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意
「再快些！」
神色慌張的張言坤飛馳在著對他來說熟悉無比的大街小巷裡，一心只想歸家。
二階三層的靈力在身上流蕩著，讓他每步都能在地上的石磚上留下蛛網般的裂紋，速度更是趕得上荒原巨狼，驚得道上百姓連忙向路邊閃去。
有蔬果攤被他撞倒，有人被他擦到大聲驚叫，但他全然不在意，向著巷子深處衝去。
「再過一個轉角，就要到家了！」
但就在這時，他的腳步卻突然慢了下來。
明明只要再過一個轉角。
張言坤化跑為走，一步一步向前邁去，腳步略顯虛浮。
這幾步路怎麼就這般漫長？
「事情已經沒有迴轉之地了。」
「我們把你撿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頭了。」
一句句話又開始在他腦海里出現。
不經意間，他已過轉角。
眼前只餘下一片殘垣斷壁，牆壁黑的如同焦炭，滿地的飛灰歷經夜雨已經全部化為污泥。
張言坤彎下腰雙手撐住膝蓋，大口地喘息著。
臉頰上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幾道溫熱的液體從面具和下巴的縫隙里流了下來。
是血，而不是淚。
家已經沒了，但他卻流不出淚，只是覺得心很慌，有些喘不過氣來。
『張言坤，我快到極限了...』
莫揚用著顫抖的聲音艱難出聲，飛速膨脹的飢餓感像火般炙烤著他僅存的一點點理智。
張言坤的臉頰上已被莫揚咬下兩塊肉來。
血滴落在青磚路上。
「我這就帶器靈大人尋些血食去。」
緩緩直起身後，張言坤向著城郊一步一步走去。
『不能...絕不能...再讓我吃人了...』
帶著一絲絕望的聲音在心中再次響起，但是張言坤並沒有回答。
他只知道，家沒了，他還能回到什麼地方呢。
無論是什麼對他都失去了意義，他只想在最後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對不起，器靈大人。
......
幾日後，牽紡城外十里，北荒的邊界處，三人各自牽著巨狼，沿著荒原邊界巡視。
像這樣的小隊還有五六支，他們除了要提防荒原里的獸物靠近分舵，還要接應歸來的商隊，以及在分舵遭遇危機時叫返在荒原中執行任務的狼隊。
此時正是換崗輪班的時候。
按道理說，接替他們的人應該提前一會到才對，可是現在他們的班次都已經結束了，牽紡城的方向還是沒人來。
很快三人就抱怨起來。
「我特么就搞不懂了，他們到底在磨蹭什麼？」
「今天是哪些個崽種接咱班？」
「好像是李二狗他們。」
「直娘賊，肯定還躺在女人肚皮上。」
......
但他們都沒注意到，周圍正緩緩升起了淡淡的霧氣，一眼都望不到邊。
就在三人罵罵咧咧之時，巨狼們兀的抬起了頭，亮出獠牙對著東方低吼起來。
「咋了？」
「你看那邊，好像來人了。」
「到現在才來交班，我真是要錘他們了。」
「不是交班的，就一個人。」
三人凝神望去，遠處是有一個身影在向著他們而來。
明明他沒有坐騎，然而行進速度卻極快，不到十息就已經接近了他們。
來者正是張言坤。
這次他沒有魯莽的直擊荒原狼分舵了，而是選擇從外圍將巨狼一隻只消滅。
巨狼都是二階二層，而他是二階三層，在沒有被包圍的情況下，張言坤只需要選擇逐個擊破，那麼對方就沒有任何反制的辦法。
「什麼人？」
三人看著以非人速度接近的張言坤，驚怒地叫道。
巨狼卻是反應不慢，未等他衝到近前便迅速展開了迎擊，分散后以三角之勢夾擊張言坤。它們還是老戰術，張言坤面對的那隻始終和他保持幾丈的距離，餘下兩隻則去尋找他背後的破綻。
雖然從靈力強度上來說巨狼位於弱勢，但拉扯之下必能消耗張言坤的體力，等他靈力耗盡之時，巨狼就會一擁而上。
「確實很難纏，但你們的主人離我太近了。」
張言坤根本就沒理會巨狼，身上有勁風化甲的他直接高速沖向那三人。
殺幾個一階對他而言和捏碎雞蛋無異。
看到他的動作，狼陣頓時一亂，連忙緊跟上去試圖阻止。似乎能趕得上他，巨狼們的速度要比他快少許。
