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臨行之證
就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弗蘭肯斯坦茫然的看著四周的一切,方圓數十米內的一切有機生物全部在如同神怒一般的災難之中身死當場,就連石質的地板表面也被如同潮水一樣的雷電所削掉厚厚的一層,周身的一切就像是地獄一樣死寂。
弗蘭肯斯坦走在空無一人的村莊內,夕陽將她的影子無限拉長,原本的這個時候家家都會從煙囪里飄出好聞的炊煙。但此刻,就連路過的飛鳥都不敢用力扇動翅膀。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想要去哪,只是單純覺得好疲憊,她覺得一切都如同做夢一樣虛幻,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從地窖之中爬出來一樣。
她以為自己的內心充斥著憤怒,所以才會將那些人類全部處死,只因為他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但現在自己卻發現即使將所有人全部殺死,也不能讓自己的內心產生須臾的波動,就像它是已經停止了跳動一樣。
她既不會感覺到違背自己職責的愧疚,也不會感覺到報仇的快感,一切就像是喝水一樣平淡,自然而然的她活了下來,自然而然的她將整個村子里的人類全部殺死,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老人家門口。
愣神之間她猛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老人家門前,木製的大門就和自己過去所看到的別無二致。
她緩緩將門推開,昏暗的小屋之中一切的亂成一團,畢竟自從老人被抓了以後不可能會有人再進房間里整理。
弗蘭肯斯坦撿起掉在地上的油燈,划亮一根火柴將等點燃,自從她被趕出來以來她無數次的夢見過這微小卻又溫暖的火苗,而現在,經由自己的手,這朵小小的火焰再度重燃起來。
但是……
弗蘭肯斯坦環顧四周,亂糟糟的景象依舊是亂糟糟的,並沒有因為火苗的點亮而變得整潔,就像是殘忍的事實無情的告訴她,無論是老人還是小鹿都已經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恍惚之間,她注意到了被擺在床頭的照片,老舊的照片已經微微泛黃,但是無論是相框還是相面都被打掃的一塵不染,一看就是被精心呵護過才能這麼久依舊保持著乾淨。
照片上的是一個年輕人和一位美麗的女性,雖然因為時間比較長有些模糊,但兩人的笑容卻又是那樣的清晰可見。
此時的弗蘭肯斯坦注意到在照片的背後有一處隱蔽的暗格,打開以後才發現裡面放著一封信,好奇驅使著她將信展開,慢慢閱讀起來——
致弗蘭肯斯坦: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不用擔心,這是我,或者說是我們人類都會經歷的事情,我也想將信親手交在你的手上,但我不能這麼做。
你也許會恨我,為什麼要把你趕走。但這卻是我渺小生命之中唯一能夠為你做到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不是人類,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誰,但還記得我說過嗎,你不是怪物,永遠不是,你的生命比我們都要崇高,很抱歉在最後的時刻說了很過分的話。
但與其讓如同白紙一樣的你被世俗所傷害,倒不如讓我先送你離開。
請不要擔心我,也不要來找我或者救我,我的一切都充斥著罪惡,餘下的生命就像是行走的屍體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如果還有機會,真想要親口向你道歉,雖然只是奢望而已。
比希·雪萊
你想要看到的東西就在書櫃的底下,如果你還有興趣的話。
看完后的弗蘭肯斯坦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好笑,
不管過了多久自己的想法在老人面前都一覽無餘,就算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感都會被老人所察覺,那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是——宿命。
按照老人的信里的說法弗蘭肯斯坦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被藏在書櫃下暗格里的那本日記。
那是老人最為珍貴的東西,在無數個只有燭火的夜晚她都可以透過窗戶看見老人在書寫著什麼,只不過自己卻從來都不曾看過那本日記上的內容。
日記本上用著牛皮包起,但由於時間太長已經被磨損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即使被保護的很好,但卻依然布滿了時間的痕迹,最初的幾頁在時間的消磨下已經變得發黃髮脆,以至於她在翻看的時候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1762年6月18日,今天作為日記的第一天,我遇見了瑪麗·雪萊小姐,聽說她喜歡寫日記,那從今天起我也要寫,希望能夠堅持下去吧。
1762年6月19日,瑪麗小姐穿了一條淡白色的裙子,真好看。
1762年6月20日,瑪麗小姐……
日記上的字跡密密麻麻的記錄了年輕時候的老人與被稱為瑪麗小姐之間的點點滴滴,儘管字跡顯得十分的稚嫩,卻能夠看得出老人內心的喜悅。
1765年9月18日,時間真快啊,馬上就要從學院畢業了。家裡的人催的越來越急了,真是的,明明就對這種東西沒有什麼興趣,還是想想怎麼和瑪麗小姐表白的事吧。
1765年9月19日,混蛋!該死!那個像肥豬一樣的傢伙搶在我前面表白了,雖然瑪麗小姐拒絕了,但現在去一定會被拒絕的。
1765年9月20日,該死,直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說出口,難道說最終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嗎?
