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疼痛少年吳源
饒城精神病院
午後的陽光射穿了樹葉,打在了地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綠草輕拂,像潺潺的流水,是暖風在浪。
樹蔭下,兩個鬼里鬼氣的老頭兒,在交談著。
兩個老頭湊一對兒,肯定沒好事兒。
果然,一老頭兒低聲問:「院長,這可是違反紀律的,你真的考慮好了?」
「大寶,我們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吳源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掛掉吧。」另一老頭目光望向一處,眼睛光陰森而又慈祥,「更何況我都已經跟他說了,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反正我們又不是人……」
「人也好,鬼也好,幫他穿越這事,我想好了,不然我道心不穩。」
「你要是真的考慮好了,我沒意見,可是……好人你當了,可這臟活你憑啥讓我干?司歸,我好歹我還叫你一聲大哥,你就這麼坑我。」郝大寶沒好氣地抗議著。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在意這細節的……」
樹上的蟬鳴,吱吱呀呀,遮住了他們談話的聲音。
不遠處的草坪上,一位少年,臉色蒼白,模樣清秀,正是倆老頭談話的對象。
吳源右手握著搖把,緩慢地搖動著為火上的崩爐,面前是一支筆直的隊伍,清一色藍白相間的制服,像是把天空裁剪,穿在了身上。
吳源是司歸當年醫院門口撿到的,當時襁褓中的吳源才那麼大一點兒,哭聲高亢清亮。
當時司歸猜測是吳源的家長粗心,搞錯了地方,應該是丟到馬路對面的福利院才對,於是便把吳源送了過去。
只是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福利院又把吳源還了回來,說這孩子放在精神病院比較合適。沒別的原因,因為吳源一直在哭,成天成宿地哭,醫院檢查不出任何毛病。
檢查結果顯示,吳源的身體非常健康,新陳代謝比一般小孩子都要旺盛,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能哭。
一般人哭都有休息的時候,而吳源的哭可以說是突破的人類的認知,24小時間連軸哭。白天睜眼哭,晚上閉眼哭,甚至連醫生都覺得,哭了這麼長時間,嗓音居然還能如此清澈透明,這特么簡直就是個醫學奇迹。
到最後醫院還成立了專家小組進行會診,外科大夫說,這孩子身體無外傷,不可能是外部因素導致的,既然是哭,會不會有可能是嗓子喉嚨出了問題,建議查一查耳鼻喉科。
耳鼻喉科的大夫說,哭了這麼些天,聲音依然洪亮,別說他們耳鼻喉科,就連扁桃體都沒有發言的資格,建議查查內科,畢竟這麼小的孩子一直哭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身體不舒服了。
鍋傳遞到內科大夫這邊,內科專家表態,經過他們全方位的檢查表示吳源的身體各臟器相當健康,面色紅潤,能吃,能拉,心臟掏出來自己都能蹦迪,所以他認為吳源可能是婦……
內科大夫目光掃到婦科大夫身上,差點禿嚕嘴,意識到自己鍋甩的太業餘,於是趕緊調整方向,說可能是神經方面的問題,諸如三叉戟神經,坐屁股神經出了什麼問題。
神經科大夫當時就站出來抗議:「這鍋我沒法背啊,別特么查不出問題就往我神經科上扯,一推六二五的,我這裡是神經科,不是精神科……」
神經科大夫的一句話,點醒了在場的所有專家,於是專家組在沒有一位精神方面的大夫列席的情況下,得出了會診結果:這孩子精神有問題……
最終吳源兜兜轉轉成為了饒城精神病院最小的精神病患者,
院里雖然沒什麼照顧小孩子的經驗,但是照顧精神病的經驗還是相當豐富的。