為首的巨狼一個飛撲就咬住了張言坤的後背，雖然未能穿透勁風的防禦，但是成功地讓他的腳步放緩下來。
旁邊兩隻巨狼還在等待，看能否找到更好的進攻角度。
然而張言坤突然發力，猛地掙脫巨狼再次沖向三人，這下距離被拉得只剩十幾步了。
巨狼沒辦法再作任何保留，只能全部撲了上去，拚命咬住張言坤，不讓他繼續接近主人。
「等的就是現在。」
張言坤冷哼一聲，手中風刃彈起隨後再接上他勢大力沉的后劈。
空氣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圓弧，三顆狼頭跟隨著圓弧旋轉著飛了出去。
殺此三人其實無用，對張言坤來說，只有巨狼才是必須除去的。萬一殺了御狼者但狼跑了，那就等於失敗。
所以要利用犬類的忠誠。
身長四五米的三隻巨狼倒下，噴涌而出的鮮血如同小雨，淋在了張言坤和三個人的頭上。
這時候他才吐了一口氣，緩走而行。
那三人已經嚇傻了，癱坐在地上滿眼驚恐，大聲地喊著饒命。
其實張言坤和這三人沒什麼私人仇恨，或許從前還打過招呼，但這些都不重要。
留下他們的命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哧！」
幾聲鮮血噴洒聲過後，只余張言坤一人立於荒原。他看著滿地零碎的血肉，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眼中的怯懦已經全部褪去。
幾天前他第一次殺人時，還曾劇烈地嘔吐過，但到了現在，他的內心毫無波動。
心中唯有想要覆滅分舵的仇恨怒火。
張言坤閉上眼，靜靜地感知著周圍，片刻后輕聲自語：「外面已經沒有巨狼了。」
分舵的巨狼自然沒有被他殺完，只是接連數天的大量失蹤必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即便張言坤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分舵也會意識到有人在外面獵殺他們。
如今他們剩下的人定然全部龜縮在分舵內部，抱團取暖。
他的感知能力則是在幾天前突然獲得。
出城之時，一片詭異的大霧就這麼以他為中心生成了，而且似乎這霧也為他所用，一切在霧中的變化都會同時傳到給他。
以前他不懂何為強大，現在站在這片霧中，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掌控一切。
但是他也清楚記得，山哥死去的那一天，他們也是遇到這麼一片大霧，且比現在的寬廣、濃厚許多倍。
張言坤不是傻子，他也隱隱察覺到臉上的這個面具，或許並不是什麼大修士遺落於湖中的靈器。
那天在失去意識前，他曾在猩紅的觸手中看到了一張絕望的面孔。
「嘶剌！」
一聲血肉分離的撕裂聲打斷了張言坤的思考，痛的他忍不住彎下了腰，雙手用力捂住了臉。
大口喘息了幾下，張言坤輕輕地揭下了面具，只見他的臉上已無一處完好的地方，滿面都是被啃食的傷口，最深的甚至露出了顴骨。
「器靈大人又餓了。」
略顯虛弱地自言一句后，張言坤將面具拋入地上的屍首血泊中，由它敞開了吃。
最近一段時間，器靈大人不知怎麼不回應他在心靈中的問話了，它就像變成了一隻飢餓的野獸，隨時會咬他一口。
現在即便是人類，它也會毫無顧忌地一起吃掉，明明之前器靈大人是如此強調它不會吃人。
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眼淚竟緩緩涌了出來。
張言坤看著猩紅色的面具延伸蠕動著，將地上的屍體一個個肢解消化，他的眼神越來越灰暗。
原來他從來未曾被拯救過。
「如果不是我把它從荒原裡帶回來，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或許嫂嫂和侄女還能活著。」
「我很快就下來，和你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