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起

「誒誒誒，你們知道那家做二維產業的公司破產了嗎？」

「哪家啊？這年頭還有人做這老古董？」

「還能是哪家？全球不就Mythology他們故步自封？」

「Mythology…這名兒的兆頭不太行啊，虛幻的想法。」

一片哄堂大笑。

但他們忘記了的是，Mythology的另一個重要含義——

神話。

Mythology公司總部，董事長辦公室。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扣著桌面，右手則是隨意將香煙夾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煙。

吞雲吐霧，瀟洒不羈。

看似漫不經心的葉塵，實則正在大腦中飛快構思著什麼。

他背了一個天大的黑鍋。

從葉塵接手Mythology開始，這家公司已經是一個爛攤子了，爛的不能再爛的攤子。

對於公司內部的那些破事兒，葉塵並不打算細究，若要真查起來，董事會的那些老頭兒一個也跑不了。

對於公司的運作模式，葉塵以為憑自己的留學經驗應該能夠實現結構性轉變，力挽狂瀾。畢竟在德國留學時，他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是以自家的老父親跨越了兩個國家，親自來押他回國。但父子倆沒想到的是，公司的運行機制已經僵化到了難以挽救的地步，以及Mythology本身最大的弊端——二維。

關於這個問題，葉塵早在出國前就和父親商量過更新產業的想法，那個時候已經有三維產業陸續出現，只是不被人看好。然而，老成的葉昌慶並不非常支持兒子新潮的觀點，就像政治教科書里所說的那樣：「人們接受新事物也需要一個過程。」他打心眼裡覺得葉塵還是個愣頭青，顧全不了大局，看不到市場發展的前景。葉塵呢，又向來是個不喜歡爭辯的主兒，看見自己親爹不贊同他的理念，道不同不相為謀，便順勢出國留學了。

這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通過七年的深造，葉塵獲得了慕尼黑工業大學的博士學位，也讓他成為了青年一代的翹楚。在葉塵回國之前，他收到了來自各世界級一流大學的應聘信。外國對於人才是相當重視的，尤其是科技人才。他們給出了豐厚的薪水和獎金，甚者給一套獨棟別墅或一輛全球限量的跑車。

最讓人動心的是，破格為他個人建一座研究院，並且承擔所有的研究開支。

了不得。

要知道，擁有一所屬於自己的研究院是很多科學家一輩子不敢奢想的事兒，有了研究院就相當於申請了一項專利。再加上不需要考慮科研經費，所以葉塵再不去就不識好歹了……

奈何親爹前來威逼利誘，並道德綁架「你不回來就不是中國人，學了先進技術就該回來好好報效祖國」。葉塵尋思著咱家企業不僅跟Robotik沒任何關係，而且也不是國企單位，這怎麼著就是報效祖國了？但他還是決定回國，不想背上「賣國賊」「崇洋媚外」的「榮譽稱號」。

接手公司第一天，葉塵開了個董事會。第一次大會，他就見識到了這些董事股東的厲害。旁擊側敲、聲東擊西、拉幫結派、唱雙簧，配合得那叫一個默契啊。也許是體諒葉塵第一天上班，老頭兒們並沒來得及給他施加過大的壓力。等長達兩小時的「酷刑」結束后，葉塵覺著自己重獲了新生。

一回家，葉塵就跟葉昌慶抱怨：

「爸，

您那董事會就跟豬油蒙了心一樣，我可管不來。」

正在看晚間新聞的葉昌慶連正眼都沒給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了句：

「習慣就好。」

葉塵看見老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便有些氣惱：

「您叫我怎麼習慣？今兒早上他們堵得我那是一個屁都不敢放……」

葉昌慶則是瞥了他一眼，說：

「你總要習慣。」

聞言，葉塵愣了愣，董事會的那點不滿也隨著這句話煙消雲散了。

是的，他總要習慣。

葉塵的母親去世得早，在他五歲時便離開了人世，因此葉塵對於母親的記憶也是少之又少。而葉昌慶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自從失去了心愛的妻子，也沒有意向給葉塵找后媽。

