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村子鬥雞半決賽上。
「『諸侯』!繼續壓制,加油!」秦彪振臂。
「諸侯」是秦彪鬥雞的名字,青毛鳳冠。照村子里水煙不離手老鬥雞的話來說,青毛,百年一遇,連他們也只在古書里見過。在此之前,村子里出過的最好的鬥雞,是黑毛的,三隻。原先不過以為青毛鬥雞只不過是個莫須有的傳說,畢竟乍一想,青毛和黑毛沒什麼區別,青毛估摸著只是書上搖頭晃腦誇大其詞。但直到秦彪找到了「諸侯」,青毛是發光的,這是黑毛媲美不了的。村子里的老頭、年輕一輩都相信,如此青毛,如此「諸侯」,將會拿到村子里鬥雞比賽的所有冠軍。
而此時,「諸侯」也正死死壓制著韓陽的「紫花冠」。論體型,「諸侯」就比「紫花冠」大了整整一圈,整個翅膀壓到了「紫花冠」身上,喙像擊劍一般死死戳著。「紫花冠」遍體鱗傷。
韓陽面對這「紫花冠」如此頹勢,仍舊歇斯底里吼著,「『紫花冠』,進攻!進攻!」瘋子韓陽,他永遠看不到自己鬥雞身上的傷口與血花。
台底下的觀眾竊竊私語,這回,韓陽可算是要輸了。
「紫花冠」在「諸侯」戲弄般的攻擊下暈頭轉向,又見「諸侯」突兀跳了起來,死命將喙向著「紫花冠」咬下。「紫花冠」,沒有花冠了。
台下的喧囂愈發吵鬧。
「韓陽是時候輸了。」嘚瑟,囂張。
「但這可是韓瘋子啊!一定沒轉敗為勝的!」也有韓陽的「簇擁」,舞動著手裡買的賭券,漲紅著臉,大聲叫著,但卻在「紫花冠」連花冠都被咬下來的事實下,顯得是那麼蒼白而又無力,努力加大的音量也成為了掩飾心虛的床簾。還在嘴硬。
眼看著這場鬥雞半決賽勝負即將分曉,台下又忽而一陣騷動,有觀眾跳了起來,卻不是對著這鬥雞的,而是激動指了指懸在鬥雞台上方竹樓的美人,楊弱水,楊弱水笑了。楊弱水的樣貌用四個字形容最為恰當,「面若桃花」。楊弱水是十里八鄉最為出名的姑娘,一方面是因為她美,面若桃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芳齡十八的她,從沒在外人面前講過話,神秘。也有人質疑過這朵桃花是不是其實就是個啞巴,卻馬上被楊弱水的爹娘罵了回去,罵得極其難聽,一時間也就沒了質疑。
而此時,楊弱水掩著嘴笑了,因為「烽火」。台下的觀眾如痴如醉,都被勾去了那三魂七魄。
而在台上明明取得優勢的秦彪卻十分緊張,豆大汗珠不斷滴落,手也不自然晃動著,雙眼死死緊盯著對面那個這輩子還沒戰勝過的對手。韓陽死死握緊了拳頭,看著血肉模糊的「紫花冠」,堅毅而又瘋狂的眼神消失了片刻,卻又再度瘋狂了起來,「別管!進攻!進攻!」
韓陽瘋,他的鬥雞也瘋。「紫花冠」血肉模糊,卻絲毫不懼眼前比他大了整整一圈的「諸侯」,「諸侯」的劍捅進了「紫花冠」的爪、捅進了「紫花冠」的翅膀,眼見著「諸侯」的喙離那「紫花冠」的脖子只有不到三厘米的距離,可「紫花冠」卻絲毫不懼,而是用它的嘴,狠狠咬住了「諸侯」的一小片羽毛。
「停下!停下!我投降!投降!」在明明勝券在握的情況下,秦彪慌忙跑進場地內,死死護住了他的心肝寶貝——「諸侯」。輕輕敲了一下「紫花冠」咬著「諸侯」青色毛髮的嘴,待「諸侯」鬆開嘴,就拿出隨身攜帶的藥膏,在「諸侯」毛髮上護理了一遍。
台下有三兩聲倒彩,但更多的,是高舞著手中賭票的歡呼。秦彪的「諸侯」從來沒通過韓陽的鬥雞,這一次,也是沒有爆冷,也是堅持押注韓陽的賭徒的勝利。
台下是歡呼的海洋,是憧憬著美好未來的海洋,但沒有一個人看向那隻帶給他們美好未來的雞——「紫花冠」。「紫花冠」累了,獨獨倒在了場地的中央。秦彪見著韓陽輕手輕腳在撫摸著「紫花冠」的毛,心疼包紮著「紫花冠」的雞冠,秦彪分明從韓陽這個鐵漢的眼中,看到了無限的柔情。
而這時,一向沉默寡言的韓陽開口了,在印象里,這麼多年這是韓陽第一次開口對他說話,語氣僵硬,「秦彪,你這樣重感情,是玩不好鬥雞的。鬥雞,不過是我們賺錢的工具罷了。」
秦彪只是搖了搖頭,反駁道,「那你呢?你難道真的對『紫花冠』就不帶有一點感情嗎?」
韓陽愣住了,沉默了片刻,僵硬說到,「你果真不是玩鬥雞的料,你還是把『諸侯『賣給我吧!在我手上,它會發揮出他應有的價值。」
秦彪繼續撫摸著「諸侯」,一言不發。
竹樓上的楊弱水嬌滴滴走下了竹樓,台下的熱情一下子被炸到了極點,遊手好閒的調戲般用力吹著口哨,成家立業的忍不住偷瞄幾眼,少女憧憬看著。人人臉上都染了紅暈,楊弱水的面若桃花,桃花,開到了所有人臉上。
這就是楊弱水。要知道,這次鬥雞大賽,最後的獎品甚至都不是錢,而是能讓楊弱水單獨和冠軍說一句話,能讓從未開過口的楊弱水單獨和你說一句話!因此,這屆鬥雞大賽也成為了參加人數最多的一屆。
在一片桃花里,鬥雞大賽半決賽結束了。明天,就是最後的決賽,由韓陽對戰一個無名小卒,想必明天,韓陽就能成為第一個除楊弱水父母外聽到楊弱水說話的人!