1765年9月21日,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口,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我不得不離開學院回去解決家裡的瑣事,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去管這些屁事。
再見了,瑪麗小姐。
1772年3月25日,感謝上帝,時隔七年我和瑪麗小姐又相遇了,她還是那樣的美麗,我原來以為我和她已經不可能再見了,她還是那樣美麗,這一定就是命運吧。
1772年6月12日,可惡啊,為什麼,為什麼,瑪麗小姐拒絕了我,說什麼只是想要和我做朋友,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我明明……那麼愛她。
1772年6月30日,她……結婚了,還邀請了我,我真的好嫉妒,真的好嫉妒,為什麼,為什麼啊!
1772年9月12日,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放下了,真的,父親還需要我,家族還需要我,我身邊也不缺少女人,可是,我錯了,時間只會讓我的嫉妒越來越深,我想要得到她,不惜一切。
1772年11月26日,這樣秘密的事情我是不想寫下來的,但是我真的好壓抑,我這是在犯罪,但是,但是,我真的好嫉妒他。
1772年12月24日,今天是平安夜啊,下雪了,正是美麗啊,今天一過,瑪麗小姐就將屬於我了,我比那個男人更加愛她,也更加了解她,我會給她幸福的。
1772年12月25日,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1773年4月17日,我們結婚了,她還是和過去一樣,那樣天真,那樣美麗,我所作的一切都很好,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
1775年7月21日,太麻煩了,父親已經無力掌握家庭的事情,但他依然是家主,那些旁系是怎麼敢光明正大的爭搶權力的,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1775年10月28日,該死,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瑪麗這個女人居然落井下石,不,不,不,她不是這樣的女人,一定,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1775年10月29日,該死,她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我的家庭,她說要離我而去,這都是陰謀,她明明知道,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1776年4月17日,既然你想要走就走好了,我已經……無所謂了,低賤的女人,該死的女人!
1776年6月25日,不過就是一群跳樑小丑,家族的權力終究還是被我掌握在手中,看著吧,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1776年12月31日,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今天還看見了瑪麗這個賤女人,過去在我最危難的時候離我而去,如今想來一定很後悔吧,呵呵,我已經迫不及待看見她那後悔的表情了。
1777年1月1日,我……做錯了嗎?瑪麗她……其實是愛我的?不管是上學的時候,還是之前甚至是現在?我……做錯了嗎?
1777年2月15日,我就是個混蛋!混蛋!她什麼都知道,卻又為了保護我可憐而弱小的愛慕選擇了沉默,我都……幹了什麼啊!!!
