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施晚意想要氣場全開、壓迫十足。
婢女們很是為難。
清爽可人的風格,她們得心應手,可施晚意這個底子,就是腦門兒上硬畫「王」,貓裝山大王,心裡沒點兒數。
婢女們絞盡腦汁,才梳妝得體,使得施晚意和衣服整體和諧不突兀。
甜霸甜霸的新路子。
施晚意照了照銅鏡,心滿意足,帶著陸姝和陸一釗以及一串兒婢女來到正院。
老戚氏特意選了個陸侍郎休沐的日子恢復請安,二房大小五口人、三房夫妻兩人、四郎、陸芮,全都到了正院。
就差陸侍郎和施晚意三人。
戚春竹和陸芮捧著老戚氏,聊得熱熱鬧鬧、歡歡喜喜。
祝婉君和二郎陸仲坐在一起,皆安安靜靜。
跟以前二房根本被府里忽視不同,此時說話的人刻意地遺忘他們,反倒顯得他們存在感不弱。
涇渭分明。
大人們尚且坐得住,陸妧三個孩子越發不自在。
祝婉君沒管兒子,摸摸女兒的頭,無聲安撫。
「老夫人,大夫人到了。」
一句稟報,堂屋內的聲音猝爾停止,眾人無論有意無意,全都看向門。
不多時,施晚意昂首闊步地踏進來。
身後是筆直的小白楊一樣的兩個孩子。
老戚氏有些日子沒見到他們,乍一見到人,不由晃神。
施晚意從前都是頗溫柔婉約的打扮,今日這色彩冷不丁出現在眼中,濃烈地衝擊直衝而來。
哪裡有任何且怯意?
她趾高氣揚的臉,完全沒有誆騙之舉暴露的理虧氣虛。
這世上竟有她這樣厚顏的女子!
而那兩個孩子,陸一釗且不說,陸姝的氣質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明明還是一樣的驕縱之姿,可整個人又透著一股小娘子沒有的英氣勃勃。
從前不覺得,如今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跟她娘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愛屋及烏,亦會厭屋及烏。
老戚氏瞧著母女倆如出一轍的神情,心裡膈應極了。
偏偏陸姝對家裡的風波一無所知,敏銳也沒放在這上面,仍舊如從前那樣歡快地出聲,「祖母,您身體大好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
老戚氏扯起個不咸不淡的笑臉,「好了。」
施晚意笑盈盈地望一眼老戚氏,規矩行禮。
她在這種事兒上,絕對不會讓老太太挑到毛病。
陸一釗站在她身後,沉默地行禮,並不似陸姝熱情。
老戚氏看陸一釗,眼神有一絲不愉。
這是她曾經百般疼愛的孫子,如今也與她生疏,也是白眼狼一個。
不過老戚氏如今又有了個嫡親的孫兒,也不多稀罕陸一釗,便冷淡道:「坐吧。」
祝婉君的上首空著。
用這種事情來敲打施晚意,一點兒用都沒有。
施晚意根本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施施然地落座。
陸一釗安靜地走到她身後,端正地站著。
陸姝感覺到祖母對她不甚熱情,貼不下去冷屁股,也走到施晚意身後站定。
其他人或敷衍或真誠地跟施晚意問好后,老戚氏嚴詞警告道:「有些事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郎大義上無愧天地,施氏,你身為他遺孀,切不可做污大郎名聲之事,否則陸家便容不得了。」
已經做了怎麼辦?
她都把野男人帶進陸仁的屋子了,老太太知道不得瘋?
