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娜

傍晚，附近下起了毛毛雨，空氣中塵土被打濕的味道蓋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臭。

一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馬車由東緩緩駛向牽紡城，車身由整塊金絲楠木挖空雕成，車頂鋪著鮮艷的綢布，華貴氣息止不住地外溢。

馬車外除了編成隊全副武裝的青國騎兵，還有一個綠裙擺動的少女。

少女雙手放在腰后，蹦蹦跳跳地走著，突然她嗅到些許焦味，鼻翼輕微聳動，隨後抬頭望向遠處。

「林娜姐姐，外面下雨了。」

「嗯。」

少女看著掛在自己栗色頭髮上的顆顆小水珠，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對她而言，這趟旅途甚是無趣。

「需要我給你撐傘嗎？」

車簾被掀開，一個年紀更小的女孩將臉探了出來，看上去比外面的還要小上兩歲，約莫十歲左右。

「不要這麼恭敬啦，希文莉。我們現在可都是公主的侍女。」

希文莉顯然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下一刻林娜的注意就被前方熱鬧的人群引去了。

在街道交匯處的空地，牽紡城的老百姓們圍成了一個大圈，圈裡人聲鼎沸腳步駁雜，縱然是下著小雨，人群還是向著此處匯聚。

若是眼神再銳利些，還能看到有數只巨狼在正中間舞動。

林娜靠上近處，看到最外圍有個正努力擠進去的小姑娘，於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裡面怎麼啦？」

小姑娘回過頭來，發現是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

在這磚路、土路交雜的牽紡城，這少女穿著一身淡綠長裙，身上竟能光潔如新一塵不染。

和她、和周圍的一切都那麼格格不入。

小姑娘一時看得痴了，卻是忘記了作出回答。

「嗨！」

林娜歪著頭看向她，用瓷白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啊，裡面啊。俺聽阿媽說是荒原狼的人，他們帶著巨狼來給咱們表演呢。」

「表演？是像雜戲團那樣嗎？」

「不曉得咧，但是表演完他們會送饃！」

林娜聽到饃一字突然愣了下，但隨即就作出驚喜狀道：「真的啊！」

「嗯，大家都有份呢！」

「那太好了。」

看著繼續向人群中擠去的小姑娘，林娜環顧著四周。

附近的某處傳來一絲熟悉的血腥。

除此之外，她又聞到了那股焦味，對比先前明顯了許多，想來著火的地方就在不遠處。

那為什麼這邊要冒雨舉辦活動把人都聚集起來呢？

林娜的好奇心逐漸被勾了起來。

......

馬車駛進牽紡城后沒多久，一行人就被城主盛情款待，城裡最好的廚子都被調用，城主府珍藏的美酒也被拿了出來。

一切只為了能讓這次晚宴稍微讓客人滿意些。

畢竟來者可是武國的四公主，瑞卡。

城主府便是再怎麼準備，想來這晚宴也是入不了她眼的。

除了公主和前去接親的青國將領被安排在主桌外，宴場還準備了十幾張大桌用來招待這些行進了幾千里的青國士兵們。

這些人從青國國都出發，一路行至邊境再穿越北大荒原，才將武國的公主接了回來。

人們都在大口吃肉大口飲酒，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容。

當然了，也有不是很開心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林娜和希文莉坐在主桌旁的小桌，

她隨意地拿著一根烤肋排，敷衍地往嘴裡塞了塞。

「林娜姐姐，是不合胃口嗎？雖然我也覺得他們做得很普通，可畢竟只是一個邊境小城......」

希文莉拿著個小番茄，一邊小口品嘗一邊絮絮叨叨。

「不是啦，我是想出去玩。」

「看那些大狼跳舞么？」

「嗯~也可以，但是我更想到處逛逛。」

雖然晚宴氛圍都不錯，但客人畢竟是即將成為青國王妃的人，所以必須趁這些粗人武夫都喝醉前前結束，否則萬一人前出醜可是要被上面殺頭的。

眼巴巴的林娜也終於等到了自家公主離開宴席，連忙是湊了上去。

「公主大人，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一會！」

林娜昂著頭看著自家的公主，眼睛裡帶著期待的光芒。

瑞卡公主並不是林娜這樣的少女，而是妝容儀錶都透著成熟華貴的女人。雖然沒有確切的消息，但在場的男人從她青春水嫩的肌膚猜測，她大概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看著眼前被「關」了一晚上的小侍女，瑞卡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寵溺道：「那出去透透氣吧，希文莉你也和她一起。」

「是，公主大人！我會保護好林娜姐姐的！」

希文莉聽到瑞卡的吩咐立即挺直胸板，說著與其嬌小身軀不太相稱的話。

「天色多少有些晚了，記得早點回來呢。」

「嗯。」

瑞卡眨了眨眼睛，又半蹲下來看著林娜柔聲道：「這裡可不是武國了，不可以到處闖禍給人添麻煩。」

「嗯。」

「也不可以欺負別人哦？」

「嗯呢。」

「要小心迷路喔？」

「哎呀，我知道啦！」

林娜翻著白眼，拉起希文莉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溜了出去。

此時外面繁星已經綴滿夜空，晚間的雨也不再下了。

沒多久兩人又走到了牽紡城裡街道交匯的地方，『荒原狼』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先前匯聚起來的人群也都各自回家，視野里幾乎找不到仍在街上行走的人。