1777年3月1日,錢,我需要更多的錢,只要能夠救她,只要她能夠活下去,一切都在所不惜。
不夠,不夠,完全不夠,我的資金被老傢伙卡住了,那些平時稱兄道弟的傢伙到了這個時候連一英鎊都拿不出來。
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嗎?我不相信,一定,一定還有的,唯一的辦法……
只要,我成為家主,只要,老傢伙……
1777年8月16日,一個值得永遠記住的日子,至少在我這裡,老傢伙走了,一切都很完美,只要在最後時間裡湊夠錢,就一定可以救瑪麗,一定可以。
即使是我墮入地獄,也一定要換她活下來,我的手中沾滿了污穢,但我必須要托起她純凈的靈魂。
1777年10月28日,她,走了,很突然,但是……看著她棺木下葬那一刻我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忽然間,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這些是了為什麼,親人,朋友,愛人?一個接一個離我而去,我除了錢,我曾經最渴望的東西以外,一無所有……
這就是上帝對我的懲罰嗎?既然如此即使沉入多瑙河底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對吧。
1787年12月27日,我居然被救回來了,我如此污濁,手中害死了不少的人,但是那些被我害死的,本來應該好好活下去的人死了,而我,一個沒有了任何希望的行屍走肉活著。
下面的記者就像是聞到了腥味的鯊魚一樣圍在下面,呵呵,全市第一首富自殺的消息馬上就會以各種形式,各種版本被傳唱吧,但是……無所謂了。
我想要到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度過我的餘生,不要有人可以認出我,也不要有人會吵到我,自我放逐在世界上就是對我最好的懲罰了吧。
1818年6月12日,沒想到啊,我居然還會翻出這本日記,我無法形容我看見它時候的驚恐,它封存著我所有的罪惡,我的過去,我的一切。
現在的生活很不錯,雖然每天都很忙碌,但卻是值得的,瑪麗我知道你的夢想就是找到一片沒有人打擾的山林,兩個人相伴一生,雖然我可能沒有資格說這話,但我沒有忘記。
今天還遇到了一位美麗的女性,她和你很像,都是如同白紙一般美麗而高貴,我已經老了,但我想要幫她,如果你明白我的心意的話,就請幫助我。
1818年6月13日,原來她叫弗蘭肯斯坦,雖然她今天差點殺了我,但講真的,我不害怕,早就應該死掉的人又怎麼會害怕死亡。瑪麗,這麼多年我也想通了很多,我的前半生都在渾渾噩噩之中度過,但只有這一次,我想要贖罪,想要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1818年7月28日,她又來找我了,她說想要了解人類,也許對於她來說很有吸引力,但對於我來說卻是折磨,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我的生命之中只有背叛,我的答案並不適合她,因此我選擇了讓她自己找尋,希望我的決定是正確的吧。
1818年9月22日,我為我的愚蠢付出了代價,她或許不應該再呆在這裡,人類對於她來說就像是燃燒的火焰,太過靠近只會讓她被燒灼殆盡。我無法向她解釋原因,就算解釋了她也不會明白的,過多的好奇只會讓她陷入更深的危險。
1819年1月1日,新的一年了,也不知道弗蘭肯斯坦在山上怎麼樣了。我真的好像見她,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為了自己再去傷害她,以至於事情不可挽回,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1819年2月15月,今天總算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奧塔山上的亡靈?呵呵,這樣的謠言確實不錯,至少能夠讓人遠離奧坦山,這樣也就不會讓她再產生好奇,也就不會有危險。
1819年3月26日,又有了新的消息,我有些不明白了,她似乎再創造一些奇怪的東西,雖然她不是人類,但我明白她沒有什麼壞心思,人類無法保持著理智,更無法擺脫主觀的判斷。
1819年6月19日,她的事情鬧得越來越大了,就連領主都過來巡視情況,這個年輕的孩子天賦還是不錯的,只是他的身邊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當然,這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日記的後面就是大量的留白,顯然最後記錄的時間就是6月19日,也就是三個星期前……
弗蘭肯斯坦看著手上的日記突然間笑了起來,她嘲笑著自己的多愁善感,更加嘲笑過去自己的天真,從鮮血之中回來的她,無論她自己怎麼清楚都沒有辦法洗凈自己身為怪物的身份。
手上雷光閃動,原本就脆弱的日記在雷光之中瞬間化為了灰燼,隨著一陣風吹過,灰白的灰燼洋洋洒洒消失在黑夜之中,伴隨著老人已經逝去的軀體一同離開了這個世界。
弗蘭肯斯坦將油燈拿起,微黃的火光依舊在玻璃罩之中躍動,就像是精靈一般美麗,弗蘭肯斯坦欣賞著手中的光芒,然後緩緩鬆手……
伴隨著玻璃的破碎,燈油流淌出來,而後火焰在木製的地板上開始延燒,炙熱的火焰短時間內就席捲了整間屋子,瞬間就形成了無法控制的熊熊大火。弗蘭肯斯坦慢慢走出了老人的家,任憑著房子在火焰之中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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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我是怪物
或許就只應該藏身於黑暗
而不是妄想光明
就像追逐烈火的飛蛾
會被燭火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