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

「我能證明。」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

少年單手提著雪包一晃一晃地走進。「你兩天前落地京城時，和冬季項目中心鄧主任獅子大開口，交換條件是冰鑽試訓名額。你現在變卦，莫非A國雪上的系列聯賽不想拿贊助了？」

「鍾少爺，這怎麼可能。」特里轉頭滿臉堆笑，心裡暗罵「這位大少爺不是不感興趣嗎，怎麼還呆在這。特里不在乎得罪C國冬季項目中心，可這位鍾少爺家世非同凡響，據說和冰鑽俱樂部的老闆關係匪淺。得罪了他，可就真砸了自己的飯碗。

「那一切都是誤會嘍，是今天早上吃的糊湯粉把腦子糊住了哦。」少年鼻樑上的駝峰，讓他看起來更加不好惹。

「對對對，啊不不不。只是跟大家開個玩家，我們A國人比較喜歡開玩笑。」特里乾笑地回應。

「有些玩笑，最好別開。」說著他拉下帽檐拎著雪具包一甩一甩地大步出門，刺白的燈光下，冷傲的下巴高高抬起。

「梁舒，那帥哥誰啊，我沒見滑雪隊里有這麼號人物。他剛剛看了你一眼。」劉深問道。

「呵，一個裝逼犯。」

「梁舒，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邢教練不等梁舒吐槽完，就把他拉走。

邢教練急切地把梁舒帶到會議室。省隊的頭頭腦腦和冬訓中心的鄧主任，早等在這裡。

邢教練寬厚的大手拍上樑舒的肩膀。「是我對運動員關心不夠。只知道他柔韌性出色，身體條件好，沒想到這孩子背地裡把步法練得如此精妙。」

「四年就能培養出這樣的冰感滑行，老邢，H省出了一名天才少年啊。」鄧主任老心快慰。

四年前C國申請冬奧會成功，決定大力發展冰雪運動。從頭培養苗子來不及，就從夏季項目中選擇年齡適當的苗子選訓。花樣滑冰選訓隊定在體操跳水強省H省。H省花滑隊的苗子們，都是邢教練死皮賴臉向夏季項目求來的。冬季項目預算有限，花樣滑冰項目基礎一般，邢教練四年來磕磕絆絆，拉起了這支隊伍。

離C國奧運會只有六年，各方都在觀察花滑選訓隊的成效。如果不成，只能走更加無奈快捷的辦法。冬奧會等不了C國花滑慢慢起步。冰鑽俱樂部，是他們這幾年等到的最佳機會。好歹出去看看別人是怎麼練得。

鄧主任拍拍梁舒肩膀「孩子，收拾收拾行李，後天啟程去冰鑽俱樂部吧，隊里給你訂機票。不要有太大壓力，留不下就留不下，能夠試訓也很值。關鍵是要把人家先進的技術理念帶回來。」

梁舒低下頭沒有馬上回應。鄧主任的手僵在半空。

他前世在冰上十六年，做過世界第一，也曾飲恨奧運會。他的世界里幾乎只有白色的冰場和金色的獎牌。當梁舒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他猛然發現，生命中僅有花樣滑冰一件事。沒有愛情，沒有常人的享樂，沒有所謂的正常人的生活。

梁舒把摯愛的冰鞋丟到地下室，他叩問自己，你真的愛花滑嗎？還是從四歲開始的慣性？你後悔把一切都獻給冰面嗎？梁舒靠在床板坐了一晚上，沒給出答案。他軟弱無力的身體也沒資格再去尋找答案。