施晚意勾唇,意味深長道:「老夫人說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這神情,老戚氏看得心裡不舒服,態度嚴刻道:「聽說我養病這些日子,你這個管家的大夫人根本不管事兒,甩手掌柜一樣,怎可如此不負責任?」
施晚意滿不在乎道:「府里也沒出什麼大事兒,老夫人太緊張了,況且……我不是也說了,我根本不想管家,暫時代代罷了。」
她說著,滿臉的嫌棄。
老戚氏看來,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堵氣,「那就交還管家權,正好老三家的近來上手頗快。」
祝婉君倏地抬頭,又看向長嫂。
戚春竹則是滿臉不掩飾地喜色,嬌笑道:「我一定好好跟母親學。」
她說完,又轉向施晚意和祝婉君,歉道:「大嫂、二嫂,我跟著母親管家,你們不會生氣吧?」
祝婉君攥緊手,勉強一笑。
施晚意卻是笑意更盛,「不生氣啊,我還愁呢,日後若是沒人幫我管家,我只能折騰陸姝了。」
她身後,陸姝一下子瞪眼,不張嘴小聲嘟囔:「莫挨我……」
陸一釗垂眸,眼裡閃過笑意。
戚春竹心下冷笑,當她是逞強,冷嘲熱諷:「大嫂就是大嫂,氣量不同。」
施晚意點頭接下了,「誰說不是呢。」
這時,陸侍郎儒雅穩重的身影露面。
晚輩們一道起身問好,老戚氏沒動。
「且坐吧。」
陸侍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坐在面容嚴肅的老妻身邊,看起來比她年輕個好幾歲。
夫妻倆沒有任何情感視線上的交流。
老戚氏對他說話都不看他,只稍稍側了側頭,提議道:「老爺,大郎的事兒,該祭告祖先吧?」
陸侍郎捋著鬍鬚道:「我也有此打算,合該在家譜上記一筆。」
說到宗祭家譜,不只是陸仁一人的身後名,若是族中有這樣一位聲名極好的人,後代皆可受益。
三郎陸代和四郎陸值都振奮起來。
三郎建議:「兒子明年要回鄉鄉試,不若提前回去。」
陸侍郎頷首,「族人們應是還不知道,你提前回去報喜,也好。」
老戚氏有些不舍,卻沒有反對。
「我也有一事,需得告族老。」
施晚意忽然悠悠地出聲,眾人皆看向她。
老戚氏皺眉,喝斥道:「祭祖的事兒,你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麼言?」
陸侍郎一言不發,神情卻極威嚴,顯然就是有所不滿意。
倒是二房夫妻倆,不禁對視一眼,眼裡浮起的光,對應兩人心潮澎湃。
長嫂有什麼事兒,需要告族老?
施晚意可是要獨立門戶的人,一改溫和之態,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一字一句道:「我要分家。」
「分家?!」
驚雷一般的一句話,陸家眾人驚呼出聲。
二房夫妻有所準備,但他們怕分家不成礙嫡母眼,也連忙作出驚色。
陸侍郎臉頰抽動,剋制著怒火道:「施氏,長輩尚在,便敢要分家,你教養何在?」
老戚氏反應過來,跟著罵道:「施氏,你不攪得陸家雞犬不寧不罷休嗎?」
幾個孩子全都驚懼地看著長輩們。
陸姝和陸一釗又多了兩分驚疑,慌亂地看著施晚意。
施晚意瞥一身側後方的陸姝,淡淡道:「姝姐兒,帶妧姐兒他們先出去吧。」
她這樣的態度,根本就是不將長輩放在眼裡,老戚氏更加怒火朝天,「陸家供不起你這樽大佛,你這樣不孝的兒媳,我非要問問施家是怎麼教女兒的。」
陸侍郎沒有反駁,冷厲地看著施晚意。
施晚意沒理兩人的怒火,催促陸姝:「沒聽見我說話嗎?」
陸姝瞄一眼祖父祖母,眉頭緊鎖,心亂極了,乾脆一擰身疾步出去。
還是陸一釗招呼著陸妧姐弟三人。
陸妧姐弟看向父母,待到母親對他們點頭,方才跟著離開堂屋。
幾個孩子晚了幾步,出去已經見不到陸姝的影子,問了守門婆子,知道她往花園去,急忙找過去。
他們一出去,施晚意便再一次斬釘截鐵道:「我要分家。」
陸侍郎忍無可忍,大發雷霆,「混賬!今日便一紙休書,滾出陸家。」
施晚意半點兒不惱,慢條斯理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也是為陸家著想。您二位如此疾言厲色,真教人傷心。」
三郎譴責道:「大嫂,父母尚在,你說這樣過分的話,才是傷父親母親的慈愛之心吧。」
他是知曉陸仁大義賑災,又正義凜然起來了。
施晚意輕笑,「三弟,你有所不知,你兄長啊……禁不起推敲,萬一日後難以收場,我這個長媳不得為陸家多留幾個香火?」
陸侍郎聽她這話,神色中露出一抹異樣。
施晚意捕捉到,笑盈盈道:「父親想必知道一二,就比如,結交不該結交的人。」
二房夫妻眼神閃爍,霎時便猜到她許是有什麼陸仁的把柄在手。
陸侍郎眼神閃過一絲陰鷙,並不慌張,「大郎向來謹言慎行,你身為大郎的媳婦,如此揣測,有什麼根據嗎?為父勸你,不要造假,再帶累親家。」
施晚意笑容變淺。
陸仁果然在私通亂黨上沒有留下太大把柄,陸侍郎也清楚。
不過也不奇怪,陸仁貪墨些小的錢財孝敬府里,都不留下一點罪證,何況私通亂黨這樣要命的事兒。
