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詔令到來

第十五章 詔令到來

隼州。行台令府第。早間辰時。

朝陽已經升過了屋檐,將金色的光芒撒進院中。院里站著祁尚卿與鄭昔二人。

祁尚卿平舉著雙手,由著妻子替他套上輕甲。他每次穿著巡邊的輕甲。剛帶領隼州軍民擋住了啟國人,他又迫不及待要去巡邊了。今日出發。

輕甲已經陪了他多年,甲片已經磨得鋥亮,像是陽光下的面鏡。

「這才剛打完了仗,便又急著去巡邊呢?」妻子鄭昔問他。

「本來兩三月便要去一次的,這次都隔半年了,該去看看了。」祁尚卿回道:「並且啟國人剛撤,怎麼也得去邊境轉一轉,看一看州、縣的城防。」

「我知道,你這心思就沒在家裡。」

祁尚卿低頭看著妻子:「等這次回來,我便上表請辭。今後只在家中陪你可好?」

「我會信么?」鄭昔笑了。

「辭表我都寫好了。」祁尚卿一副認真的模樣。

「怕是寫了你也捨不得呈上去。」鄭昔轉過身,走向正廳。

她從正廳取了祁尚卿的常服出來,遞給他:「這月的天,身上系著這些甲片,不熱么?」

「你先.....幫我把輕甲卸了。」祁尚卿突然說道。

「怎麼了?」

「先卸了。」

鄭昔只得照做。

「你去把.....袀兒的那件輕甲取過來。」

鄭昔聽完愣了一瞬。「要那件輕甲做什麼?」

「你去取過來便是。」

鄭昔又只得轉身回去。

祁尚卿在院中候著。朝陽此時升過了屋頂,望著已經有些灼眼。

鄭昔拿了輕甲出來。「替我.....穿上吧。」祁尚卿說道。

鄭昔沒有接話,開始給祁尚卿套甲。輕甲依舊錚新。

「這次,我帶著袀兒去巡邊。」祁尚卿嘴裡念叨,像是講給妻子聽,又像是說與自己聽。

鄭昔的雙手停頓了一瞬,而後繼續。她變得小心翼翼,唯恐弄壞了甲片。

「想不到還挺合身的。」穿上輕甲的祁尚卿難得笑了,笑得像是一個少年,第一次穿上了父親給的輕甲。

「他隨你,就是個怎麼也長不胖的瘦子。」鄭昔接話道。

「性格隨你。」祁尚卿回她一句。

鄭昔聽了,臉上掠過一絲淺笑。

她第三次返回了正廳,第二次取來了祁尚卿的常服。祁尚卿接過常服,穿上。

「行了,出發吧。」鄭昔說道。

「那我走了?」

「去吧,平安回來。」

祁尚卿邁步走向院門。院外,隼州道左行台令、隼州道長史、隼州道都督等人已經候著了。他們也是輕甲常服,騎著抖擻的馬。

祁尚卿出了院門,跨上了自己的坐騎,用手勒一把馬韁繩:「出發!」

.....

祁尚卿一行人徑直馳出了隼州城。與此同時,千餘裡外,三騎尚書台的人馬也馳出了京師長興府。

.....

四日後。

祁尚卿剛結束了對眿州的巡視,正在去往鄖州城的途中。他此時已經入了鄖州轄內,正行的這段路,與國境平行,距離約一里。

他的前方五里處,停著一輛馬車。駕車的程運峰站在道旁,正翹首而望。

.....

按照祁尚卿五日前的指示,程運峰在兩日前駕車出了隼州,來到此處地點。他在道旁擺了一張木案,案上放了一壺酒、三隻酒杯,兩眼凝視著祁尚卿從眿州過來的方向。邊境風緊,風中摻著黃塵,黃塵拍著他的臉。

幾騎人馬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視線里。「到了!到了!」他禁不住自言自語道。

.....

祁尚卿一行人直接馳到程運峰的面前,再下了馬。

「行台。」程運峰急忙迎上去,向祁尚卿行揖。

「好。」祁尚卿風塵僕僕,問道:「候了多時了?」

「不多時,不多時。只是行台吩咐,小人不敢延誤半分。」

「好。」祁尚卿一面答話,一面走向放了壺酒的木案。

他在木案旁停下,面北而立,緘默不語。

身後的左行台令等人不清楚情況,也只是站著,不說話。

因為祁尚卿此前沒有任何的告知,他們不清楚,為何程運峰會在這半道擺了壺酒,為何祁行台要在此處停留。

唯獨程運峰,或許能隱約猜到祁行台來此的目的。

風中的祁尚卿,默立一刻后才轉回了身。他俯下身,拿起案上的酒壺,給三隻酒杯緩緩斟滿了酒。

他舉起第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再舉起第二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略作停頓,舉起了第三杯酒。

他再次面向北方,將杯中酒,緩慢酹澆在地。

風愈緊,沙塵進了酒杯,也進了人的眼睛。

祁尚卿感到雙眼有些不適。

他回過身,將酒杯輕放在案上。

他似乎想對程運峰說些什麼。但雙唇輕啟,卻講不出話。

「程運峰.....收拾了吧。」他最後只念出這幾個字。

「是,行台。」

祁尚卿離了壺酒木案,再次上馬,繼續往鄖州去。

雲里霧中的左行台令等人也立即上馬,跟著祁尚卿。

他們不知道,祁行檯面北而立的那一刻,腦中浮現的一幕是:

兩月前,定國十萬北征之師出隼州,奔赴沙場。出城之際,隼州道行台令祁尚卿與行軍元帥瞿珩約定:北征之後,待返京述職之際,與薛銘御,三人重回雲遙山上的紅瓦亭,舉芳酒、話功業,兌十年之約。

.....