小酒館內。
秦彪被七八個狐朋狗友擁著,推攘了進來。「溫熱的黃酒,牛肉,打勁上!」聲音尖銳。
七八個人圍坐在桌子上,有人拍了拍秦彪肩膀,「沒事,輸了不打緊。」聲音粗獷。
也有人忿忿駁回,「你個沒良心的,買的是韓陽贏,當然沒事!我這回連我家那頭老牛都賭上了!」糯米女聲。
五六個人爆發出了一陣鬨笑。
也有人安慰著,「輸給韓陽不丟人。」聲音乾涸。
「可他就沒贏過韓陽。」聲音賊賊。
又爆發出了一陣鬨笑。
有人努力試著安慰,「誰說沒贏過!起碼,額,起碼我們秦彪的阿媽身體比韓陽的阿媽身體健康!」
剎那間,歡聲笑語一片。
又有人義憤填膺,「我阿爸總說我這輩子沒出息,賺不到錢娶不到老婆,整天賭賭賭,早晚死了都挨不到祖墳邊上。而現在,我這手裡的是什麼!」宏偉聲音高舉滿手的賭票,有幾張從指尖落了下去,他也沒在意,任由一群人趴在地上哄搶。
「照我說啊,明天得搜哈。」聲音睿智而有富有哲理。
圍著桌子,小雞啄米般點起了頭。
而此時,一厚重女聲不由得嘆了口氣,「只可惜我們秦彪聽不到楊弱水說話了。本想著能不能蹭一蹭,聽上一句的。」
七八個人一時間都失了神,紛紛唉聲嘆氣起來。黃牛肉臉上,也流下了酒滴。
秦彪卻不合時宜張開了嘴,「可我也從來沒覺得楊弱水有多好看啊!」
「這面若桃花不好看?」
「你這輩子審美也就這樣了。」
「如此面若桃花!」嗆秦彪的這回遠不止這酒桌上的七嘴八舌,而是整個小酒館。秦彪也不由得有點抑鬱了起來,他是真的覺得楊弱水不好看,甚至有點丑啊!
終於,有人忍不住為秦彪發聲,「別說了,這位是秦彪啊!是今天輸了的人!」
酒館里一副理所當然拖著長音「哦」了起來。輸的人,是傷心人,傷心人的話,要容忍。
秦彪努力擺出了一副傷心模樣。卻在桌子下面用手插進了自己的口袋,慢慢一口袋的賭票。
啊,我現在可真傷心啊。
鬥雞決賽現場。
秦彪緊張揣著一兜子的賭票,這些,是他瞞著爸媽用家裡的地換來的。
韓陽對無名小卒,韓陽會贏。但是,看著昨天的韓陽,秦彪心裡又隱隱約約覺得,萬一韓陽對著「紫花冠」有了感情,萬一這場他不忍心叫「紫花冠」受那麼重的傷
秦彪又甩了甩頭,這可是韓陽,瘋子韓陽,對著自己鬥雞沒有一絲感情的韓陽。但又,害。
所以秦彪搜哈了
「突發消息!突發消息!韓陽哥退賽了!」一個八九歲小孩跑到了鬥雞場內,是韓陽的阿弟。
啊,韓陽退賽了。
場內的人像瘋了一般哀嚎了起來,無數紅了眼的賭徒,直視著自己手上的賭票,喘著粗氣。
有人直接重重跪倒在了這八九歲小孩面前,磕起了頭,發出來糯米版的聲音,「阿弟,阿弟!你能不能把你家那隻紫花冠帶出來!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
鬥雞場的人們聽到這才醒悟過來,是啊,他們賭的是「紫花冠」,而不是韓陽這個該千刀萬剮的人!
黑壓壓的人群向著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跪倒,磕頭如搗蒜。
「不行啊,阿哥昨天就把紫花冠殺了。」
「殺了?」顫抖聲音交織在了一起。
「是啊!阿媽昨天想吃一點葷腥的,阿哥就把紫花冠殺了。諾,阿哥還給我做了一個新毽子。」韓陽阿弟掏出了一個嶄新的毽子,毽子的毛,是紫色的。
一片鬼哭狼嚎。有人抱著頭,痛哭流涕,孟姜女哭長城,鬥雞人哭紫冠;有人放肆笑著,可在毫無規則笑聲里似乎不藏有一絲一毫人性;甚至有那麼兩三個人,鄭重其事將那支用著「紫花冠」的毛做成的毽子,嚴肅放在了鬥雞台上,喃喃著,「紫花冠,靠你了。」
主辦方見著情況脫離了掌控,焦頭爛額,靈機一動,「大家靜一靜!靜一靜!由於這場比賽的突發情況,沒有獲勝者,所以獲勝獎勵由著大家共享!」
獎勵?楊弱水的一句話?有些不至於傾家蕩產的人稍稍平靜了些,若是楊弱水開了口,那倒也不虧。
「女兒,女兒,你說句話啊!隨便說一句就好!」主辦方焦急。
楊弱水紅唇微張,面若桃花愈發燦爛,開了口,「誰來幫幫我治治臉上的大紅瘡啊!」帶著哭腔。
「紫花冠,你動啊!動啊!」
這段時間忙,20號寫的,今天才有時間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