那些幹了壞事兒的人,非要留下賬本、信件,後手沒留成反倒成為指控自身的把柄,才奇怪。
陸侍郎一副教訓的口吻,道:「婦道人家,見識短淺,日後行事,深思熟慮,免得坑害自身。」
姿態十分傲慢。
二房夫妻見了,皆是一沉。
施晚意忽而笑不可抑。
陸侍郎和老戚氏沉下臉,其他人亦是莫名地看著她。
施晚意稍收斂,依舊笑意浮於眼,「您猜我有沒有其他準備呢?」
陸侍郎冷眼望著她,已不掩飾嫌惡。
施晚意環視一圈兒,手指隨意地指向那些下人,笑道:「您應該不想讓下人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話吧?」
老戚氏與她交鋒太多,見她這般,心下生出些不安,面上不露聲色地吩咐:「都退下。」
待到所有下人都出去,屋裡只剩下陸姓和冠上陸姓的女人們,施晚意手指輕快地敲擊扶手,假惺惺地嘆道:「有些婦道人家,不可小看,有些虛名,一戳就破。」
老戚氏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施晚意勾唇,「老夫人耐心真差。」
老戚氏一怒,「施晚意!」
三郎陸代和四郎陸值一見母親氣得臉色難看,紛紛怒視施晚意,「大嫂!」
甭說別的,老戚氏這兩個兒子,養得都挺孝順。
施晚意露出妥協之色,「瞧你們,我說便是。」
所有人都注視著她,聽她能說出什麼來。
施晚意手肘杵在扶手上,支著下巴,輕描淡寫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是陸仁根本沒賑過災,陸家今時今日的風光,是我這個不孝的兒媳給的。」
施晚意笑吟吟地扭頭看陸侍郎,「賬本無論怎麼查,都是真的,但我從未說過,賑災是陸仁做的。」
「白撈個欺君之罪,我膽子大不大,驚不驚喜?」
陸侍郎驚起,瞪視施晚意,咬牙質問:「你再說一遍。」
老戚氏和她親生的兒子女兒兒媳全都滿臉不信。
二房夫妻面面相覷,陸仲沖祝婉君微微搖頭,祝婉君便死死地低頭,掩飾興奮。
「再說多少遍,也是事實。」施晚意語氣平淡,「他得知軍餉所在,貪得無厭,中了毒,回來三日便人事不省,若非我發現病因,讓他吊著一口氣,早就一命嗚呼了。」
老戚氏不相信,「一派胡言!」
陸侍郎冷靜下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陸家的長媳賑災,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引以為傲。」
老傢伙臉皮真厚。
施晚意呵了一聲,當即便扯開,「您說私通亂黨,沒有根據,可陸仁給您寫了一封信啊。」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看著陸侍郎變色,方才繼續慢悠悠地說:「信裡頭清清楚楚地寫著,他找到了軍餉,陸家若有這樣一筆錢財支撐,必定能躋身頂級世家之列。」
「這封信,的的確確是陸仁的筆跡,若傳出去……名譽掃地……嘖嘖……」
陸仁能幹出這樣的事兒。
為人父母,最了解兒子,老戚氏跌坐在榻上。
陸侍郎姦猾,道:「信在哪兒,我未親眼見過,難保不是你再誆騙。」
「我又不傻,自然不會拿出來,讓人得了機會毀掉。」施晚意懶得與他們爭論無意義的事兒,直接了當,「分家,我要五成,其他五成,各房各得一成,剩下兩成,七個孩子和陸芮再平分。」
「憑什麼?!」戚春竹第一個躍起,極度不滿。
倒是二房夫妻,暗地裡按照施晚意的說法盤算,二房孩子多,分得多點兒。
陸侍郎和老戚氏都沒說話。
施晚意沒搭理戚春竹的反駁,只對老夫妻二人沒有商量道:「您二位都有私房,必然要補貼疼愛的孩子,我沒有再要你們出陸姝的嫁妝,已經仁至義盡。」
「陸仁的名聲好,對我一個寡婦不過是錦上添花,我是看在陸姝的份兒上,才願意跟你們談。」施晚意起身,「也不用想著作假,我是不管事兒,可摸清楚陸家明面上有多少家財了。」
陸侍郎和老戚氏臉都綠了。
尤其老戚氏,施晚意的管家權,是她親手送出去的。
施晚意拂了拂袖子,「不妨再給陸大人提個醒,陛下可是派金吾衛的姜大人去了瀛洲查軍餉,萬一查到什麼,一樁加上一樁,陸家經不經的住可不一定。」
「早做決定,早做安排,陸家的香火可不能斷……」
陸侍郎臉色難看至極。
施晚意一笑,揚長而去。
老戚氏一看施晚意那囂張的背影,眼前一黑,又仰了過去。
「母親!」
「娘!」
三郎等人急衝上來,擔心地呼喚。
陸侍郎晃了晃,也跌坐在榻。
祝婉君和陸仲對視一眼,全都起身,作出焦急的神情。
祝婉君:「我教人去請大夫。」
說完便匆匆出了正堂。
祝婉君裝模作樣地吩咐完下人,背著人,終於露出暢快來。
長嫂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二房也捏住了把柄,未嘗不是個保障,就算分家了,嫡母也不好隨便拿捏他們。
就憑這一點,分得少些,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