祁尚卿在一個時辰后抵達了鄖州城。未及進城,很遠便看見三人三馬停在城門處,其中一人穿著刺史公服。

祁尚卿緩慢馳近,見果然是鄖州刺史王莒,帶著兩個屬下候在那裡。

祁尚卿心中疑惑:王莒為何在此?莫非是特地來迎自己的?可自己並未派人將巡視的消息傳給他啊。自己巡邊向來都是不打招呼的。但若不是因為迎接自己,他堂堂一州主官,沒事跑來城門吹風的??

王莒明顯也看到了祁尚卿,立即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祁尚卿馬前:「行台,屬下在此候您。」

祁尚卿更疑惑了:「真是,候我的?」

「是,行台。」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的?」

「右台先您來到鄖州了。剛到一個時辰,讓我來此迎您。」

「原來如此.....」祁尚卿的疑惑解開了。「右台為何突然來了鄖州??」

「不光右台,還有尚書台的人。」

「什麼??」

「尚書台來人了,專為您而來。先到的隼州。右台知道您今日要來此,便領了尚書台的人來此候您。」

「真是尚書台的人?為我而來?.....立刻前方帶路,引我去見。」

「是,行台。」

.....

鄖州刺史署。正堂。

堂內只尚書台的承宣郎與隼州道的行台令兩人。隼州道右行台令、隼州道左行台令、鄖州刺史等其餘人,全在堂外候著。

承宣郎雙手卷開黃色的詔書,對躬身站著的祁尚卿高聲念道:「擢祁尚卿右尚書令詔」略作停頓,繼續:「隼州道行台令祁尚卿,憂國奉公,克勉篤勤,朕均體察。並於月前,以獨州之兵,力阻啟賊,誠蕩蕩之勛。朕經熟慮,特擢為右尚書令,以彰功著。望爾為政為國,恪勤無怠。公事交付,准以十日。十日後即返京師,旋即到任。」

承宣郎念畢,小心翼翼將詔書合卷,遞與祁尚卿:「祁行台,請接詔令。」

祁尚卿伸手接過,再直起身。

承宣郎向祁尚卿行個揖,輕聲說道:「祁行台,某此前來,還有一事。」

「請郎官言。」

承宣郎湊近兩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尚書令特命某,向祁行台問句話。」

問話?祁尚卿看著承宣郎,心裡納悶。「請郎官問。」他回道。

「尚書令差問,祁行台返京后,隼州道行台令一職,可有接任者舉薦?」

祁尚卿心裡一震,尚書令為何如此一問?

他腦中閃現的自然是「薛銘御」三個字。「請郎官轉復尚書令,屬下以為,隼州道行台令一職,可由薛.....」正要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停住了。

他心中掠過一絲疑慮:尚書令此問,是公問,還是私問?真只是問話,還是試探?直接推舉薛銘御,是否會適得其反?倘若自己今後成了右尚書令,這隼州道的行台令,也是自己的屬下.....

他極力揣度,以致於忘了繼續答話。

「祁行台?」承宣郎忍不住輕聲打斷他。

「請郎官轉復尚書令,隼州刺史黃晏履任隼州多年,熟曉實情。屬下以為,由其接任隼州道行台令,再適合不過了。」

「某知道了,一定原話轉復尚書令。謝過行台。」承宣郎說完,行揖轉身離開。

祁尚卿回揖。他看著承宣郎離去的背影,腦中陷入了沉思。

.....

長興府。丁疏琰府上。書房裡。

「啪!」丁疏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裂成了幾片。

坐著椅子的他,越想越覺得窩火,又手捶身前的桌案。

老僕不是時候地闖了進來:「丁爺,門外有人求見。」

「不見。」

「是趙尚書。」

「他來做甚?」丁疏琰一臉慍惱:「讓他進來吧。」

「是。」

.....

「左令,這其中定有隱情!」趙儼一進丁疏琰的書房便說道。

丁疏琰強壓著怒氣:「你在說什麼?」

「沒想到竟被祁尚卿偷走了右令的位置。這其中一定有隱情!」

丁疏琰狠視趙儼,冷冷說道:「陛下定的事情,何來隱情?詔書還能假了不成?」

「詔書自然不能假。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替祁尚卿說了話,讓陛下換了主意。」

「已經過去的事了,不要再說了。」丁疏琰覺得越說越煩。

「我不明白,他一個行台令,憑什麼直升右尚書令?」趙儼卻不管不顧。

「你不才說了嗎?有人在陛下面前保舉他!」丁疏琰又忍不住接話了。

「能讓陛下改了主意的,只有一人。」

「你是指丁奉?」

「必然是他。」趙儼語氣篤定:「如此來看,我們都被他蒙蔽了。這人看著憨厚,可肚子里的腸子不少啊。」

「他為何要舉薦祁尚卿?」

「必然是害怕左令您成了右令,威脅他的地位。」

「那他為什麼選中祁尚卿?」

「想來該是祁尚卿主動找的他。看來這兩人都不簡單啊。今後不得不防了。」

丁疏琰氣不打一處來。一個自己都沒放在眼裡的人,一個上月還在隼州被自己訓斥的人,竟是硬生生從自己手中搶了東西。「我大意了,沒有防備。」

「左令,這個祁尚卿敢搶您的位置,他德不配位,這個右令必然坐不長久。」

丁疏琰感覺更窩火了:「你當初不是發誓賭咒這位置非我莫屬么?!你他媽盡放屁!!」

「我.....我.....」

「我個屁。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不準再提!!」

「是,左令。」

「祁...尚...卿!!」丁疏琰咬緊著牙,牙縫裡蹦出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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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流霞映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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