給國王哈利亞,當國王來做個決斷。
不過,齊爾莫男爵的反應卻更快。
大臣們剛抵達王宮門口,齊爾莫男爵就一臉笑嘻嘻的從旁門走了出來。
趾高氣昂的齊爾莫男爵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選擇多走了兩步,和大臣們擦肩而過。
放肆的笑聲響徹在王宮門口,這也宣告著大臣們的覲見將無功而返。
看著臉色半青半紅的大臣們,齊爾莫男爵還不忘揮揮手和他們道別。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結果,但是大臣們仍然抱著一絲期待進了王宮。
但是現實總是那麼無情。
大臣們的提議並沒有得到回應,「身體不適」的國王甚至都沒有接見他們,只是不痛不癢的「訓斥」了幾句齊爾莫男爵,然後便打發了大臣們。
齊爾莫男爵也因此聲名大噪。
新城內的酒會籌備者,在那時都以能邀請到齊爾莫男爵為榮。
但沒過多久,齊爾莫男爵就離奇暴斃在家中。
沒人知道齊爾莫男爵的死因。
死訊剛剛傳開的時候,國王的親衛隊就已經包圍了齊爾莫男爵的古堡。
連負責巡查的巡檢司都沒來得及反應。
等到愛德里大臣帶著巡檢司司長趕來時,除了國王親派的調查人員外,再也沒有人能接近齊爾莫男爵的古堡。
愛德里大臣和巡檢司司長也不例外。
後續的調查和處理也全由國王的親衛負責,任何人都無法插手。
喬也不知道後續的狀況是什麼樣的,但是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
也許,也許……
喬有過猜測。
但是當這個猜測浮現在腦海里,喬卻想都不敢再接著想。
但如今威利就在眼前,喬很想向他求證自己的猜測。
一座城市裡面,當每一個人都有了屬於自己的位置,這固然是可喜的。但是,位置的數量總是固定的,想要位置的人數卻一直在增加。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解決問題的方案只有兩個,那就是增加位置的數量,或者……
「喬?在想什麼呢?」轉過身來的威利看著走了神的喬,不由得出聲問道。
收回思緒的喬看著衣著傳統又華麗的威利,不由得想到了齊爾莫男爵。
「威利男爵,您知道齊爾莫男爵嗎?」喬小心的試探道。
威利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搖搖頭。
喬以為威利不太了解,但威利繼續說到:「齊爾莫男爵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喜怒總是形於色,言語也從不加斟酌,也不分場合。我只見過他一面,但是他那高調的作風和不服輸精神著實令我印象深刻。他……」
威利說了一堆,喬也沒有聽出來威利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齊爾莫男爵。
「威利男爵,您有考慮過去競選大臣嗎?如果您有這個打算的話,我覺得您現在完全就可以站上演講台。那些大臣們講話的時候,和您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麼區別。」喬打斷了威利,並直視著對方。
比起侃侃而談的威利,喬更喜歡獨自伏案的威利。
但不論是哪個,喬都喜歡,區別不過是喜歡的程度不同。
威利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回答用了太多的話術,於是立即終止了這個話題。
「我不該在別人身後隨意評價別人的,哪怕這些話永遠也不會傳到當事人的耳朵里。」威利說著說著,忽然是想到了什麼,並給了喬一個眼色。
「或許,我們該談點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