重來一回，是不是可以換一個選擇？

梁舒沉默半響，說道「我回去想一想。」

「你這孩子，怎麼還想呢？」邢偉急了。

「好好好，這麼小的孩子孤身出國確實有心理負擔，別把孩子逼的太緊。」鄧主任攔住激動的邢偉擺手說道。

梁舒轉頭告退，他長舒一口氣，盤算著找個風景宜人的地方買個別墅，思考人生之外等著邂逅愛情。唔，阿爾卑斯山腳下就不錯。

嗡——嗡嗡。

手機簡訊響個不停。梁舒掃了一眼就怔住了。

【花唄】您尾號12346月28日8時30分消費支出人民幣88721元，您本月的花唄額度已到達上限，6月賬單為80000元。請在7月10日之前還款。

【借唄】您本月的借唄額度已到達上限，6月賬單為100000元。請在7月28日之前還款，逾期還款將收取相應費用。

【隨心貸】本月賬單14000元。您的信用服務已預期，未按時歸將影響您個人徵信。下月仍未歸還可能有法院傳票，注意接收。

大意了！小炮灰當然是無錢無勢。梁舒剛起床的那幾單，把原主所有的金融工具都刷爆了。前面兩個還可以等，14000元卻等不了了。梁舒火速回憶了一下自己的生存技能。

花滑，花滑，還是花滑。

梁舒轉身拉門探頭道「那個問一下，我現在工資一個月多少錢？」

「省隊運動員一個月補助2500元，但如果你去A國訓練，每月將有14000元的國外生活補助。」

14000軟妹幣，剛好夠救急！！梁舒回憶了一下原主銀行卡里令人心酸的餘額，和法院傳票，可恥地屈服了。阿爾卑斯大別墅，甜甜的愛情什麼的，下輩子再說吧。

「我考慮好了，後天可以出發。我會在冰鑽俱樂部艱苦訓練頑強拼搏，充分發揚C國運動員的光榮傳統。為C國花滑和冰鑽俱樂部搭好友誼的橋樑，將冰鑽的先進訓練理念帶回國。」梁舒看著呆若木雞的邢教練，咳嗽了一下。「那個，我能提前支兩個月的國外生活補助嗎？」

鄧主任大手一揮。「沒問題。不過錢的總量是不變的。你手頭緊的話，可以積極報名比賽呀。省里的冠軍獎金很可觀呢。」

「沒錯沒錯，今年全錦賽，你可是H省隊的主力。自己在國外要高標準嚴要求，嚴肅活潑，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以飽滿的精神迎接全錦賽的考驗。既然想通了，就要堅定信念。回去收拾行李吧，第一次出遠門，多帶些東西有備無患。」邢教練說道。

梁舒走出教練樓嘆了口氣，研究原主的財務軟體。他拆東牆補西牆，倒騰出了點錢，下單了一雙一流品牌的冰鞋。只是和他前世黑鞋黑刃的冰鞋比，還差得遠。

他梁舒，花滑大魔王，什麼時候混的這麼慘過。前世他在花滑裝備上一擲千金，眼都不眨。

「喂，特里讓你去冰鑽俱樂部沒安好心。」少年腕上的藍寶石古董表反射出刺眼的日光。

梁舒挑剔地看了一眼，一股老錢貴族味，看著欠揍。藍寶石表鏡晃得人眼睛疼。

少年不耐煩的挑眉「我叫鍾鈺。」

「啊，是你。」梁舒終於把在冰場上替他說話的人，和今天早上的Bking帥哥對上號了。

「特里認為你是冰舞男伴，卻故意認下是花滑男單，還備註擅長跳躍，讓你騎虎難下。他打算親自擔任你的跳躍教練，把你的腿練廢。」

梁舒用拳抵著唇掩去笑容。特里竟是歪打正著了，前世梁舒是力量型男單，靠著強悍的跳躍能力，成為花滑大魔王。步伐合樂什麼的都是成名之後慢慢磨出來的，他越級挑戰眾多高手的本錢，可是火星難度的跳躍。

「不過……」鍾鈺瞟了一眼梁舒蘊含肌肉的飽滿臀腿，「你就是男單。」他肯定的說。

「對。你是練滑雪的吧，剛才謝謝啊。」梁舒有點不好意思，早上大腦不清楚非禮人家，人家還幫他兩次。

鍾鈺面色稍松「去了冰鑽小心點，特里不懷好意。我的滑雪俱樂部離冰鑽不遠。」

鍾鈺說完有點懊惱。他性子又獨又傲，常有人看他長得帥過來勾搭，鍾鈺再沒給過人好臉色。之前幫梁舒兩次，是看不過去特里種族歧視的做派。把自己的俱樂部告訴他，真是多管閑事。大概是梁舒冰上技術確實不錯，不忍心看到C國花滑難得的好苗子被特里毀了。

梁舒兩隻眼睛彎起來，打算伸手捶一錘酷哥的肩窩。不打不相識，從此大家就是好兄弟了，在A國互相照應。

嗡嗡嗡——又來提醒信息，連續響了半分鐘。梁舒不得已拿出手機。滿屏的財務簡訊和訂單發貨提醒，讓兩個人都沉默了，鍾鈺面色一冷抬腿就走，迅速抽離的身體透著嫌棄。梁舒明顯看到對方黑亮眼神表達的意思。

虛榮、拜金，厚臉皮的好色之徒。

梁舒聳了聳肩沒打算解釋，鍾鈺也不算誤會他。

前世梁舒年少成名，獎金代言拿到手軟，確實沒體會過缺錢的滋味。他物慾不重，但是買東西從來隨心所欲，不看價格。好色嘛，學花滑的男孩哪個不是被絕美的冰上舞者吸引來的，梁舒是個顏控，只是多年嚴苛的訓練把屬性壓制了。

鍾鈺看不上他，他也沒必要貼上去。大路朝天各走一邊，A國那麼大，一輩子也碰不上面。

梁舒愣了一下回想起來。「鍾鈺，不就是《花滑之錦鯉團寵》里的主角攻嗎？頂著酷炫吊炸天的人設，為了原主放棄奧運機會，放棄摯愛的單板滑雪，回到家族企業給原主保駕護航。這是什麼驚天大腦殘。」

