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罵街
翌日。
平日,少年為了流利的背誦前一天所學,不挨先生的戒尺,都會提前一炷香的時間進入課堂,再次進行一輪複習,但按照昨天的計劃,少年為了避免老爹的嘮叨,也還是按時從家裡出發,邊走邊默誦昨日所學。從家中到學校需要大概半炷香的時間,今天少年特意放慢了腳步,在辰時將盡的時候才邁步走進課堂。
「他竟然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圍攏在盧修文課桌旁的五個少年一鬨而散,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顯然,少年的異常,出乎了其他人的意料,尤其是盧修文的臉上透著一股子的不自然,和平時風淡雲輕的表情稍顯不同。
「成了一半。」少年將剛才的情形盡收眼底,心裡頭有了計較,果然和自己預料的一般,開局蠻順利,就像平常一樣不動聲色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教書先生走進了課堂,七個少年紛紛站了起來,齊聲說道:「先生好。」
「請坐。」先生回道。
先生坐到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在鞋底敲了敲煙袋,然後往煙鍋里放好煙葉,掏出火摺子吹了口氣,就吧嗒吧嗒的點起煙來。
「孟子·告子上的前四段對話背誦的如何了。」
課堂里鴉雀無聲,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變得格外的清晰,這是一天中少年們最安靜的時候,也是一天中最痛苦的時候,對於任何人來說,等待不幸的降臨終究是最難熬的。
先生的處罰非常嚴格,背錯幾個字就要挨幾下戒尺,運氣好的可以作為旁邊者看人受刑,運氣不好的免不了要挨上幾下戒尺了,承受這皮肉之苦了。
「孟義,你來背背看。」先生直接點了二狗子的名。
看著二狗子不情願的站起來,其他幾人長吁一口氣,好像躲過了瘟神一樣,繼而不約而同的朝二狗子看去,憋著笑,就像等著他出醜一樣。
「告子曰,「性,猶杞柳也,額······額······」二狗子剛起了個頭,就支支吾吾起來。
「你這是不知義啊,虧你還名義,記住下一句是義,猶桮棬也」先生不禁搖了搖頭,「過來」,先生邊說著,邊把戒尺從桌子上抽了起來,二狗子雖然調皮,父母經常對他採取棍棒教育,但對戒尺打手的痛感還是心驚肉跳,更不用提還是在同窗跟前出醜,但不得不硬著頭皮緩緩的往先生桌前走去。
「開始」,先生舉起戒尺啪的一下朝二狗子手掌打了下去,二狗子不禁哆嗦著蜷了下五指,不敢喊疼,要不還得重來,強忍著疼痛隨著少年們朗聲喊道:「義」。第二下打完,少年們也把猶字讀完。這是課堂規矩,每打一下手掌,學生們就要繼續把沒背下來的文章一個字一個字的朗誦出來,等打完手掌,文章也就又誦讀了一遍。這時候也是少年們讀書最認真的時候,嗓門個比個的大,其中當然包含了幸災樂禍的味道。
「李去疾,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見少年舉手,先生問道。
「先生,聽您昨天的講解,人性本善,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是天性,那為什麼還會有戰爭呢?」李去疾問道。
先生不禁點了點頭,說道:「戰爭也有不同,周武王興仁義之師伐商紂無道,拯救蒼生,是為大善。你們昨天學習了《孟子》一書告子篇,以後我們還會學到公孫丑篇,這裡說的善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種子,最終開的是什麼樣的花,取決於教化,正如《三字經》所言,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就是這個意思」。對於這個得意門生,先生從來不吝賜教。
「那仗勢欺人,表裡不一,黨同伐異是不是說明善良的本性變了?」
聽到這句話,盧修文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刷的一下一下站了起來,「明人不講暗話,你在說誰,不要陰陽怪氣的!」盧修文大聲說道。
「當然是講仗勢欺人之人,表裡不一之人,黨同伐異之人嘍」。李去疾微微笑著說道。
「你······」。盧修文氣急敗壞,又無言以對,只能咬牙切齒的在原地站著。
先生看到這個情形,又看了看李去疾腫脹未完全消去的眼眶,頓時把事情的原委猜到了一二,說道:「到了而立之年才能判斷一個人的善惡,你們才束髮不久,還在學習聖人之言,現在就來說哪個善哪個惡還為時尚早。」
李去疾繼續問道:「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是否說明惡人的父母養而不教?」
先生暗笑:「你這小子還是年輕氣盛,不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說道:「你們還未到弱冠,打打鬧鬧實屬正常,說不上誰對誰錯,也莫要為自己不用功讀書找借口。」先生輕描淡寫地笑了笑。
李去疾還待再說,先生擺了擺手,意思不要再說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這時候的盧修文就像冒著煙的火山,隨時都要噴發。
……
「午時已到,下課。」先生繼而說道。
「就差指名道姓了,不光說我是惡人,還說我爹有錯,真是敢到太歲頭上動土」,盧修文氣得坐在原位,盯著李去疾看的雙眼就要冒出火來,恨不得馬上衝上去收拾他一頓。
「但如果昨天和今天的事情傳到父親耳中,必會受到嚴厲的處罰。」想到這裡,盧修文抑制了自己的衝動,臉色一陣黑一陣白,又怒且懼。
對著圍過來的五個少年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誰也不能流傳出去。」
「今天的目的沒有達到。」李去疾滿是遺憾,盧修文沒有在課堂上動手出乎了他的預料。但轉過頭去,看到盧修文的臉色,心說:「哼,陰陽臉說的就是你這種表裡不一的小人,一報還一報,今天你心肝疼,昨天我眼睛疼,也算是扯平了。」
雖然李去疾不知道如此挑釁,盧修文為什麼還能忍住的原因。他只知道盧員外是個大善人,不護短的家風名聲在外,也只能這麼解釋盧修文今天的行為了。
實際上這背後隱藏著一個李去疾還不知道的秘密。
但最終他的目的最後實現了,在另外一個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人的「幫助」下,不過話說回來,還當真不知道這人是個貴人還是個災星。
原來,當天手掌被打的紅腫的二狗子,深知回家后少不了會挨一頓收拾。突然想到父母一直想討好盧府,就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父母。二狗子父母聞言大喜,只要添油加醋數落了李家二小子的不是,讓盧府的家丁給自家少爺出氣,就給了盧府下人一個護住的機會,自然會拉近和他們的關係。而二狗子自然也免了這頓打。二狗子娘日常在盧府幫忙做些針線活,既是為了每年的田租能少一些,還能從大方的盧府得到些好處,當然來去盧府也會方便許多,但是說來奇怪,二狗子娘和許多個家丁和丫鬟講了這事,對面都是無動於衷,二狗子娘很是疑惑,後來也知趣的不再提這檔子事了。
但哪有不透風的牆,最終蘆葦盪和課堂上發生的事情還是傳到了盧員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