也許把絕大多數力氣都花在了哭上,吳源學走路特別晚。也就是當他學會了走路那一天開始,一個行走的噪音器——誕生了。吳源的童年提前進入了討狗嫌的階段。溺水、觸電、撞樹什麼都干過,起初司歸還有些擔心,後來發現無論受多大的傷,吳源第二天總會是活蹦亂跳的,所以也就由著他了。
哭到三歲,吳源才開始說話,而且開口的第一句不是爸爸媽媽,而是「真特么疼啊!」
接著司歸又帶著吳源去看了大夫,大夫問吳源:「小朋友哪兒疼啊?」
吳源說:「哪兒都疼。」
然後大夫開始嘬牙花子……
會說話以後,吳源便不哭了,他的人生進入了嚎的階段,嚎了一陣,煩了,累了,也膩了。
嚎起不到緩解疼痛作用,也是從那一刻起,吳源開始像學著像一個正常孩子一樣生活,玩樂。
有時候還要騙院長說不疼了。只是一個人夜深人靜,或者是睡著的時候會不自主地哼哼幾聲。
按理說,像吳源這種」康復「的患者,應該早就出院才是。只是出院去哪,成了個問題。
福利院話說的很明白,第一:人最初是你們精神病院送來的,所以原則上來講,這是不算是我們福利院送到你們那看病的人,所以拒絕合情合理。
不過好在福利院院長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提出:人在福利院沒有問題,只不過你精神病院不能一推六二五啥都不管。
於是吳源進入了福利院,見到了那群幼稚的小孩。
兩個院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正常人照顧一些不太正常的人,比如小孩和患者。
而不太正常的人也有著許多相似的特性,比如天真單純,比如不記隔夜的仇,比如情緒極度不穩定。
福利院最初的生活還算不錯,有同齡人玩兒,也交了幾個朋友,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誰傳出來吳源是個精神病後,他直接在童年階段就感受了什麼叫眾矢之的,萬人唾棄。
「大家不要跟他玩,他是個精神病,都離他遠點。」一個寶寶好心提醒周邊的寶寶,於是吳源以傷換傷地提醒了好心的寶寶,什麼叫不要多管閑事。
受傷不怕,咱好的快。
後來的日子,吳源像所有適齡兒童一樣,上學,放學,也認識了一些所謂的同學。
吳源平時沒事也往精神病院跑,他感覺那裡更像家。
吳源喜歡釣魚,釣魚時聚精會神的期待感,會讓他暫時忘記疼痛。
吳源喜歡吃爆米花,喜歡那種甜甜的脆脆的感覺。所以吳源弄了個崩爐,開始自己崩爆米花。
也是因為崩爆米花,吳源高中的時候便已經可以獨立的養活自己,每天下課或者放學,他都會拿著爐子擺個小攤崩兩鍋,一鍋自用,一鍋賣錢。
吳源右手單提,將崩爐從火架上取下,一頭塞進布袋。
嘭!
一股玉米的甜香瀰漫開來。
「烏拉!」
「噓!」
吳源抬頭,對著隊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住了人群奇怪的歡呼。
放下手中的崩爐,吳源掂了掂手中的布袋,將開口處向下挽了挽,布袋裡一顆顆黃白相間的顆粒,誘人且惹眼。
「都小點聲,一個一個來啊。「吳源抄起鋼鏟,一邊分發一邊維持著秩序。
「劉姨,爆米花不是花,把您的花盆給我放下。」
「老郭,爆米花是吃的,把你的痰盂給我拿走!」
「我是讓你拿走,沒讓你扣腦袋上啊!」
「趙叔,你又去廚房偷鍋了?和你說過多少次了。」
「還有後面那個王大爺,把您手推車,從哪推來的,給我推回哪去,跑我這兒進貨來了啊你!」
一大袋爆米花就在一片溫暖祥和,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分了出去。
擦了擦額頭沁出的細汗,看著享受甜蜜的人群,吳源嘴角微微揚起,雙手一掐腰,喊了一句:「讓我發現誰亂丟東西,我直接把他崩了!」
不遠處,劉老六一個哆嗦,看著地上被自己踩碎的爆米花,伸手一摳,連草帶土一併塞進了嘴裡……
發完爆米花,收拾完工具,吳源朝自己的住處走去,路過樹蔭下時,丟下了一句:「我一會兒去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