《花滑之錦鯉團寵》作為能把梁舒雷穿書的神文，功力非凡。如果說鍾鈺等後宮團，是色令智昏。被主角受踩著上位的運動員們，純屬無妄之災。

原主是個刻板印象中的C國運動員。H省是體操傳統強省，十年前正是C國體操的輝煌時期。市隊教練去小學選苗子，挑上了這個特別能翻跟頭的孩子。原主爸媽聽說以後為國爭光，高興還來不及，打包把孩子送進市隊。原主主攻C國弱項的跳馬和自由操，哭哭啼啼地練下來了，成績不上不下。四年前冬季項目選訓隊過來，看上了原主的臉。體校一看要的不是自己的心尖尖，痛快放人了。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冰鑽俱樂部來選人的這一天。原著里特里違背了帶C國運動員試訓的諾言，只鬆口帶一個人短期參觀一下。C國教練無奈之下選了天賦最好的原主。木訥內向的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刻苦訓練，還是不得人喜歡。他在孤立無援中，毫無懸念地暗戀上了隔壁的天才少年鍾鈺。

原主的暗戀觸及了主角受鹿謙的情絲，讓主角受萎靡不振。主角受的後宮團為他出氣，翻出原主的日記，在冰場上一邊大笑一邊朗讀。原主第一次激起了火氣，穿上冰鞋全力追趕卻怎麼也追不上，蹲在冰場是抱著頭流淚。隨後這事被捅到了C國冬訓中心，原主被中斷訓練急召回國。等待他的是疲憊失望的邢教練。

原主後悔之餘激起了鬥志。他在冰鑽俱樂部學到了些真本事，跳出了穩定的3Lz（勾手三周跳）。邢教練拉下老臉為他爭取到了花滑大獎賽C國杯青年組的比賽。這是一場難得的青年組A類賽事，如果能成功奪冠，就能邁進花滑圈的視野。

C國杯上鹿謙的運勢如錦鯉附體，以0.01分的差距贏得了比賽。這金銀牌的差距，在鹿謙的大勢宣傳下，成為運動員分檔分級差距。此後鹿謙處處壓著原主一頭，即使原主難度更大，也被定性為下一檔的運動員。

冬訓中心的耐心很快被揮霍掉，花滑奧運選訓計劃宣布失敗，H省隊就此解散。原主找了個冰場給人磨冰刀，清閑穩定，沒事能照顧腦出血的邢教練。鹿謙一路乘著好運拿下了世界冠軍和奧運團體冠軍。C國花滑崛起無望，但一切和原主也沒關係了。

然而平靜的生活很快被打破。鹿謙在奧運會後乘熱度上了諸多綜藝，和鍾鈺一起參加的運動綜藝在他騷操作下搞成了戀綜。狂熱的CP粉扒到了原主暗戀鍾鈺的證據。

原主的信息被鹿謙的後宮泄露。他住處被潑油漆，電話被惡意打爆，一切的過往經歷被拿出來曲解評價。原主倒霉的半生成了鹿謙的完美對照組，搭著鹿謙的吹噓通稿，鋪天蓋地。自媒體們將他生吞入腹，罷了，還要呸一聲「粗硬酸臭的劣等肉」。原主所在的冰場不勝其擾將他辭退。他邊抹眼淚邊想，自己年輕有一把力氣，做做體力活都餓不死，工地里的大哥們可不看網上的新聞，沒事還能去邢教練家裡改善伙食，日子熬一熬就過去了。

然而一場噩耗擊垮了一切。邢教練得知此事後和堵在門口的狗仔們推搡起來摔倒地上，為花樣滑冰基層訓練奔忙了一輩子的老教練，死於腦溢血複發。出殯那天，曾經H省隊的師兄弟們都來了。他們憎惡地瞪著原主，不讓他靠近。好友劉深勸他道「別進來了，師母說不想見你。」原主這回沒有哭，他掏出了所有的錢放在地上，回到了逼仄的出租屋內，用磨利的冰刀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原主的死訊被曝光后，輿論翻轉，幾大KOL引經據典論述人肉攻擊對素人的影響，現代人的心理為何如此脆弱。

鹿謙第一時間在網上發表長文，回憶兩人在冰鑽俱樂部的互相扶持，在賽場上的惺惺相惜。以此為引子表達了身為運動員的不易，呼籲大家多給運動員一點關注。他憑藉一片精心撰寫的博文，樹立起重情重義人美心善的人設。眾人恍然，原主的死是既定事實，還有一個活著的鹿謙需要保護。

鹿謙踩在原主的屍體上徹底火了。沒有人考據，原主在冰鑽被霸凌的幾個月。

第二年，原主的忌日連熱搜都沒有上。全網都在為鹿謙躺贏世錦賽歡呼雀躍。