『好冷清。』

希文莉邊牽著林娜的手邊想著，老實說她覺得這個時間街上真沒什麼好逛的。

還是白天比較熱鬧。

林娜則用著審視的目光看著周圍，同時試圖找到先前那血腥和焦味的來源，可惜雨水已將氣味盡數沖刷，現在的空氣只留下一片清新。

「聽我說，這附近肯定有人在幹壞事！」

「真的？」

「而且我猜他們和養大狼的那些人是一夥的。」

此處發現不了什麼，林娜就帶著希文莉向著街道深處走去，好在牽紡城的面積很小，甚至都比不上林娜以前所住城市的十分之一。

兩人自交匯處出發，將輻射出去的五六條街都稍微深入了些，就在她們來到偏東南的一片街道時，林娜的視野盡頭出現了三個形跡可疑的人。

帶頭的人左右張望著，一副做賊的樣子，中間的則是小心翼翼地環抱著一個黑色包袱，裡頭裝有什麼圓圓的東西。

三個人貼著牆邊，向街道盡頭摸去。

有情況！

林娜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瞅准目標就跟了上去。

有些愣神的希文莉沒反應過來，一時間丟在原地，不由得著急出聲：「林娜姐姐，等等我！」

見林娜頭也沒回，希文莉也只能嘴撅著疾奔起來。

那三人七彎八拐地出了主城區，然後摸進了城南邊相對破落些的房區里。相對於先前的地方，現在的這裡沒有了筆直的街道，而是大小房屋院落隨意排列著。

說來也甚是奇怪，在這種複雜的房區里，那三人有很多次都消失在了林娜的視野中，有時甚至能消失長達幾分鐘，但是林娜卻完全不受干擾，步伐迅速方向明確，一點都沒有跟丟的跡象。

每次三人消失不久，林娜都能在轉過幾次彎之後再次追上他們。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他們終於停在了某戶人家的門口。

也許不能稱之為某戶人家了。

因為三人面對的地方，只剩下了熏黑了的殘垣斷壁，以及滿地殘灰。

看來白天那股焦味的來源就是這裡了。

林娜拉著希文莉，靜靜地蹲在不遠處的牆角，仔細觀察著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然而那三個人就這樣沉默在了廢墟前。

靜立很久后，中間那個懷抱著黑色包袱的人終於開口道：「項彪那廝簡直是一條畜生！」

此話一出，左邊的人頓時有些驚恐，連忙回頭四顧，生怕旁邊有人聽到。

「崴子，你說話小聲點！萬一給人聽到，我們也得是這個下場！」

崴子聽到這話頓時有些生氣：「你忘了山哥當年是怎麼幫你的么！」

但右邊的同伴也拉了拉崴子，小聲勸道：「我們都記得，可是沒辦法啊，我們連巨狼都沒有，什麼都做不到。」

是啊，連巨狼都沒有。

崴子就像被大鎚擊中了胸口，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暢快，只能抱緊了懷中的包袱，長嘆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他才以無力的語氣對著眼前廢墟說道：「山哥，崴子真的很救你家人，也很想幫你報了這個仇。可是項彪做得太絕了，先是挨家挨戶的送吃的，再把所有人都帶去街口看戲，最後才對你的家人動手。我們連一個目擊者都找不到，想去城主府報案都不成！」

「崴子無能，只能找到你義弟的殘骸，把他葬於這裡。」

崴子摸了摸眼角余淚，緩緩打開懷中的黑色包裹，將裡頭黑紅色的頭顱取出來，然後三人合力在廢墟旁挖了一個坑，小心地把頭顱埋了進去。

因為擔心舵里有人再過來時發現異狀，他們甚至連墳包都不敢堆，安葬處是一片平地，完全看不出有人曾葬於此。

「山哥，崴子只能做到這了！」

做完這些后，三人小心地檢查了周邊的環境，選擇了一條與來時完全不同路離開了。

這時候，林娜和希文莉才從掩藏的地方走了出來。

「看來一切都已經落幕了。」

林娜走近了這片廢墟，語氣裡帶著點掃興。

環顧著四周，每一點曾構成生命的飛灰都在告訴著她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廢墟里死去了母女二人。

只有女兒是被燒死的。

她趴在受盡凌辱而死的母親身上，在火焰中和母親一起化為了飛灰。

看來青國也不似以往她聽說的那麼好。

也是她天真了，這都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著這一切。

沒什麼好看的了，林娜眼神黯淡，打算就此踏上返程。

但很快，她的步伐瞬間一滯，視線立即轉向了地上某處，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居然還活著！只剩下一個頭還能活著？！」

林娜眉頭緊鎖，在她的認知里這是跨過五階仙凡之隔的強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地下埋著的這個頭顱傳來的靈力波動明明只有二階。

於是她右手指向地面，腳下這塊才被壓實的土地頓時冒出陣陣黑色，很快泥土便被這黑色吞噬殆盡，一顆黑紅色看不進面目的頭顱從坑中緩緩飄出，浮在了林娜右掌之上。

看著這顆頭顱，林娜眼中的迷惑越來越重，但其中微弱的生命波動確確實實被她所感知。

「除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