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霧重重

2000年，本來是所有人歡慶的一年，新世紀的曙光照進每個人的生活，可是生活剛剛有些氣色的杜家就變成這般模樣。有時候不得不感嘆人生無常，誰會想到昨天還在幫工友修電錶的老杜今天就被炸成這樣了呢。

父親頭七之後，杜小年又來到了學校，但他沒有心思繼續學習，時間就像停在了模擬考試的那天。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沒有來常青中學，父親是不是也不會在這個煤礦上班，也就不會離開他。每次想著想著，眼淚就滴到了練習題上面。

「又哭啦？快擦擦眼淚，卷子都濕了。」杜小年的同桌仝倩沖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問。

「沒有沒有，這題不會而已，看太久了。」杜小年的解釋很平淡，擦眼淚的動作很敷衍。

仝倩也放下了手裡的題目，拍了拍同桌的肩膀說：「你知道你為什麼難過嗎？」愣了幾秒見他沒有回答，便說出了答案：「因為不公平。」

不公平簡簡單單三個字雖然不能說明所有問題，卻可以暫時安慰杜小年，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找出幕後操縱者，查出父親觸碰了誰的利益，就算高考只剩兩個月他也沒有心思學習。確實不公平，努力生活的人卻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命，那些放縱慾望的人卻活的精彩。

仝倩是小年在學校最好的同學之一，另一個是和他光屁股長大的兄弟，仝偉。沒錯，仝倩仝偉是一對雙胞胎，雖然三人從小到大形影不離，但是和小年光屁股長大的只有仝偉一個，三個人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一個班，仝倩一直都願意和杜小年坐同桌。小年學習好，和仝倩一起互相幫助，倆人都名列前茅。仝偉呢，完完全全一個混世魔王，不學習不看書，迷戀香港電影，甚至在學校有了自己的小混混團體，在他看來，這是講義氣有正義感的梁山好漢行為。

最近幾天，比老杜的死亡更讓小年難以接受的是，學校里傳出了他母親顧紅梅跟人跑了的傳言。跑了的意思自然是出軌，甚至有人為他媽媽起了顧紅杏的別名。這個傳言早在老杜來常平煤礦之前就流傳開來，據說小年他媽是老杜從山西帶回來的女人。是拐回來的還是娶回來的眾說紛紜，杜小年初中時候還因為有同學說這個和人家打架被記了過，顧紅梅來學校的時候被班主任諷刺，「你們這些外來人別把不好的風氣帶到我們學校，我們這些孩子都是要考清華北大的。」杜小年當時學習成績也不錯，因為班主任的這句話到畢業都沒跟老師說過一句話。

關於母親的事，老杜從沒跟小年說過，他也不願意過問，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愛他。十幾年間除了給家裡做飯，顧紅梅沒管過家裡的任何事情，這樣的母親彷彿保姆一般，就算外人不說難聽的話，自己也會胡思亂想。這幾天辦喪事，顧紅梅忙裡忙外一是死者為大，第二也是想給老杜多爭取一些賠償金。關於這個女人的真實想法沒人能猜出來，杜小年作為兒子，已經做好了母親隨時離家出走的準備，那些錢他一分都沒看到，即使看到了他也不會拿。因為他鐵了心要為父親討個公道，如果拿了錢就是證明自己接受了老杜自己害死自己甚至想要害死大家的事實。

他不甘心，所以每天上課都在想要從哪裡查起整件事情。可是礦上的事基本上只有礦上知道，這也是常平煤礦的規矩。礦上的事出了這座山就不能聲張。要不是這次學校的老師因為爆炸報了警，可能那些工人包括老杜，一個都不會被抬上來，

第二天還會繼續開工。這就是賀繼平的規矩，也是新陽市的規矩。暗地裡這幫煤老闆早就和市裡打好了交道，從爆破到出煤，全程有人保護。這就是新舊世紀之交的新陽市，這就是被省里評為先進的常平煤礦。

老杜去世已經半個月了，仝倩擔心小年會自暴自棄，最近一直在督促著他學習，高考就剩不到兩個月了，她知道這段時間一定不能出錯，一個人一生最重要的時間就是現在，必定不能荒廢。這天，杜小年已經做好了去查爆炸的事情的準備，提前跟仝倩說了自己要回家複習。仝倩也以為小年開始繼續努力學習了就沒放在心上。拜託仝倩之後，杜小年來到了陳昌叔叔的家裡。

陳昌是老杜生前最要好的兄弟。最早就是陳昌叔帶小年他爸去到山西礦上的，那個礦名叫野狼礦，想必礦長也是個為人兇狠的角色。最後陳昌比老杜早回來七年，據說在那邊發生了不少事，老陳先回到了常平煤礦，老杜呢，繼續在山西幹了幾年。老杜不在的這幾年，陳昌經常照顧著小年母女，小年一直叫他二叔，有時候也叫老陳。

來到陳昌家，今天老陳正好休班，小年算是來對了，他的目的也很明確，當時老陳沒和小年父親同組下井，礦下的事雖然不太了解，但是肯定對老杜發生的其他事瞭然於胸。剛坐下寒暄了幾句，老陳狐疑得開口了：「小年兒啊，你爸的事兒也過去了，你還是得好好學習，別太難過了。你這次來，是不是想跟叔拿點錢啊，你等著叔給你拿去。」

老陳正要起身，小年伸手攔住了他，說道：「叔你別給我錢，我不是來拿錢的，最近礦上給了撫恤金，家裡錢夠花，我來是想問問你別的事兒。」

「你爸的事兒不都有定論了嗎？你難道不信？你爸這個人雖然平日里嚴謹，但是人總會犯錯，我也不願意相信你爸會出錯，可是那種爆炸情況，專家來了也會判定是你爸的失誤，年兒啊，你別太執著了。」

老陳這樣說，本來以為小年還是個孩子，想著安撫一下他。沒想到這更加重了小年的懷疑。小年繼續追問：「叔，你怎麼也這麼說啊，我爸是可能會犯錯，可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偏偏他被炸成那樣啊！我懷疑有人害我爸！」他直接將自己的疑惑和盤托出，他一直以來就是這麼懷疑的，「叔，我知道那天的事兒你可能不清楚，那你知不知道我爸這幾天有什麼反常的地方，他死之前連著上了好幾個夜班，為什麼會這樣呢？」

老陳沒有繼續答話，反而是招待他吃點桌上的小點心以圖轉移話題。他說：「你媽還好吧？這幾天我也沒去你家看看，你爸這樣誰也不好受，當年我把他一個人留在山西，哎，那幾年不容易啊。十幾年前那礦上是啥樣啊，現在，好多了。要叔說，你別管了，礦上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接著老陳又說了一些方面山西野狼礦上的事兒。

關於那些事兒，小年暫時沒有興趣，他只想知道出事兒那幾天老杜發生了啥。可老陳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慾望，停頓了幾秒之後讓小年留下來吃飯。留客吃飯有時候來說基本上就是問你走不走的意思，小年雖然還沒成年，可是也從老陳眼睛里看出了東西，起身準備離開。

老陳挽留幾句，表現得很為難的樣子，對小年說：「路上小心點兒，你爸的事兒，叔以後告訴你。」小年看出了陳昌的為難，也不再追問了，從進門到現在，只要一提礦上的事，老陳就會逃避，背後想來是不會沒有隱情的。小年想要離開這裡，繼續尋找突破口。

離開老陳家，他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