爺倆就這麼相依為命了二十年。

作為獨生子女的葉塵，是繼承葉昌慶衣缽的唯一人選。

所以，即使葉塵不習慣，也必須得習慣。

「就算救不回來也沒關係，你就當試個水，爸還有其他企業。」葉昌慶見兒子呆愣在原地不吭聲，以為他是在擔心什麼，於是出口安慰道。

「可是，爸……你為Mythology傾注了二十五年的心血。」

葉塵不忍心看見父親一手建造的帝國大廈在他手中轟然倒塌，葉昌慶為這個公司付出了多少，大概沒人比他更清楚。

在Mythology初創三年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起色，和葉昌慶合夥做的幾個人也走了一半。那時葉昌慶忙得日夜不分，怕他忘記吃飯，葉塵的母親每天都會帶著還是三歲的葉塵去公司送一日三餐，其實那叫什麼公司啊，只是一間五人的辦公室罷了。

葉塵雖然還小，但父親埋頭工作的情景卻深深映在了他的腦海里。

現在想來，父親也曾是追夢的少年。

「三」確實是個神奇的數字。熬過了那三年，他們敏銳地看見了市場的契機，並且放手一搏，取得了來之不易的成功。

並不全是機遇，更多是日積月累的沉澱。

有人說他們運氣好，殊不知運氣只是實力的一部分。現實生活里，我們總說時來運轉，可是如果實力也跟不上，就是站在風口上，依然只是飛不起的豬。

運氣，永遠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奠基在實力已經夠強了的基礎上，運氣再推一把，事情就水到渠成。因此「成事在天」之前，必須有句「謀事在人」。

李嘉誠曾經這樣總結自己這一生：二十歲之前，事業百分之百靠雙手打拚，二十歲到三十歲，百分之九十靠勤勞，百分之十靠運氣好，三十歲以後直到現在，運氣差不多要佔到三四成。

而那個時候的葉昌慶已經積攢了足夠的能量，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機會噴薄而發。

「傻小子，我都不在乎，你還瞎操心什麼呢？」葉昌慶自知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也想Mythology蒸蒸日上，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他已經算得上商界巨亨了，也不可能再為了一個快倒閉的公司費盡心血。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年少的夢想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不值一提。

居於高位的人們，還有誰在堅持著自己的初心？

葉塵定定地盯著父親，問：

「爸，您真的甘心嗎？」

葉昌慶喃喃道：

「就算不甘心，又能怎樣？爸已經老了…」

「沒關係的，爸。我還有好幾個二十五年呢。」葉塵笑著說。

葉昌慶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給予肯定。

「不過我得先跟您說好，我不會花太多時間在這座爛尾樓上。如果三年還沒有好轉，我就不會再接手Mythology的任何事務。」葉塵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的專業領域也並不是這個，希望您能理解。」

一語落下，葉昌慶靜靜地盯了他半晌，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上半個頭的兒子，既有少年的稚嫩青澀，也有男人的成熟穩重。要知道，總有那麼少部分的人兼有著少年感和男人味。

鮮衣怒馬少年時，葉塵比當年的自己還要意氣風發。

葉昌慶頓時覺得後生可畏，後繼有望。他欣慰地感嘆道：

「你……成長了很多。」

不再是自命清高、與世無爭的性子了，至少你有了擔當，有了責任感，更有了遠見。

葉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爸，我就是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有必要去爭取的。而且，我喜歡挑戰。」

「所以，你就選了最難的專業：Robotik？」葉昌慶挑眉問道。

「您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葉塵實在有些驚奇，他每回和父親通電話從來不聊學業。眾所周知，兒女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如果被葉昌慶知道他選了這麼難的專業，指不定會被遣送回國。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葉昌慶說的是德語中的「機器人」，而不是中文或英文！

「開玩笑，別小瞧你老爸。」葉昌慶滿是驕傲地說。

「你的名聲都蓋過我啦，我怎麼會沒聽說過？」

葉塵連忙討好道：

「您這是什麼話啊？我就一初入茅廬的毛頭小子，哪有您實戰經驗豐富？」

「說的也是。」葉昌慶十分受用的點了點頭，「所以，這幾年你好好乾，積累經驗。」

「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